此词上阕描写了一个春色满园、生意盎然而又充满着无限幽情的环境。鸂鶒,是如鸳鸯一样成双成对儿的象征爱情的鸟。有说:“此以鸂鶒之成双,喻闺人之独处。”从全词看,并非如此。这两句写景极其鲜艳,而暗含着欢情,是人眼中之所见。景物本身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下两句把满园春色的景物由动物而到植物,由水面而到池上。这两句的关键在“雨晴红满枝”。如丝的春雨飘洒之后,天色初晴,不仅没有落红满地,而是“红满枝”。有“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感觉。如果如苏东坡所说“能道得眼前真景,便是佳句”(钱泳《履园谭诗》),上阕的四句正是这样。它由美丽成双、金缕其身、翠绿其尾的鸂鶒鸟,而到它们在春池中掀起粼粼水纹,两情欢洽;再由池及岸,树上棠梨花开,雨后新晴,红花满枝;景色幽美,气象清新。布局有动(前二句)有静(后二句),设色有浓(一、四句)有淡(二、三句)。陈匪石称温词《菩萨蛮》“语语是景,语语即是情”(《旧时月色斋词谭》)。从这四句看,正是用此明媚春光、佳景良辰,来衬托人情的欢愉。因为“言情之词,必藉景色映托,乃具深宛流美之致”(吴衡照《莲子居词话》)。此处的着力写景为下阕的意味浓醇奠定基础。
“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至此,才出现了人物。她红润的两腮上,有一对酒窝儿。写一个少女的娇羞,既有形,又有神;既有动作,又有对动作的掩饰;既有乍见时的内心欢悦,又有猛然引起的内心慌乱,这五个字形神兼备地写出了少女那颗欢悦却又不平静的心。沈祥龙《论词随笔》提出:“词有三要,曰情,曰韵,曰气。情欲其缠绵,其失也靡。韵欲其飘逸,其失也轻。气欲其动宕,其失也放。”这句表现情,确很“缠绵”,但是不“靡”;表现韵(味),确很飘逸,但是不“轻”(浮);表现气(声气),确很“动宕”,但是不“放”(荡)。从词的结构说,这句是全首的关键。
接下来的一句又很警策:“烟草粘飞蝶。’“烟草”,总起来说是阳春烟景,即上阕那绿波荡漾的春水,那缀满枝头的棠梨。在“烟草”与“飞蝶”之间,用了一个“粘”字,可见“飞蝶”之于“烟草”十分迷恋。五、六句联起来看,上句深情无限,下句景色如画。但下句是比托衬映上句的,这“绣衫遮笑靥”的人的深情远韵,恰如飞蝶恋恋于烟草。正是“情以景幽”,“景以情妍”。
俞平伯释首句为少女的妆饰,因而说“绣衫”句“乃承上‘翠翘’句”(见《读词偶得》)。也有人认为“绣衫”两句不过写女人的衣饰精致华丽而已。而艾治平认为“绣衫”两句仍紧承上阕,继续写人情之欢愉,所不同的是:上阕情隐景中,下阕首二句,人则从后台走到了前台来,而以真实的描绘直写她的欢愉之情。上下阕之间,“意脉不断”,六句全是写她昔时两情初遇那令人难忘的良辰美景和自己的情意绵绵。可是此时都如过眼烟云,虽可追怀却不可复得了。
“青琐对芳菲,玉关音信稀”。这句是说,富贵之家,芳菲时节,景物依旧,可是,“玉关音信稀”,当日春游之人,此时已远戍边塞,而且连个信儿都没有。
这首闺情词,艺术手法颇有独到之处,而且“神理超越,不复可以迹象求矣;然细绎之,正字字有脉络”(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针缕细密,间不容发,其“昔欢今悲”之感,如“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司空图《诗品·委曲》)透人心脾。
徐熥与其弟、藏书家“红雨楼”主人徐兴公,都是明朝后期闽中才子,徐兴公声名尤大,号“兴公诗派”。这首小诗,当是徐熥寄给正在客游途中的兄弟,望其早日归来聚首的。
前两句里,重叠着“春”“客”各三字,一时令人眼花缭乱,但细细读时,却只觉诗意层层迭变,全无重复之感。“春风送客”,佳事也,身在客途,有春风一路相送、殷勤追随、慰我寂怀,如何不佳?如何却是“翻愁客”?起句虽不设问,而疑问已在其中。次句答得更巧。“客路逢春”,其实与“春风送客”只是一事,但虽是一事,两样说之,滋味便全然不同。有春一路“送”我,固然良慰;但春者,当是于安闲悠然中所赏玩者也,今在“客路”,正尔奔波,有何闲逸心思赏玩呢?故客路所逢之春,在客子眼中,自然是“不当春”一一算不得春,彼虽欲慰我,却终不能慰我,彼既一路送来,却时时令我不得慰,又如何不愁?
上两句一问一答,已于重叠用字之中,曲尽变化之妙,但仅此而已,尚不过小巧手段,此诗之妙,更在后两句,然最妙处虽在后两句,其草蛇灰线,仍出于前两句。请再细想之:“不当春”,客因可作如是观,单春毕竟是春,不论你说它当得当不得,春风依旧骀荡,春光依旧汩汩流逝一一这,恐怕才是客愁的更深处吧?诗人唯因窥到了这客子在漫言“不当春”背后的深愁,故而于第三句才突发奇想,他把目光投到了象征春日的娇啭黄莺儿身上,他要那黄莹儿声音别变,还是嫩嫩的,娇娇的,千万别马上变得老腔老调,千万别把春天也啼老了,啼尽了一一因为,此际天涯正有一位未归的客子,正被算不得春的春光紧紧包裹着,为无法享有真正的、安闲的、故乡的春光而愁上加愁。如果黄莺儿声音真的老了、春光真的逝尽了,那客子天涯归来,他还能赏玩到什么呢?他岂不是要在“不当春”之外,更增一层“不见春”的悲哀?
诗中的“客”,当然是指徐兴公,诗人寄诗给乃弟,而不称“弟”称“客”,且一篇之中三致意焉,无非是为乃弟点醒客子身份,望他莫要久恋梁园,迷失故园。诗中言徐兴公“逢春不当春”,自是诗人的揣测;诗人要莺声不老、春光莫逝,自也是诗人的痴想。一篇之中,皆为揣测和痴想;一篇怀人盼归之文字,却皆为“愁客”、“未归”充满字面,诗旨并不显露;这般落笔是诗的出人意表处,是诗的不落旧套处,更是诗的尤可收取招人归来之效处。试想:若徐兴公看破了兄长的痴想,顿悟到莺声其实不得不老、春光其实不得不逝,他能不早作归计吗?他能让期望与故园的兄长,在春尽之际长吁短叹、失望独归么?
这是一首写“床前帐”的咏物诗。诗的字面意思不难理解。那架随风翩翩而动的帷帐,在床前已经挂了很久。它是诗人的嫁妆之一,当年,带着它来到夫家,如今,又要带着它回到娘家。把它解下来收藏在箱子里,不知何时还能再度挂起?
语气极为平淡,自然道来,不假任何雕饰,却达成了一个情意浓厚的境界。卧室之内,心情凄苦至极的诗人,对着相伴她多年的帷帐呆呆地凝视着。这是一架华丽的帷帐,它那翩翩的动态,勾起了诗人无限的回忆。二十多年来,在这用作遮掩的帷帐之内,包孕了多少爱情蜜意!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如今,主人再也不需要它了。“昔将尔同去,今将尔同归”,仿佛帷帐成了知己,诗人对它絮絮叙说着衷曲,叙说着今与昔的一切。然而这些又有何用!抛开这割不断的思绪,赶快收拾行装吧!解下帷帐仔细地叠好,连同那二十多年的情与意一并锁入了箱子里。此刻,诗人又禁不住叹息着:它什么时候能够重新被挂起来呢?
乍看起来,诗人是写对帷帐的深深同情,“缄藏箧笥里,当复何时披?”对帷帐的命运充满了忧虑。而细细想开来,这种同情与忧虑不是诗人对自己发出的吗?自己青春年华已逝,这时被丈夫抛弃,何时能得到欢乐?又到哪里去寻找欢乐?因此,诗人只能自我哀怨,借咏叹帷帐来寄托自己遭遇的不幸。
全诗运用了比兴手法,以不再被用的帷帐,象征被丈夫抛弃的诗人自己,以怨而不怒的笔调,借咏床前帷帐揭示自己的爱情悲剧,不失为一篇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