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暄理新翳,迎春射鸣雉。
曝暄理新翳,迎春射鸣雉。
原田遥一色,皋陆旷千里。
原田遥一色,皋陆旷千里。
遥闻咿喔声,时见双飞起。
遥闻咿喔声,时见双飞起。
幂䍥疏蒿下,毰毸深丛里。
幂䍥疏蒿下,毰毸深丛里。
顾敌已忘生,争雄方决死。
顾敌已忘生,争雄方决死。
仁心贵勇义,岂能复伤此。
仁心贵勇义,岂能复伤此。
超遥下故墟,迢递回高畤。
超遥下故墟,迢递回高畤。
大夫昔何苦,取笑欢妻子。
大夫昔何苦,取笑欢妻子。
储光羲

储光羲

储光羲(约706—763)唐代官员,润州延陵人,祖籍兖州。田园山水诗派代表诗人之一。开元十四年(726年)举进士,授冯翊县尉,转汜水、安宣、下邽等地县尉。因仕途失意,遂隐居终南山。后复出任太祝,世称储太祝,官至监察御史。安史之乱中,叛军攻陷长安,被俘,迫受伪职。乱平,自归朝廷请罪,被系下狱,有《狱中贻姚张薛李郑柳诸公》诗,后贬谪岭南。江南储氏多为光羲公后裔,尊称为“江南储氏之祖”。 ▶ 196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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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秋兴逸,谁云秋兴悲?
我觉秋兴¹(yì)²,谁云秋兴悲?
译文:我觉得感怀秋日会使人放逸,谁却说使人悲愁呢?
注释:¹秋兴:因秋起兴。²逸:安逸恬乐。
山将落日去,水与晴空宜。
山将¹落日去,水与晴空宜²
译文:群山带走斜阳落日,绿水与蓝天相映成趣。
注释:¹将:带的意思。²宜:适合,协调。
鲁酒白玉壶,送行驻金羁。
鲁酒白玉壶,送行驻金羁(jī)¹
译文:用玉壶装上鲁酒,为君送行请君暂且驻马。
注释:¹驻金羁:犹停马。金羁,用金镶制的马络头,这里指马。
歇鞍憩古木,解带挂横枝。
歇鞍(ān)(qì)古木¹,解带挂横枝²
译文:把马停放在古树旁,解下锦带挂在横出的树枝上面。
注释:¹憩古木:在古树下休息。²横枝:横生的树枝。
歌鼓川上亭,曲度神飙吹。
歌鼓¹川上亭²,曲度³神飙(biāo)吹。
译文:水中尧祠亭歌鼓齐鸣,曲调悠扬远飞云天。
注释:¹歌鼓:唱歌打鼓。²川上亭:水上的亭子,指尧祠亭。³曲度:曲调。这里指音乐。⁴神飙:疾风。
云归碧海夕,雁没青天时。
云归碧海¹夕,雁没²青天时。
译文:日暮时云霭渐退向天边,大雁消失在茫茫的青天中。
注释:¹碧海:绿色的大海。²没:消逝。
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
相失¹各万里,茫然²空尔思³
译文:我们三人分别相距万里,茫然之中只有愁思种种。
注释:¹相失:离散的意思。²茫然:犹惘然,惆怅貌。³空尔思:徒然思念你们。尔,指杜、范二人。

  这是一首送别诗。诗中首先抒发了自己的观点,“我觉秋兴逸,谁云秋兴悲?”一扫悲秋的传统。接着写出了秋天的种种景色。最后两句表达了与杜、范二人分别的惆怅心情,反映出感情的深厚。全诗寓情于景,语言自然流畅,层次分明,风格明快。

  诗一开头紧扣题中“秋日”,抒发时令感受。自宋玉在《九辩》中以“悲哉秋之为气也”句开篇,后来的文人墨客都是一片悲秋之声,李白却偏说“我觉秋兴逸”,格调高昂,不同凡响。“我觉”“谁云”都带有强烈的主观抒情色彩,富有李白的艺术个性;两名对照鲜明,反衬出诗人的豪情逸致。一、二句定下基调,别宴的帷幕便徐徐拉开。

  三、四两句写别宴的具体时间和场景:傍晚,绵延的群山带走了落日;尧祠亭上下,清澈的水流同万里晴空相映成趣。诗人抓住群山、落日、水流、晴空等景物,赋予自己的想象,用“将”“与”二字把它们连成一体,即使这些自然景色获得了个性和活力,为首句的“秋兴逸”作注脚,又进一步烘托了诗人欢乐的心情。接着,正面描写别宴:席上已摆好玉落美酒,主宾们已止步下马,有的正在安置马匹休息,有的解下衣带挂在横生的树枝上,大家开怀畅饮,并且歌唱的歌唱,奏曲的奏曲,欢快的乐曲声疾风似地飘荡在尧祠亭的四周,响彻云霄。诗人的感情同各种富有特征的物件、动作和音响效果等交融在一起,气氛一句比一句浓烈,感情一层比一层推进,表现出诗人和友人们异乎寻常的乐观、旷达,一扫一般送别诗那种常见的哀婉、悲切之情,而显得热烈、奔放。

  宴席到这时,已是高潮。接着描述送别的时间和景色:时近黄昏,白云飘向碧海,大雁从晴空飞逝。这两句既同“山将落日去,水与晴空宜”相照应,又隐隐衬托出诗人和友人们临别之际相依相恋的深厚情宜。宴席从高潮自然过渡到尾声。最后,全诗以“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作结,酒酣席散,各奔一方,留下的是无尽的离情别绪。

  李白这首诗,既是送别,又是抒情,把主观的情感融注到被描写的各种对象之中,语言自然而夸张,层次分明而有节奏。尤其可贵的是,诗的格调高昂、明快、豪放,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295-296

qiūjùnyáotíngshàngyànbiéquēfànshì--bái

juéqiūxìngshuíyúnqiūxìngbēi

shānjiāngluòshuǐqíngkōng

jiǔbáisòngxíngzhùjīn

xiēānjiědàiguàhéngzhī

chuānshàngtíngshénbiāochuī

yúnguīhǎiyànméiqīngtiānshí

xiāngshīwànmángránkōngěr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父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匜、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伪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
¹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父²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³,下迄(qì)五季,钟、鼎、甗(yǎn)、鬲(lì)、盘、匜()、尊、敦(duì)¹⁰之款识(zhì)¹¹,丰碑、大碣(jié)¹²,显人、晦士¹³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¹⁴伪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
译文:《金石录》三十多卷是谁的著作呢?是先夫郡候赵德甫所撰的(注:宋代称知州为候)。内容远至自夏、商、周,近至不远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凡是铸在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上的铭记,以及刻在长方形石碑和圆形碑上的知名人物和山林隐士的事迹,只要是刻在这些金石之物上的文字共整理了二千卷,全都校正了谬误,进行了汰选和品评,所有的都符合圣人的道德标准,还能够帮助史官修订失误,这里都记载了,可以称得上内容丰富了!
注释:¹右:以上。后序在书末故云。²赵侯德父:唐时以州、府长官称侯,赵明诚曾任莱州、淄州、建康府及湖州长官。德父,赵明诚之字。³三代:夏、商、周三朝。⁴五季:即五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⁵钟:青铜铸乐器。⁶鼎:青铜铸炊具。⁷甗:陶制炊具。⁸鬲:陶制炊具。⁹匜青铜制盛水器。¹⁰敦:青铜制食器。¹¹款识:铭刻在金石器物上的文字。¹²丰碑、大碣:古以长方形刻石为碑,圆形刻石为碣。丰:大。¹³晦士:犹隐士。¹⁴是正:订正。
呜呼,自王播、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呜呼,自王播¹、元载²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译文:呜呼!自从唐代的王播(原文:王播,但应该是王涯,是李清照记录错误。)与元载遭到杀身之祸以后,书画跟胡椒都是他们取杀身之祸的原凶;而和峤、杜预所患的“病”,一个是贪财病、一个是《左传》病,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听起来不相同,但痴迷其中都是一样的。
注释:¹王播:唐文宗时人。李清照笔误应是王涯:王涯,字广律,唐文宗时人,酷爱收藏。甘露之变,为宦官所杀家产被抄没,所藏书画,尽弃于道。²元载:唐代宗时宰相,为官贪横,好聚敛。后获罪赐死抄没其家产时,仅胡椒即有八百石。(均见《析店书》)“长舆、元叙”句:《晋书·杜预传》:“预常称(王)济有马癖,(和)峤[qiáo]有钱癖。武帝闻之,谓预日:‘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和峤字长舆;杜预字元凯。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时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练,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余建中辛巳¹,始归²赵氏。时先君³作礼部员外郎,丞相时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shuò)谒告出,质衣,取半千¹⁰钱,步入相国寺¹¹,市¹²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¹³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练¹⁴,穷遐方绝域¹⁵,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¹⁶,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¹⁷,多有亡诗、逸史¹⁸,鲁壁、汲(jí)(zhǒng)¹⁹所未见之书,遂力传写,浸²⁰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²¹间,有人持徐熙²²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²³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²⁴,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译文:我在建中靖国元年(注:宋徽宗年号,即公元年),出嫁从此属赵氏的人。当时先父是礼部员外郎,明诚的父亲是礼部侍郎。丈夫赵明诚年方二十一岁,正在太学当学生。赵、李两家本是寒门,向来清贫俭朴。每月初一、十五,明诚都请假出去,把衣服押在当铺里,取五百铜钱,走进大相国寺,购买碑文和果实。两人对着买回来的碑文一起欣赏着,反复研究,自认为夫妻二人像远古时代葛天氏的臣民那样自由和快乐。两年以后,明诚出仕做官,便立下即使节衣缩食,要走遍四方,把天下的古文奇字全部搜集起来的志愿。日积月累,碑文也越积越多。因为赵明诚的父亲在政府工作,其中还亲戚和老朋友掌管国家图书和编修史志,常常可以看到像《诗经》以外的佚诗、正史以外的逸史,以及从鲁国孔子旧壁中、汲郡魏安釐王墓中发掘出来的古文经传和竹简文字,于是就尽力抄写,渐渐感到趣味无穷,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从那以后如果看到古今名人的书画和夏、商、周三代的奇器,也还是脱下衣服去当了也要把它买下来。曾记得崇宁年间,有一个人拿来一幅徐熙所画的《牡丹图》,要价二十万钱才肯卖。当时即使是官宦子弟,但要筹备二十万铜钱,谈何容易啊!夫妻二人把玩了它两夜,想尽办法也筹不到钱,只有还给了卖家。夫妇二人互叹可惜,为此不开心了好几天。
注释:¹建中辛巳: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年)。²归:嫁。³先君:指作者父亲李格非。旧过世的父亲为先君、先父。礼部员外郎:礼部分曹办事官员。⁴丞相:指赵明诚父:挺之,曾官至尚书右仆射(相当于丞相)。⁵吏部侍郎:吏部副长官。⁶太学:古代国家的最高学府。⁷朔望:阴历每月之初一为朔日,十五日为望日。⁸谒[yè]告:谒见。⁹质:典当。¹⁰半千:五百。¹¹相国寺:北宋时汴京(今河南开封)最大的寺庙,也是当时著名的集市。¹²市:购买。¹³葛天氏:传说中远古时代的帝王,其时民风淳朴,安居乐业。¹⁴饭蔬衣练:吃穿简单随意。蔬,蔬菜。练,粗帛。¹⁵遐方绝域:远荒僻之地。古文奇字:指秦汉碑版刻石之文字。¹⁶日就月将:日积月累。¹⁷馆阁:掌管国家图、编修国史的机构。¹⁸亡诗逸史:泛指散失的历史文化资料。亡诗,《诗经》篇之外的周诗。¹⁹鲁壁汲冢:泛指出土文物。《汉书·艺文》:“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古字也。”《晋书·武帝纪》:“汲郡人不准掘魏襄王冢,得竹简小篆古书十余万言。”冢:墓。²⁰浸:渐渐。²¹崇宁:宋徽宗年号(-年)。²²徐熙:五代时南唐著名画家。²³虽:即使。²⁴信宿:两夜。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憟。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后屏(bǐng)¹乡里十年,仰取俯拾²,衣食有余。连守两郡³,竭其俸入,以事铅椠(qiàn)。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yí)、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lǜ)。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jué)¹⁰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¹¹,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¹²上簿¹³,关出¹⁴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¹⁵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liáo)(lì)¹⁶。余性不耐¹⁷,始谋食去重肉¹⁸,衣去重采¹⁹,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wán)²⁰,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²¹,意会心谋,目往神授²²,乐在声色狗马²³之上。
译文:后来明诚罢官,带我回青州故乡闲居了十年。夫妇勤俭持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明诚复官后,又接连做了莱州和淄州的知州,把他的全部俸禄拿出来,从事书籍的校勘、刻写。每得一本书,我们就一起校勘,整理成类,题上书名。得到书画和彝、鼎古玩,也摩挲把玩或摊开来欣赏,指出存在的不足。每次等到蜡烛为烧完才去睡觉。因此所收藏的古籍,在精致和完整上超过许多收藏家。我天性博闻强记,每次吃完饭,和明诚坐在归来堂上烹茶,指着堆积的书史,说某一典故出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二人以猜中与否来定胜负,然后以胜负作为饮茶的先后。猜中了的便举杯大笑,常常把茶不小心倒在胸前衣襟上,反而饮不到一口。真愿意这样过一辈子!虽然生活不是很富裕中,但理想从没有被忘记。收集的书籍达到了要求,就在归来堂中建起书库,把大橱编上了甲乙丙丁的号码,中间放上书册。如需讲读,就拿来钥匙开橱,在簿子上登记,然后取出所要的书籍。如果谁把书籍损坏或弄脏了一点,定要责令此人揩干净涂改正确,改掉以前那种随便很不在意书籍的作风。所以想求得舒心反而心生不安。我性子实在忍耐不住,就想办法不吃第二道荤菜,不穿第二件绣有文彩的衣裳,头上没有明珠翡翠的首饰,室内没有镀金刺绣的家具。节省下来的钱遇到想要的书籍,只要字不残缺、正规版本,就马上买下,储存起来作为副本。向来家传的《周易》和《左传》,原有两个版本源流,文字最为完备。于是罗列在几案上,堆积在枕席间,我们意会心谋,目往神授,这种乐趣远远超过那些追逐歌舞女色斗狗走马的低级趣味的人。
注释:¹屏居:退职闲居。赵挺之罢相后不久死去,亲旧多遭迫害。赵明诚去官后携李清照回到青州故里。²仰取俯拾:指多方谋求衣食。³连守两郡:赵明诚自宋徽宗宣和三年(年)至宋钦宗靖康元年(年)先后知莱州、淄州。⁴铅椠:书写用具,这里指校勘、刻写。⁵彝:青铜制祭器。⁶摩玩舒卷:反复观赏,爱不释手。⁷率:限度。⁸归来堂:赵李二人退居青州时住宅名,取陶渊明《归去来辞》意。⁹叶:同“页”。¹⁰角:较量。¹¹簿甲乙:分类登记。¹²请钥:取钥匙。¹³上簿:登记。¹⁴关出:检出。¹⁵坦夷:随意无所谓的样子。¹⁶憀傈:不安貌。¹⁷不耐:无能,缺乏持家的本事。¹⁸重肉:两样荤菜。¹⁹重采:两件绸衣。²⁰刓 缺:缺落。²¹枕藉:堆积。²²神授:神往。²³声色狗马:指富贵子弟喜好的歌儿舞女、斗鸡走狗之娱。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冀望来春再备船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至靖康丙午岁¹,侯守淄川²,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qiè)³,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zhǎng)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冀望来春再备船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wēi)¹⁰矣。
译文:到了钦宗靖康元年,明诚做了淄州知州,听说金军进犯京师汴梁,一时间很茫然,满箱满笼的书籍,即恋恋不舍,又怅惘不已,心知这些东西必将不为己有了。高宗建炎元年三月间,我的婆婆太夫人郭氏死于建康,明诚到南边奔丧。所有的物品不能全部载去,便先把书籍中重而且大的印本去掉,又把藏画中重复的几幅去掉,再把古器中没有款识的去掉。后来又去掉书籍中的国子监刻本、画卷中的平平之作及古器中又重又大的几件。经多次削减,还装了十五车书籍。到了海州,雇了好几艘船渡过淮河,又渡过长江,到达建康。这时青州老家,还锁着书册什物,占用了十多间房屋,希望来春再备船把它装走。到了十二月,金兵攻下青州,这十几屋东西,一下子化为灰烬了。
注释:¹靖康丙午岁:宋钦宗靖康元年(年)。²淄川:即淄州,今山东淄博。³箧:小箱子。⁴建炎丁未:宋高宗建炎元年(年)。⁵太夫人:指赵明诚之母。⁶长物:多余之物。⁷监本:国子监刻印的版本。⁸东海:即海州,今江苏连云港一带。⁹青州:今山东青州。¹⁰煨烬:灰烬。煨,热灰。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已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途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盲。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
建炎戊申¹秋九月,侯起复²知建康府。已酉³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将卜居赣(gàn)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¹⁰,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¹¹,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¹²,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¹³,奈何?”戟手¹⁴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¹⁵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途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¹⁶,病痁(shān)¹⁷。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qín)¹⁸药,疟且痢,病危在膏(gāo)(huāng)¹⁹。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jù)²⁰之意。
译文:高宗建炎二年秋九月,明诚夺情被任命为建康府知府,三年春三月罢官,搭船上芜湖。到了当涂,打算在赣江一带找个住处。夏五月,到贵池,皇帝有旨任命他为湖州知州,需上殿朝见。于是我们把家暂时安置在贵池,他一人奉旨入朝。六月十三日,开始挑起行李,舍舟登岸。他穿着一身夏布衣服,翻起覆在前额的头巾,坐在岸上,精神如虎,明亮的目光直向人射来,向船上告别。此刻我的情绪很不好,大喊道:“假如听说城里局势紧急,怎么办呀?”他伸出两个手指,远远地答应道:“跟随众人吧。实在万不得已,先丢掉包裹箱笼,再丢掉衣服被褥,再丢掉书册卷轴,再丢掉古董,只是那些宗庙祭器和礼乐之器,必须抱着背着,与自身共存亡,别忘了!”说罢策马而去。一路上不停地奔驰,冒着炎暑,感染成疾。到达皇帝驻跸的建康,患了疟疾。七月底,有信到家,说是病倒了。我又惊又怕,想到明诚向来性子很急,无奈生了疟疾,有时发烧起来,他一定会服凉药,病就令人担忧了。于是我乘船东下,一昼夜赶了三百里。到达以后,方知他果然服了大量的柴胡、黄芩等凉药,疟疾加上痢疾,病入膏肓,危在旦夕。我不禁悲伤地流泪,不忍心问及后事。八月十八日,他便不再起来,取笔做诗,绝笔而终,此外更没有“分香卖屦”之类的遗嘱。
注释:¹建炎戊申:建炎二年((年)。²起复:居丧未满期而被任用。³己酉:建炎三年((年)。⁴芜湖:今安徽芜湖。⁵姑孰:今安徽当涂。⁶赣水:即赣江。⁷池阳:今安徽贵池。⁸湖州:今浙江吴兴一带。⁹过阙上殿:指朝见皇帝。¹⁰葛衣岸巾:穿葛布衣,戴露额头巾。¹¹目光烂烂射人:《世说新语·容止》“裴令公目王安丰:目烂烂如岩下电。”形容目光富于神采。¹²意甚恶:情绪很不好。¹³缓急:偏义复词,指危急。¹⁴戟手:举手屈肘如戟状。¹⁵宗器:宗庙所用的祭、乐器。这里指最为贵重之物。¹⁶行在:皇帝出外居留之所。这里指建康。¹⁷痁:疟疾。¹⁸柴胡、黄芩:两味退热的中药。¹⁹膏肓:《左传·成公十年》:“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²⁰分香卖屦:指就家事留遗嘱。曹操《遗令》:“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屦,麻鞋。
葬毕,余无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葬毕,余无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宫¹,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²,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³。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¹⁰,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¹¹十数事¹²,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¹³
译文:把他安葬完毕,我茫茫然不知到什么地方是好。建炎三年七月,皇上把后宫的嫔妃全部分散出去,又听说长江就要禁渡。当时家里还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所有的器皿、被褥,可以供百人所用;其他物品,数量与此相当。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只剩下一口气。时局越来越紧张,想到明诚有个做兵部侍郎的妹婿,此刻正作后宫的护卫在南昌。我马上派两个老管家,先将行李分批送到他那里去。谁知到了冬十二月,金人又攻下南昌,于是这些东西便全数失去。所谓一艘接着一艘运过长江的书籍,又象云烟一般消失了,只剩下少数分量轻、体积小的卷轴书帖,以及写本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诗文集,《世说新语》,《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几件,南唐写本书几箱。偶尔病中欣赏,把它们搬在卧室之内,这些可谓岿然独存的了。
注释:¹分遗六宫:疏散宫中妃子、宫女人等。²茵褥:枕席、被子之类。³他长物称是:其余用物与此数相当。⁴兵部侍郎:兵部副长官。⁵从卫:担任皇帝的侍从、警卫。⁶洪州:今江西南昌。⁷部送:押送。⁸李、杜、韩、柳集:唐代著名文学家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作品集。⁹世说:即《世说新语》,南朝宋刘义庆著。¹⁰《盐铁论》:汉桓宽著。¹¹鼐([nài]音耐):大鼎。¹²十数事:十余种。¹³岿然独存:指遭劫难而得幸存者。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西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见隳[huī]坏,而灵光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
上江¹既不可往,又虏势叵(pǒ)²,有弟迒(háng)任敕(chì)局删定官³,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shàn),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bì)章安¹⁰,从御舟海道之温¹¹,又之越¹²。庚戌¹³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qú)¹⁴。绍兴辛亥¹⁵春三月,复赴越,壬(rén)¹⁶,又赴杭¹⁷
译文:长江上游既不能去,加之敌人的动态难以预料,我有个兄弟叫李迒,在朝任勅局删定官,便去投靠他。我赶到台州,台州太守已经逃走;回头到剡县,出睦州,又丢掉衣被急奔黄岩,雇船入海,追随出行中的朝廷。这时高宗皇帝正驻跸在台州的章安镇。于是我跟随御舟从海道往温州,又往越州。建炎四年十二月,皇上有旨命郎官以下官吏分散出去,我就到了衢州。绍兴元年春三月,复赴越州;二年,又到杭州。
注释:¹上江:指今安徽一带,以其在今江苏上游故名。²叵([pǒ]音颇上)测:不可测度。³敕[chì]局删定官:负责编辑皇上诏令的官员。⁴台:台州,今浙江临海。⁵剡:剡溪,著名的风景胜地,在今浙江嵊县。⁶出陆:走陆路。⁷黄岩:今浙江黄岩。⁸行朝:同“行在”。⁹驻跸指皇帝停留。¹⁰章安:属台州,在今浙江临海东南。¹¹温:温州,治所在今浙江温州。¹²越:越州,治所在今浙江绍兴。¹³庚戌:建炎四年(年)。¹⁴衢:衢州,治所在今浙江衢县。¹⁵绍兴辛亥:宋高宗绍兴元年(年)。¹⁶壬子:绍兴二年(年)。¹⁷杭:杭州,今浙江杭州。
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走外廷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塌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帙,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先侯疾亟(jí)¹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mín)²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³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走外廷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lù)¹⁰,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塌下,手自开阖。在会稽¹¹,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¹²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yuè)¹³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zhì)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帙,犹复爱惜如护头目¹⁴,何愚也耶。
译文:先夫病重时,有一个张飞卿学士,带着玉壶来看望他,随即携去,其实那是用一块形状似玉的美石雕成的。不知是谁传出去,于是谣言中便有分赐金人的话语。还传说有人暗中上表,进行检举和弹劾。事涉通敌之嫌,我非常惶惧恐怖,不敢讲话,也不敢就此算了,把家里所有的青铜器等古物全部拿出来,准备向掌管国家符宝的外庭投进。我赶到越州,皇上已驾幸四明。我不敢把东西留在身边,连写本书一起寄放在剡县。后来官军搜捕叛逃的士兵时把它取去,听说全部归入前李将军家中。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无疑又去掉十分之五六了。惟有书画砚墨,还剩下五六筐,再也舍不得放在别处,常常藏在床榻下,亲手保管。在越州时,我借居在当地居民钟氏家里。冷不防一天夜里,有人掘壁洞背了五筐去。我伤心极了,决心重金悬赏收赎回来。过了两天,邻人钟复皓拿出十八轴书画来求赏,因此知道那盗贼离我不远了。我千方百计求他,其余的东西再也不肯拿出来。今天我才知道被福建转运判官吴说贱价买去了。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这时已去掉十分之七八。剩下一二件残余零碎的,有不成部帙的书册三五种。平平庸庸的书帖,我还象保护头脑和眼珠一样爱惜它,多么愚蠢呀!
注释:¹疾亟:病危。²珉:似玉的石头。³颁金:分取金银财物。⁴密论列:秘密举报。⁵外廷:同“行朝”。⁶投进:进献。⁷幸:皇帝光临称“幸”。⁸四明:即明州,今浙江宁波。⁹无虑:大约。¹⁰簏[lù]:竹箱。¹¹会稽:今浙江绍兴。¹²穴壁:在墙上打洞。¹³吴说:宋代著名书法家。时任福建路转运判官,故称运使。¹⁴如护头目:好像保护头与眼睛一样。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¹静治堂²,装卷初就,芸签缥带³,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译文:今天无意之中翻阅这本《金石录》,好像见到了死去的亲人。因此又想起明诚在莱州静治堂上,把它刚刚装订成册,插以芸签,束以缥带,每十卷作一帙。每天晚上属吏散了,他便校勘两卷,题跋一卷。这二千卷中,有题跋的就有五百零二卷啊。如今他的手迹还象新的一样,可是墓前的树木已能两手合抱了。悲伤啊!
注释:¹东莱:即莱州。²静治堂:当为赵、李之书斋名。³芸签缥([piāo]音漂)带:芸签,用芸草制成的书签。缥带,用来束扎卷轴的丝带。⁴吏散:犹今之“下班”。⁵手泽:亲手书写之墨迹。⁶墓木已拱:指死已多时。《左传·傅公三十二年》:秦穆公派人对蹇叔说:“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拱,两手合围。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¹。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²。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³,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译文:从前梁元帝萧绎当都城江陵陷落的时候,他不去痛惜国家的灭亡,而去焚毁十四万册图书;隋炀帝杨广在江都遭到覆灭,不以身死为可悲,反而在死后把唐人载去的图书重新夺回来。难道人性之所专注的东西,能够逾越生死而念念不忘吗?或者天意认为我资质菲薄,不足以享有这些珍奇的物件吗?抑或明诚死而有知,对这些东西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吗?为什么得来非常艰难而失去又是如此容易啊!
注释:¹“萧绎”句:梁元帝,名绎字世诚,自号金缕子。西魏伐梁,江陵陷没,他“聚图书十余万卷尽烧之”。(见《南史·梁元帝纪》)²“杨广”句:唐颜师古撰传奇《南部烟花录》载,其死后显灵将生前所珍爱的书卷尽数据为己有。³菲薄:指命薄。⁴尤物:特异之物。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矣!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¹,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²,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矣!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³!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译文:唉!陆机二十作《文赋》,我在比他小两岁的时候嫁到赵家;蘧瑗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岁之非,如今我已比他大两岁:在这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啊!然而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这是人间的常理。有人丢了弓,总有人得到弓,又何必计较。因此我以区区之心记述这本书的始末,也想为后世好古博雅之士留下一点鉴戒。
注释:¹少陆机作斌之二年:指十八岁。杜甫《醉歌行》:“陆机二十作文斌。”²过蘧[qú]瑗知非之两岁:指五十二岁。《淮南子·原道训》:“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蘧瑗,字伯玉,春秋时卫国大夫。³“人亡弓”句:《孔子家语·好生》:“楚王出游,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孔子闻之,惜乎其不大也。不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
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 。
绍兴二年、玄黓岁¹,壮月²朔甲寅,易安室题 。
译文:绍兴二年,太岁在壬,八月初一甲寅,易安室题。
注释:¹“绍兴”句:绍兴二年,即年。玄黓(音亦),《尔雅:释天》:“太岁……在壬曰玄黓。绍兴二年适为壬子年。²壮月:八月。按,此署年或有误。

  这篇(<金石录>后序)(以下简称<后序)),是李清照为故夫赵明诚的金石学名著(金石录》一书所作的序言。在《金石录》编撰过程中,赵明诚曾写过一篇《<金石录>序》。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赵明诚又再三请河间刘跂为《金石录》前三十卷撰序。刘跂于同年九月完成好友赵明诚所嘱,其文题作(<金石录>后序)(以下简称“刘序”)。李清照所撰《后序》,虽与“刘序”的题目相同,但她是在赵明诚逝世、由她继续完成丈夫的未竟之业后写下的。同样是为《金石录》作序,李清照的《后序》,与赵明诚的自序和“刘序”大不相同。后二者系就书论书,只谈与《金石录》直接相关的事,文字简洁平实,是两篇很典型的书序。李清照的《后序》却是匠心独运,在剪裁、叙事、抒情等方面迥别于一般书序,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她所结撰的重点是放在叙述金石书画的“得之艰而失之易”上,是一篇带有自传性的而又抒情性极强的文学散文。

  在我国散文史上占有不可替代位置的(后序),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极大的关注和总体上颇为中肯的评价,其中两个人的见解极近腠理。一是南宋的洪迈;一是近人浦江清。洪迈主要是就《后序》的叙事旨归而建言,他说:“其妻易安居士,平生与之同志,赵段后,憨悼旧物之不存,乃作后序,极道遭催变故本末。”((容斋四笔)卷五)洪迈不仅以此番言简意赅之语,准确地道出了洋洋两千言《后序》的叙事脉络,其更大的贡献还在于为后世留下了亲眼经见宋版(后序)所云之撰署日期为绍兴四年(1134)。这就极有力地说明了明抄本的“绍兴二年”之误。因为“绍兴二年”对李清照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这年的春夏她得了重病,又因与张汝舟的离异诉讼吃官司、坐牢……在这种情况下,她哪里会有心思去整理《金石录》并撰写《后序》?而“绍兴四年”则正是赵明诚逝世五周年,是时痛定思痛而作《后序》,岂非顺理成章!

  而浦江清则从另外的角度道出了《后序》的价值所在:此文详记夫妇两人早年之生活嗜好,及后遭逢离乱,金石书画由聚而散之情形,不胜死生新旧之感。一文情并茂之佳作也。赵、李事迹,(宋史)失之简略,赖此文而传,可以当一篇合传读。故此文体例虽属于序跋类,以内容而论,亦同自叙文。清照本长于四六,此文却用散笔,自叙经历,随笔提写。其晚境凄苦郁闷,非为文而造情者,故不求其工而文自工也。((国文月刊)一卷二期)

参考资料:
1、 韩立平.李清照的隐性抗争 ——《<金石录>后序》症候式分析[J].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10,1:20.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余在刑部狱,见死而由窦出者,日四三人。有洪洞令杜君者,作而言曰:“此疫作也。今天时顺正,死者尚稀,往岁多至日数十人。”余叩所以。杜君曰:“是疾易传染,遘者虽戚属不敢同卧起。而狱中为老监者四,监五室,禁卒居中央,牖其前以通明,屋极有窗以达气。旁四室则无之,而系囚常二百余。每薄暮下管键,矢溺皆闭其中,与饮食之气相薄,又隆冬,贫者席地而卧,春气动,鲜不疫矣。狱中成法,质明启钥,方夜中,生人与死者并踵顶而卧,无可旋避,此所以染者众也。又可怪者,大盗积贼,杀人重囚,气杰旺,染此者十不一二,或随有瘳,其骈死,皆轻系及牵连佐证法所不及者。”余曰:“京师有京兆狱,有五城御史司坊,何故刑部系囚之多至此?”杜君曰:“迩年狱讼,情稍重,京兆、五城即不敢专决;又九门提督所访缉纠诘,皆归刑部;而十四司正副郎好事者及书吏、狱官、禁卒,皆利系者之多,少有连,必多方钩致。苟入狱,不问罪之有无,必械手足,置老监,俾困苦不可忍,然后导以取保,出居于外,量其家之所有以为剂,而官与吏剖分焉。中家以上,皆竭资取保;其次‘求脱械居监外板屋,费亦数十金;惟极贫无依,则械系不稍宽,为标准以警其余。或同系,情罪重者,反出在外,而轻者、无罪者罹其毒。积忧愤,寝食违节,及病,又无医药,故往往至死。”余伏见圣上好生之德,同于往圣。每质狱词,必于死中求其生,而无辜者乃至此。傥仁人君子为上昌言:除死刑及发塞外重犯,其轻系及牵连未结正者,别置一所以羁之,手足毋械。所全活可数计哉?或曰:“狱旧有室五,名曰现监,讼而未结正者居之。傥举旧典,可小补也。杜君曰:“上推恩,凡职官居板屋。今贫者转系老监,而大盗有居板屋者。此中可细诘哉!不若别置一所,为拔本塞源之道也。”余同系朱翁、余生及在狱同官僧某,遘疫死,皆不应重罚。又某氏以不孝讼其子,左右邻械系入老监,号呼达旦。余感焉,以杜君言泛讯之,众言同,于是乎书。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余在刑部狱¹,见死而由窦(dòu)²出者,日四三人。有洪洞(tóng)³杜君者,作而言曰:“此疫作也。今天时顺正,死者尚稀,往岁多至日数十人。”余叩所以。杜君曰:“是疾易传染,遘(gòu)虽戚属不敢同卧起。而狱中为老监者四,监五室,禁卒居中央,牖(yǒu)其前以通明,屋极¹⁰有窗以达气。旁四室则无之,而系囚常二百余。每薄暮¹¹下管键¹²,矢溺¹³皆闭其中,与饮食之气相薄(bó)¹⁴,又隆冬,贫者席地而卧,春气动,鲜不疫(yì)矣。狱中成法,质明¹⁵启钥¹⁶,方夜中,生人与死者并踵(zhǒng)顶而卧¹⁷,无可旋避¹⁸,此所以染者众也。又可怪者,大盗积贼¹⁹,杀人重囚,气杰旺²⁰,染此者十不一二,或随有瘳(chōu)²¹,其骈(pián)²²,皆轻系²³及牵连佐证²⁴法所不及者。”余曰:“京师有京兆狱²⁵,有五城御史司坊²⁶,何故刑部系囚之多至此?”杜君曰:“迩年²⁷狱讼,情稍重,京兆、五城即不敢专决;又九门提督²⁸所访缉纠诘²⁹,皆归刑部;而十四司正副郎³⁰好事者³¹及书吏³²、狱官、禁卒,皆利系者之多,少有连,必多方钩致³³。苟(gǒu)入狱,不问罪之有无,必械手足³⁴,置老监,俾³⁵困苦不可忍,然后导以取保³⁶,出居于外,量其家之所有以为剂³⁷,而官与吏剖分焉。中家³⁸以上,皆竭(jié)资取保;其次‘求脱械居监外板屋,费亦数十金;惟极贫无依,则械系不稍宽,为标准以警其余³⁹。或同系,情罪重者,反出在外,而轻者、无罪者罹(lí)其毒⁴⁰。积忧愤,寝食违节⁴¹,及病,又无医药,故往往至死。”余伏见⁴²圣上⁴³好生之德,同于往圣。每质⁴⁴狱词,必于死中求其生,而无辜者乃至此。傥仁人君子为上⁴⁵昌言⁴⁶:除死刑及发塞外重犯,其轻系及牵连未结正⁴⁷者,别置一所以羁(jī)⁴⁸之,手足毋(wú)械。所全活可数计哉?或曰:“狱旧有室五,名曰现监,讼(sòng)而未结正者居之。傥举旧典⁴⁹,可小补也。杜君曰:“上推恩⁵⁰,凡职官居板屋。今贫者转系老监,而大盗有居板屋者。此中可细诘(jié)⁵¹哉!不若别置一所,为拔本塞源⁵²之道也。”余同系朱翁⁵³、余生⁵⁴及在狱同官⁵⁵僧某,遘(gòu)疫死,皆不应重罚。又某氏以不孝讼(sòng)其子,左右邻械系入老监,号呼达旦。余感焉,以杜君言泛讯⁵⁶之,众言同,于是乎书。
译文:康熙五十一年三月里,当我被关在刑部监狱的时候,看见犯人死了,由墙洞里拖出去,平均每天总狱三四个,不觉心里奇怪。狱个曾经做过洪洞县长的杜君,站起来说:“这是生瘟疫了。现在天时正常,死的还少;过去狱多到一天死十几个的。”我问是什么原因。杜君说:“这种病容易传染,生这种病的,纵然是亲人,也不敢住在一起。这监狱一共狱四座老监房。每座监房狱五个房间:狱卒住在当中的一间,前面狱大窗通光线,屋顶狱小窗透空气;其余四个房间都没狱窗,可是关的犯人经常狱两百多。每天天还没黑,就上锁了,大小便都在房间里,和吃饭喝水的气味混在一道。加上寒冬腊月,没钱的犯人睡在地上,等到春气一动,没狱不发病的。监狱的规矩,一定要等天亮才开锁,整个晚上,活人和死人就头靠头脚对脚地睡着,没法闪躲,这便是传染人多的原因。还狱奇怪的是:凡属大盗累犯,或杀人要犯,大概由于气质强悍旺盛,反倒被传染上的不到十分之一二;纵使传染上,也很快就好了。那接二连三死掉的,却都是些案子轻的罪犯、或嫌犯、或保人,是些不该绳之以法的人们。”我说:“京师里头狱顺天府尹的直辖监狱、狱五城御史的司坊,为什么刑部的监狱还关着这么多囚犯?”杜君说:“近几年来打官司,凡情节比较重的,顺天府尹和五城御史便不敢做主;又九门提督调查抓来的,也都拨归刑部;而刑部本身十四个清吏司里喜欢多事的正副满汉郎官们,以及司法人员、典狱官、狱卒们,都因为人关的越多越狱好处,所以只要沾上一点边就给千方百计抓进来。人一进监狱,不问狱罪没罪,照例先给戴上手铐脚镣,放进老监房,使你吃尽苦头,在吃不消的时候,他们就教你怎样取保,保出去住在外面,随传随到;再照你的家庭、财产状况,把钱敲诈来,由他们按成派分。中等以上的人家,都尽其所狱出钱取保;其次,要想解下手铐脚镣搬到老监房外板屋里去住的,费用也得几十两银子。至于那又穷又无依无靠的,就手铐脚镣毫不客气,作为样板,以警告其他的犯人。又狱同案一起被关的,情节重的反能取保在外,情节轻的、没罪的,却吃着苦头,这种人一肚子冤气,没好吃没好睡,生了病,又没钱治,就往往死翘翘了。”我认为我们的皇上,和过去的圣人一样,狱好生之德,每在批公文的时候,总给犯人死中求生,但现在竟狱无辜的人这样倒霉的!如狱仁人君子,能向皇上上奏除死刑及发配边疆的重犯外,其他轻犯和受到牵连还没定案的,如果另设看守所来关,不上手铐脚镣,就不知可救多少人命了!听说监狱本狱五间房名叫“现监”的,是给涉案而没定案的人住的。如果能查出这种规定,实行起来,倒也不无小补。杜君说:“皇上开恩,规定做官的可住优待房,现在穷人住进老监房,大盗累犯反住进优待房,这中间的微妙,能细问吗?这样看来,只狱另外关到一座监狱里,才能根本解决啊!同我关在一起的朱老头、姓余的青年和关在一起的同僚,都这样碰上疫症死了,论罪状,他们都是不该受重罚的小罪。又狱某氏控告儿子不孝,左右的邻居都被关进老监,哭哭叫叫直从晚上闹到天亮。”我听了,狱动于衷,曾拿杜君这些话来普通的问了问别人;结果大家说的一样,我就决定记录下来。
注释:¹刑部狱:清政府刑部所设的监狱。刑部,明清两朝设六部,刑部掌刑律狱讼。²窦:孔穴,这里指监狱墙上打开的小洞。³洪洞令:洪洞县令。洪洞,今山西洪洞县。⁴作:神情激动。⁵疫作:瘟疫流行。⁶天时顺正:气候正常。⁷叩所以:询问原因。⁸遘者:得这种传染病的人。遘:遇、遭受,指染病。⁹牖其前:在前方开一个窗洞。牖,窗。¹⁰屋极:屋顶。¹¹薄暮:傍晚。¹²下管键,落锁。¹³矢溺:大小便。矢,同“屎”。溺,同“尿”。¹⁴相薄:相混杂,相侵袭。薄,迫近。¹⁵质明:天正明的时候。¹⁶启钥:开锁。¹⁷并踵顶而卧:并排睡一起。踵,脚后跟。顶,头顶。¹⁸旋避:回避。¹⁹积贼:惯偷。积,久、习。²⁰气杰旺:精力特别旺盛。²¹或随有瘳:有的人染上病也随即就痊愈了。瘳,病愈。²²骈死:并列而死。骈,并。²³轻系:轻罪被囚的犯人。²⁴佐证:证人。²⁵京兆狱:京城的监狱,即当时顺天府监狱。京兆,指清朝包括国都在内的顺天府。²⁶五城御史司坊:即五城御史衙门的监狱。清朝时京城设巡查御史,分管东、西、南、北、中五个地区,所以叫五城御史。²⁷迩年:近年。²⁸九门提督:全名是提督九门步兵统领。掌管京城九门督查职务的武官。九门,指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安定门、德胜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城门。²⁹所访缉纠诘:所访查缉捕来受审讯的人。³⁰十四司正副郎:清初刑部设十四司,每司正职为郎中,副职为员外郎。³¹好事者:多事的人。³²书吏:掌管文牍的小吏。³³钩致:钩取,即逮捕。³⁴械手足:手脚戴上刑具。³⁵俾:使。³⁶导以取保:诱导犯人花钱保释。³⁷“量其家”句:衡量他们家中财产多少作为敲诈的依据。剂,契劵,字据。这里指作为要挟的根据。³⁸中家:中产之家。³⁹“为标准”句:做样子警告其他人。⁴⁰罹其毒:遭受其毒害。⁴¹寝食违节:睡觉吃饭都不正常。⁴²伏见:即看到。伏,表示谦卑。⁴³圣上:臣民对皇帝的尊称。这里指康熙皇帝。⁴⁴质:询问,评判。⁴⁵上:皇帝。⁴⁶昌言:献言。⁴⁷结正:定罪。正,治罪。⁴⁸羁:关押。⁴⁹旧典:过去的制度。⁵⁰推恩:施恩。⁵¹细诘:深究。⁵²拔本塞源:拔除弊端的根本,堵塞弊端的源头。⁵³朱翁:不详。⁵⁴余生:名湛,字石民,戴名世的学生。⁵⁵同官:县名,今陕西铜川市。⁵⁶泛讯:广泛地询问。
凡死刑狱上,行刑者先俟于门外,使其党入索财物,名曰“斯罗”。富者就其戚属,贫则面语之。其极刑,曰:“顺我,即先刺心;否则,四肢解尽,心犹不死。”其绞缢,曰:“顺我,始缢即气绝;否则,三缢加别械,然后得死。”唯大辟无可要,然犹质其首。用此,富者赂数十百金,贫亦罄衣装;绝无有者,则治之如所言。主缚者亦然,不如所欲,缚时即先折筋骨。每岁大决,勾者十四三,留者十六七,皆缚至西市待命。其伤于缚者,即幸留,病数月乃瘳,或竟成痼疾。余尝就老胥而问焉:“彼于刑者、缚者,非相仇也,期有得耳;果无有,终亦稍宽之,非仁术乎?”曰:“是立法以警其余,且惩后也;不如此,则人有幸心。”主梏扑者亦然。余同逮以木讯者三人:一人予三十金,骨微伤,病间月;一人倍之,伤肤,兼旬愈;一人六倍,即夕行步如平常。或叩之曰:“罪人有无不均,既各有得,何必更以多寡为差?”曰:“无差,谁为多与者?”孟子曰:“术不可不慎。”信夫!
凡死刑狱上¹,行刑者先俟于门外,使其党入索财物,名曰“斯罗²”。富者就其戚属,贫则面语之。其极刑³,曰:“顺我,即先刺心;否则,四肢解尽,心犹不死。”其绞缢(yì),曰:“顺我,始缢即气绝;否则,三缢加别械,然后得死。”唯大辟无可要,然犹质其首。用此,富者赂(lù)数十百金,贫亦罄(qìng)衣装;绝无有者,则治之如所言¹⁰。主缚者¹¹亦然,不如所欲,缚时即先折筋骨。每岁大决¹²,勾者¹³十四三,留者十六七,皆缚至西市¹⁴待命。其伤于缚者,即幸留,病数月乃瘳(chōu),或竟成痼(gù)¹⁵。余尝就老胥¹⁶而问焉:“彼于刑者、缚者,非相仇也,期有得耳;果无有,终亦稍宽之,非仁术乎?”曰:“是立法以警其余,且惩后也;不如此,则人有幸心¹⁷。”主梏(gù)扑者¹⁸亦然。余同逮以木讯¹⁹者三人:一人予三十金,骨微伤,病间月²⁰;一人倍之,伤肤,兼旬²¹愈;一人六倍,即夕行步如平常。或叩之曰:“罪人有无不均²²,既各有得,何必更以多寡为差?”曰:“无差,谁为多与者?”孟子曰:“术不可不慎(shèn)²³。”信夫!
译文:凡判死刑的,一经判决执行,行刑的人便先等在门外,派同党进去索讨财物,叫做“斯罗”。对狱钱的犯人,要找他的亲属讲条件;对没钱的犯人,便当面直接讲条件。如果判的是剐刑,便说:“答应了我的条件,便先刺心;不然的话,四肢解完,心还没死。”如果判的是绞刑,便说:“答应了我的条件,第一绞便包断气;不然的话,绞你三次以后还须加用别的刑具,才死得了。”只狱判的是杀头,才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但是仍旧可以扣留脑袋不给死者家属,达成敲诈目的。因此,狱钱的自然甘心贿赂几十百两银子,没钱的也会卖尽衣服杂物报效;只狱穷得绝对拿不出钱的,才真照他们所说的执行。担任捆绑的也一样,如果不满足他们开的条件,五花大绑时便先给你来个骨断筋折。每年秋决的时候,虽然皇帝朱笔勾掉的只十分三四,留下的狱十分六七,但全体囚犯都须捆绑着到西市,等待命令。其中被捆绑受伤的,即便幸而留下,也必须病几个月才能好,甚或成为一辈子也治不好的暗伤。我曾问过一个老差役说:“大家对受刑受绑的既没什么深仇大恨,目的只不过希望弄点钱而已;犯人果真拿不出钱,最后又何妨放人一马,不也算积德吗?”老差役说:“这是因为要立下规矩以警告旁的犯人,并警告后来的犯人的缘故。如果不这样,便人人都心存侥幸了。”担任上刑具和拷打的也一样。和我同时被捕受审时挨过夹棍的狱三个人。其中狱一个人给了二十两银子的代价,只骨头受点轻伤,结果病了个把月;另一个人给了双倍代价,只伤了皮肤,二十天便好了;再一个人给了六倍代价,当天晚上便能和平常一样的走路。狱人问这差役说:“犯人狱的阔狱的穷,既然大家都拿了钱,又何必更拿多少做分别?”差役说:“没狱分别,谁愿意多出钱?”由这故事,印证孟子“选择职业不可不慎重”的话,真是一点也不错!
注释:¹死刑狱上:判处死刑的案件上报呈批。²斯罗:也作“撕罗”、“撕掳”,排解、打理的意思。³极刑:凌迟处死的刑罚。行刑时先断其肢体,最后断其气。⁴绞缢:绞刑。⁵加别械:加别的刑具。⁶大辟:斩首。⁷要:要挟。⁸质其首:用人头作抵押来勒索。⁹罄:用尽。¹⁰治之如所言:按照他们说的那样处理犯人。¹¹主缚者:执行捆缚犯人的役吏。¹²大决:即秋决。封建时代规定秋天处决犯人。¹³勾者:每年八月,由刑部会同九卿审判死刑犯人,呈交皇帝御决。皇帝用朱笔勾上的,立即处死;未勾上的为留者,暂缓执行。¹⁴西市:清代京城行刑的地方,在今北京市宣武区菜市口。¹⁵痼疾:积久不易治的疾病。¹⁶老胥:多年的老役吏。胥,掌管文案的小吏。¹⁷幸心:侥幸心理。¹⁸主梏扑者:专管上刑具、打板子的人。¹⁹木讯:用木制刑具如板子、夹棍等拷打审讯。²⁰间月:一个多月。间,隔。²¹兼旬:两旬,二十天。²²有无不均:即贫富不一。²³术不可不慎:语出《孟子·公孙丑上》:“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唯恐伤人,巫将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术:技艺、技术,这里指职业。意谓选择职业不可不慎重。
部中老胥,家藏伪章,文书下行直省,多潜易之,增减要语,奉行者莫辨也。其上闻及移关诸部,犹未敢然。功令:大盗未杀人及他犯同谋多人者,止主谋一二人立决;余经秋审皆减等发配。狱词上,中有立决者,行刑人先俟于门外。命下,遂缚以出,不羁晷刻。有某姓兄弟以把持公仓,法应立决,狱具矣,胥某谓曰:“予我千金,吾生若。”叩其术,曰:“是无难,别具本章,狱词无易,取案末独身无亲戚者二人易汝名,俟封奏时潜易之而已。”其同事者曰:“是可欺死者,而不能欺主谳者,倘复请之,吾辈无生理矣。”胥某笑曰:“复请之,吾辈无生理,而主谳者亦各罢去。彼不能以二人之命易其官,则吾辈终无死道也。”竟行之,案末二人立决。主者口呿舌挢,终不敢诘。余在狱,犹见某姓,狱中人群指曰:“是以某某易其首者。”胥某一夕暴卒,众皆以为冥谪云。
部中老胥(xū),家藏伪章,文书下行直省¹,多潜易之,增减要语,奉行者莫辨也。其上闻²及移关诸部³,犹未敢然。功令:大盗未杀人及他犯同谋多人者,止主谋一二人立决;余经秋审皆减等发配。狱词上,中有立决者,行刑人先俟于门外。命下,遂缚(fù)以出,不羁(jī)(guǐ)。有某姓兄弟以把持公仓,法应立决,狱具矣,胥某谓曰:“予我千金,吾生若。”叩其术,曰:“是无难,别具本章,狱词无易,取案末独身无亲戚者二人易汝名,俟(sì)封奏时潜易之而已。”其同事者曰:“是可欺死者,而不能欺主谳(yàn),倘复请之¹⁰,吾辈无生理矣。”胥某笑曰:“复请之,吾辈无生理,而主谳者亦各罢去。彼不能以二人之命易其官,则吾辈终无死道也。”竟行之,案末二人立决。主者口呿(qū)舌挢(jiǎo)¹¹,终不敢诘。余在狱,犹见某姓,狱中人群指曰:“是以某某易其首者。”胥某一夕暴卒,众皆以为冥谪(zhé)¹²云。
译文:部里的老职员家里都收藏着假印信,公文下行到省级的,往往偷偷动手脚,增减着紧要的字眼,奉行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只上行上奏皇帝和咨行各部的,才不敢这样。依照法律规定:大盗没杀过人和狱同犯多人的,只是主谋的一两个人立时处决,其余人犯交付八月秋审后概给减等充军。当刑部判词上奏过皇帝之后,其中狱立时处决的,行刑的人先等在门外;命令—下,便捆绑出来,一时一刻也不耽搁。狱某姓兄弟因把持公仓入狱,依法应该立时处决,判词都已拟好了,部员某对他们说:“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弄活你们。”问什么办法,部员某说:“这不难,只消另具奏本,判词不必更改,只把案末单身没狱亲戚的两个人换掉你们的名字,等到封奏时候,抽出真奏,换上此奏,就行了。”他的一个同事说:“这样办可以欺蒙死的,却不能欺蒙长官;假使长官发觉,再行申请,我们都没活路了。”部员某笑着说:“再行申请,我们固然没活路;但长官也必定以失察见罪、连带免官。他不会只为两条人命把自己的官丢掉的,那么,我们最后还是没狱死的理由的。”结果便这么办,案末两个人果然被立即处决。主审官张口结舌给吓呆了,可是终于不敢追究责任。我关在监狱的时候,还见过某姓兄弟,同狱的人都指着说:“这便是把某某人的命换来他们的头的。”后来部员某忽然在一个晚上死了,大家都说这是上天报应。
注释:¹直省:直属朝廷管辖的省分。²上闻:报告皇上的文书。³移关诸部:移送文书,通告朝廷各部。移关,平行机关来往的文书。⁴功令:朝廷所定法令。⁵狱词上:审判书已上报。⁶不羁晷刻:不留片刻。晷刻,指很短的时间。⁷别具本章:另外写奏章上呈。⁸俟封奏时潜易之:等加封向皇帝奏请时偷偷地换过。⁹主谳者:负责审判的官员。谳,审判定罪。¹⁰倘复请之:如果重新上奏请示。¹¹口呿舌挢:张口结舌。呿,张口不能说话。舌挢,翘起舌头。形容惊讶的样子。¹²冥谪:受到阴曹地府的惩罚。
凡杀人,狱词无谋、故者,经秋审入矜疑,即免死。吏因以巧法。有郭四者,凡四杀人,复以矜疑减等,随遇赦。将出,日与其徒置酒酣歌达曙。或叩以往事,一一详述之,意色扬扬,若自矜诩。噫!渫恶吏忍于鬻狱,无责也;而道之不明,良吏亦多以脱人于死为功,而不求其情,其枉民也亦甚矣哉!
凡杀人,狱词无谋、故者¹,经秋审入矜(jīn)²,即免死。吏因以巧法³。有郭四者,凡四杀人,复以矜疑减等,随遇赦(shè)。将出,日与其徒置酒酣(hān)歌达曙。或叩以往事,一一详述之,意色扬扬,若自矜诩(xǔ)。噫(yī)!渫(xiè)恶吏忍于鬻(yù),无责也;而道之不明,良吏亦多以脱人于死为功,而不求其情,其枉民也亦甚矣哉!
译文:凡属杀人案件而判词上没狱“谋杀”、“故意杀人”等字眼的,大概经过秋审,列入“矜疑”(情狱可矜而罪在疑似之间的)类中,便可以免死,司法人员因此也就可以在法律夹缝里做手脚。狱个叫郭老四的,曾四次犯杀人案,最后一次仍以“矜疑”减等,不久碰上大赦。出狱以前,一天到晚都和同党喝酒唱歌,狱时直闹到天亮。狱人问他过去的班,他竟一件一件原原本本道来,神气活现,好像自己了不起似的。唉!那些无耻而恶毒的司法人员贪赃枉法,原不足深责;但道理并没真正弄清,一班善良官吏往往以脱人死罪为功德,而不追究真正的实情,就使死者含冤不浅了!
注释:¹无谋、故者:不是预谋或故意杀人的。²矜疑:指其情可悯,其事可疑的案件。矜,怜悯、惋惜。刑部秋审时,把各种死刑案件分为情实、缓决、可矜、可疑四类,后两类可减等处理或宽免。³巧法:取巧枉法,玩弄法令。⁴矜诩:炫耀。⁵渫:污浊。⁶鬻狱:出卖狱讼。⁷道之不明:世道是非不明。⁸情:指真实情况。⁹枉民:使百姓蒙受冤屈。
奸民久于狱,与胥卒表里,颇有奇羡。山阴李姓以杀人系狱,每岁致数百金。康熙四十八年,以赦出。居数月,漠然无所事。其乡人有杀人者,因代承之。盖以律非故杀,必久系,终无死法也。五十一年,复援赦减等谪戍,叹曰:“吾不得复入此矣!”故例:谪戍者移顺天府羁候。时方冬停遣,李具状求在狱候春发遣,至再三,不得所请,怅然而出。
奸民久于狱,与胥卒表里,颇有奇(jī)¹。山阴李姓以杀人系狱,每岁致数百金。康熙四十八年,以赦出。居数月,漠然无所事。其乡人有杀人者,因代承²之。盖以律非故杀,必久系,终无死法也。五十一年,复援赦减等³(zhé)(shù),叹曰:“吾不得复入此矣!”故例:谪戍者移顺天府羁候。时方冬停遣(qiǎn),李具状求在狱候春发遣,至再三,不得所请,怅(chàng)然而出。
译文:狱些坏人在监狱里坐久了,和典狱官狱卒们狼狈为奸,就很肥了。山阴狱个姓李的,因犯杀人罪坐牢,每年都赚上几百两银子,康熙四十八年,因大赦出狱。住了几个月,无所事事。恰好他同乡狱犯杀人案的,便冒名顶替。因为法律规定,如果不是故意杀人,必然可以长期监禁,不会判死罪的,五十一年,依赦例减等充军。他叹气说:“我没办法再能进这儿来了!”按照旧例,充军的人都移押顺天府待命;这时正是冬天,停止发遣,姓李的具状要求仍回刑部监狱等候春天发遣,要求再三,都没批准,还老大不高兴呢!
注释:¹奇羡:赢馀。²代承:代为承担。³援赦减等:根据大赦条例减刑。⁴谪戍:发配充军。⁵故例:旧例。⁶具状求在狱:呈文请求留在狱中。

  作品散文可分为四个部分。第一、二两段为第一部分,写狱中瘟疫流行,死者甚众的情况和原因。第三、四段为第二部分,进一步揭露行刑者,主缚者、主梏扑者手段的狠毒和用心的险恶。第五、六段为第三部分,揭发奸吏贪赃枉法的罪恶行为。第七段为第四部分,揭露胥吏狱卒和奸民相勾结牟利的事实,说明当时的监狱阴森可怕。这篇散文记叙具体真切,富狱说服力,行文简介狱序,却不失生动。

  第一部分。写狱中瘟疫流行,死者甚众的情况和原因。作者亲眼见到“死丽由窦出者,日兰四人”,狱中情状,惨不忍睹,随即运用对话方式,由杜君介绍详细情况,“天时顺正,死者尚稀,往岁多至日十数人”,瘟疫流行,死人之多更加骇人听闻。瘟疫流行的原因,一则房屋设备恶劣,旁四室无牖无窗,晴无天日,窑气不流通。二则犯人太多,“系囚常二百余”。三则狱中成法残酷,“薄暮下管键”,“质明启钥”。四贼非人的生活环境,“矢溺皆闭其中,与饮食之气相薄”,“生人与死者并踵顶而卧,无可旋避”。再加上气候变化,“隆冬,贫者席地而卧,春气动,鲜不疫矣。”更加奇怪的是“大盗积贼,杀人重犯”“染此者十不一二”,“其骈死,皆轻系及牵连佐证法所不及者”。善恶颠倒,是非不明。由此不难想见狱中的一片残酷阴森的景象,作者已经勾画出了一幅人间地狱的图画。

  接着作者设问,由杜君继续作答,进一步说明犯人之多的原因以及“其骈死”,皆“法所不及者”的原因。封建统治者为着巩固其封建专制政权,实行恐怖政策,京师一地,监狱林立,法网密布,贪官暴吏们则趁机大发横财。他们为了榨取钱财,任意拘捕无辜,然后勾结起来,狼狈为奸,向囚犯肆意敲榨勒索。这样,狱钱的可以消遥法外,无钱的就横遭追害,贫苦百姓更是冤沉海底,忧恨病死的不可胜数。最后,作者以同监的朱翁、余生及僧某等的遭遇证明杜君所谈属实,并“以杜君亩泛讯之,众言同”这才记下来,可见所记事实是确凿狱据的,表现了对罪犯的同情和对官僚胥吏等的憎恨。

  第二部分。进一步揭露行刑者,主缚者、主梏扑者手段的狠毒和用心的险恶。管行刑的,明抢暗夺,毫无人性,就是对予判处死刑的犯人,也要处心积虑加以勒索。甚至连死人的头也要拿来做索取贿赂的资本。他们的残酷罪行,令人发指。管捆人的,捆绑之松紧,要看贿赂的多少而定,不满足他们的欲望,就残暴地摧残犯人,敲诈钱财的手段,无所不施。管施刑的也是如此,棍棒的轻重,看贿赂的多少而区别。他们认为从犯人身上榨取钱财是理所当然的,以得贿多少决定对犯人的待遇也是合理的。作者记叙了一系列的罪恶事实,狱力地揭弦了封建专制时代黑暗政治的真相。

  第三部分。揭发奸吏贪赃枉法的罪恶行为。作者先概括叙述老胥藏伪章,任意篡改“文书”的枉法情况,接着举出具体事饲说明官吏枉法受贿,使良民含冤屈死,坏人逍遥法外。在“把持公仓”一案里,胥吏受鳓千金的贿赂,居然敢私造上行文书,调换“案末独身无亲戚者二人”代主犯受刑。当时的“主谳者”明知换了本章,错杀了人,但却不敢查问。这里,不仅表现了“主谳者”的丑态和卑怯心理,而且说明了只要保住官位就不管人民的死活,正是封建官僚的人生观。重贿千金的事件,作者没狱目睹,但“余在狱,犹见某姓”,并写出狱中人相互指认的情况,可见这一骇人事件完全属实。

  此外,胥吏还借“矜疑减等”的机会,设法午弊,作者在狱中亲见郭四的事实,令人极为愤慨。“凡四杀人”的罪犯逍遥法外,“日与其徒置酒酣歌达曙”,“意色扬扬,若自矜诩”,写出了杀人恶棍的嚣张气焰。作者对这种情况,不仅指斥“渫恶吏忍予鬻狱”,还责备一些“良吏”不追究实情,“多以脱人予死为功”,而开释了坏人,冤枉了良民,说明了这个时代的法律和监狱完全是迫害良民,助长坏人的气焰,作者慨叹“其枉民也,亦甚矣哉”,这是对封建统治罪恶的控诉。

  第四部分。揭露胥吏狱卒和奸民相勾结牟利的事实,说明当时的监狱阴森可怕。“奸民久于狱,与胥卒表里,颇狱奇羡”,概括说明当时监狱的黑暗,接着举出一件事实,李姓“杀人系狱”, “每岁致数百金”,赦出后“漠然无所事”。刑部狱对于良民来说,完全是残酷阴森的人间地狱,令人体目惊心,而对坏人来说,则不但不可怕,而且是牟利的好地方。他们对监狱恋恋不舍,到不得不离开时,竟“叹曰:‘吾不得复入此矣!’”“怅然而出”,乍看这样的言行未免狱些奇异,但事实确实如此,更足以说明当时监狱的本质。

  这篇散文勾勒出一幅暗无天日的封建社会监狱图,表现事对一些无辜受害者的同情,对于暴露封建社会的罪恶狱一定的意义。文章所记的内容头绪纷繁,但作者写得简洁狱力,没狱浓郁的渲染,而人物神态却历历在目。在写法上选取了狱中几个方面的典型事例,用先概括叙述,再具体描写,先提出问题,再举事例的方法,并时时设问作答,突出重点,真实性很强,这些都值得借鉴。

  全文记述作者在封建监狱中的种种见闻,具体深刻,牵涉面广。作者能于头绪纷繁,情况复杂中,围绕中心,选用材料,叙述狱详狱略,语言不蔓不枝,且多用散句,下字简炼狱力,而又雅洁通畅,不事浓郁渲染,人物神态,环境情状,历历如在目前。记述时多采对话形式,常举典型事例为证。先用概括介绍,次叙具体事实,间发个人议论,质朴中灵活多变。桐城文章,此作可称佳构。

参考资料:
1、 倪圣道等编.中学古文译注 上.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78.09:163-177
2、 陈淇著.古文段议:福建教育出版社,1987.01:107-125

zhōng

fāngbāo qīngdài 

    kāngshíniánsānyuè zàixíng jiànéryóudòuchūzhě sānrén yǒuhóngdònglìngjūnzhě zuòéryányuē  zuò jīntiānshíshùnzhèng zhěshàng wǎngsuìduōzhìshùshírén  kòusuǒ jūnyuē  shìchuánrǎn gòuzhěsuīshǔgǎntóng érzhōngwéilǎojiānzhě jiānshì jìnzhōngyāng yǒuqiántōngmíng yǒuchuāng pángshìzhī érqiúchángèrbǎi měixiàguǎnjiàn shǐjiēzhōng yǐnshízhīxiāng yòulóngdōng pínzhěér chūndòng xiǎn zhōngchéng zhìmíngyào fāngzhōng shēngrénzhěbìngzhǒngdǐngér xuán suǒrǎnzhězhòng yòuguàizhě dàozéi shārénzhòngqiú jiéwàng rǎnzhěshíèr huòsuíyǒuchōu pián jiēqīngqiānliánzuǒzhèngsuǒzhě  yuē  jīngshīyǒujīngzhào yǒuchéngshǐfáng xíngqiúzhīduōzhì  jūnyuē  ěrniánsòng qíngshāozhòng jīngzhào chénggǎnzhuānjué yòujiǔménsuǒfǎng访jiūjié jiēguīxíng érshízhènglánghàoshìzhěshū guān jìn jiēzhězhīduō shǎoyǒulián duōfānggōuzhì gǒu wènzuìzhīyǒu xièshǒu zhìlǎojiān kùnrěn ránhòudǎobǎo chūwài liàngjiāzhīsuǒyǒuwéi érguānpōufēnyān zhōngjiāshàng jiējiébǎo  qiútuōxièjiānwàibǎn fèishùshíjīn wéipín xièshāokuān wéibiāozhǔnjǐng huòtóng qíngzuìzhòngzhě fǎnchūzàiwài érqīngzhě zuìzhě yōufèn qǐnshíwéijié bìng yòuyào wǎngwǎngzhì  jiànshèngshànghàoshēngzhī tóngwǎngshèng měizhì zhōngqiúshēng érzhěnǎizhì tǎngrénrénjūnwéishàngchāngyán chúxíngsàiwàizhòngfàn qīngqiānliánwèijiézhèngzhě biézhìsuǒzhī shǒuxiè suǒquánhuóshùzāi huòyuē  jiùyǒushì míngyuēxiànjiān sòngérwèijiézhèngzhězhī tǎngjiùdiǎn xiǎo jūnyuē  shàngtuīēn fánzhíguānbǎn jīnpínzhězhuǎnlǎojiān érdàoyǒubǎnzhě zhōngjiézāi ruòbiézhìsuǒ wéiběnsàiyuánzhīdào  tóngzhūwēng shēngzàitóngguānsēngmǒu gòu jiēyīngzhòng yòumǒushìxiàosòng zuǒyòulínxièlǎojiān hàodàn gǎnyān jūnyánfànxùnzhī zhòngyántóng shìshū 

    fánxíngshàng xíngxíngzhěxiānménwài shǐ使dǎngsuǒcái míngyuē luó  zhějiùshǔ pínmiànzhī xíng yuē  shùn xiānxīn fǒu zhījiějìn xīnyóu  jiǎo yuē  shùn shǐjué fǒu sānjiābiéxiè ránhòu  wěiyāo rányóuzhìshǒu yòng zhěshùshíbǎijīn pínqìngzhuāng juéyǒuzhě zhìzhīsuǒyán zhǔzhěrán suǒ shíxiānzhéjīn měisuìjué gōuzhěshísān liúzhěshíliù jiēzhì西shìdàimìng shāngzhě xìngliú bìngshùyuènǎichōu huòjìngchéng chángjiùlǎoérwènyān  xíngzhě zhě fēixiāngchóu yǒuěr guǒyǒu zhōngshāokuānzhī fēirénshù  yuē  shìjǐng qiěchénghòu  rényǒuxìngxīn  zhǔzhěrán tóngdàixùnzhěsānrén rénsānshíjīn wēishāng bìngjiànyuè rénbèizhī shāng jiānxún rénliùbèi xíngpíngcháng huòkòuzhīyuē  zuìrényǒujūn yǒu gèngduōguǎwéichā  yuē  chā shuíwéiduōzhě  mèngyuē  shùshèn  xìn 

    zhōnglǎo jiācángwěizhāng wénshūxiàxíngzhíshěng duōqiánzhī zēngjiǎnyāo fèngxíngzhěbiàn shàngwénguānzhū yóuwèigǎnrán gōnglìng dàowèishārénfàntóngmóuduōrénzhě zhǐzhǔmóuèrrénjué jīngqiūshěnjiējiǎnděngpèi shàng zhōngyǒujuézhě xíngxíngrénxiānménwài mìngxià suìchū guǐ yǒumǒuxìngxiōngchígōngcāng yīngjué  mǒuwèiyuē  qiānjīn shēngruò  kòushù yuē  shìnán biéběnzhāng  ànshēnqīnzhěèrrénmíng fēngzòushíqiánzhīér  tóngshìzhěyuē  shìzhě érnéngzhǔyànzhě tǎngqǐngzhī bèishēng  mǒuxiàoyuē  qǐngzhī bèishēng érzhǔyànzhě néngèrrénzhīmìngguān bèizhōngdào  jìngxíngzhī ànèrrénjué zhǔzhěkǒushéjiǎo zhōnggǎnjié zài yóujiànmǒuxìng zhōngrénqúnzhǐyuē  shìmǒumǒushǒuzhě  mǒubào zhòngjiēwéimíngzhéyún 

    fánshārén móu zhě jīngqiūshěnjīn miǎn yīnqiǎo yǒuguōzhě fánshārén jīnjiǎnděng suíshè jiāngchū zhìjiǔhānshǔ huòkòuwǎngshì xiángshùzhī yángyáng ruòjīn  xièèrěn  érdàozhīmíng liángduōtuōrénwéigōng érqiúqíng wǎngmínshènzāi 

    jiānmínjiǔ biǎo yǒuxiàn shānyīnxìngshārén měisuìzhìshùbǎijīn kāngshínián shèchū shùyuè ránsuǒshì xiāngrényǒushārénzhě yīndàichéngzhī gàifēishā jiǔ zhōng shínián yuánshèjiǎnděngzhéshù tànyuē     zhéshùzhěshùntiānhòu shífāngdōngtíngqiǎn zhuàngqiúzàihòuchūnqiǎn zhìzàisān suǒqǐng chàngránérchū 

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
长安城头头白乌¹,夜飞延秋门²上呼。
译文:长安城头,伫立着一只白头乌鸦,夜暮了,还飞进延秋门上叫哇哇。
注释:¹白头乌:白头乌鸦,不祥之物。南朝梁末侯景作乱,有白头乌万计集于朱雀楼。²延秋门:唐玄宗曾由此出逃。
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
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¹
译文:这怪物,又向大官邸宅啄个不停,吓得达官们,为避胡人逃离了家。
注释:¹胡:指安禄山军队。
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得同驰驱。
金鞭(biān)断折¹九马²死,骨肉不得同驰(chí)驱。
译文:玄宗出奔,折断金鞭又累死九马,皇亲国戚,来不及和他一同驱驾。
注释:¹金鞭断折:指唐玄宗以金鞭鞭马快跑而金鞭断折。²九马:皇帝御马。
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
腰下宝玦(jué)¹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yú)²
译文:有个少年,腰间佩带玉块和珊瑚,可怜呵,他在路旁哭得嗓子嘶哑。
注释:¹宝玦:玉佩。²隅:角落。
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译文:千问万问,总不肯说出自己姓名,只说生活困苦,求人收他做奴伢!
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
已经百日窜(cuàn)荆棘(jí),身上无有完肌肤。
译文:已经有一百多天,逃窜荆棘丛下,身上无完肤,遍体是裂痕和伤疤。
高帝子孙尽隆准,龙种自与常人殊。
高帝子孙¹尽隆准²,龙种自与常人殊。
译文:凡是高帝子孙,大都是鼻梁高直,龙种与布衣相比,自然来得高雅。
注释:¹高帝子孙:汉高祖刘邦的子孙。这里是以汉代唐。²隆准:高鼻。
豺狼在邑龙在野,王孙善保千金躯。
豺狼在邑(yì)¹龙在野²,王孙善保千金躯。
译文:豺狼在城称帝,龙种却流落荒野,王孙呵,你一定要珍重自己身架。
注释:¹豺狼在邑:指安禄山占据长安。邑:京城。²龙在野:指唐玄宗奔逃至蜀地。
不敢长语临交衢,且为王孙立斯须。
不敢长语临交衢(qú)¹,且为王孙立斯须²
译文:在十字路口,不敢与你长时交谈,只能站立片刻,交待你重要的话。
注释:¹临交衢:靠近大路边。衢:大路。²斯须:一会儿。
昨夜东风吹血腥,东来橐驼满旧都。
昨夜东风吹血腥(xīng)¹,东来橐(tuó)驼满旧都。
译文:昨天夜里,东风吹来阵阵血腥味,长安东边,来了很多骆驼和车马。
注释:¹东风吹血腥:指安史叛军到处屠杀。
朔方健儿好身手,昔何勇锐今何愚。
朔方健儿好身手¹,昔何勇锐今何愚。
译文:北方军队,一贯是交战的好身手,往日勇猛,如今何以就流水落花。
注释:¹“朔方”句:指唐将哥舒翰守潼关的河陇、朔方军二十万,为安禄山叛军大败的事。
窃闻天子已传位,圣德北服南单于。
窃闻天子已传位¹,圣德北服南单于。
译文:私下听说,皇上已把皇位传太子,南单于派使拜服,圣德安定天下。
注释:¹“传位”句:天宝十五载八月,玄宗在灵武传位于肃宗。
花门剺面请雪耻,慎勿出口他人狙。
花门¹(lí)²请雪耻,慎勿出口他人狙(jū)³
译文:他们个个割面,请求雪耻上前线,你要守口如瓶,以防暗探的缉拿。
注释:¹花门:即回纥。²剺面:匈奴风俗在宣誓仪式上割面流血,以表诚意。这里指回纥坚决表示出兵助唐王朝平定安史之乱。³狙:伺察,窥伺。
哀哉王孙慎勿疏,五陵佳气无时无。
哀哉王孙慎勿疏,五陵¹佳气²无时无³
译文:多可怜呵王孙,你万万不要疏忽,五陵之气葱郁,大唐中兴有望呀!
注释:¹五陵:五帝陵。²佳气:兴旺之气。³无时无:时时存在。

  这首诗写的是诗人在长安城中看到了往日娇生惯养的黄金之躯的王公贵族的子孙们在安史叛军占领长安城之后的凄惨遭遇。

  诗中情感十分复杂,既有“龙种自与常人殊”的庸俗忠君思想,又有对处于特殊历史境况下“但道困苦乞为奴”的弱者的悲悯之情。联系杜甫平常对锦衣玉食的纨挎子弟的厌恶情绪看,此际应是出于一种人道的同情。

  原来居住在华堂高殿中的王孙贵族们已经纷纷逃出长安,“走避胡”,一路逃亡出去。“金鞭断折九马死”,慌忙的逃命,以至于把金子装饰的马鞭都打断了、打死了九匹马,这是一种夸张,说明奔逃时候的惶恐之状,而且他们在逃跑的时候因为特别急、特别快,以至于他们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能够完全带走,所以就有一些“可怜王孙泣路隅”,因为失去了父母,被父母遗弃在长安城中,在路边哭泣。杜甫问这些王孙们,“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这些昔日的王公贵族的子孙们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生怕被胡兵知道被抓去做俘虏,只是告诉诗人他现在是困苦交加,哪怕做别人家的奴仆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够活命。再看他身上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这个孩子已经在荆棘中躲藏了好多天了,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到处都是伤。但就是这样,诗人还是要安慰这些孩子们,让他们善保千金躯,相信唐兵一定会打回来的。长安城里的王气依然存在,国家不会亡。那种昔日的繁华一定会再回来。可见杜甫虽然身处乱中,身作长安,仍然心系国家,仍然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而且诗人在长安城里虽然被封锁在长安城中,但是诗人仍然通过不同的渠道很多关系关心着当时战争的时局。

  作者在诗中极言王子王孙在战乱中颠沛流离,遭受种种苦楚,既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又含蓄地规劝统治者应居安思危,不可一味贪图享乐,致使子孙也无法遮顾,可悲可叹。

  全诗词色古泽,气魄宏大。写景写情,皆诗人所目睹耳闻,亲身感受,因而情真意切。荡人胸怀,叙事明净利索,语气真实亲切。写同情处见其神,写对话处见其情,写议论处见其真,写希望处见其切。杜诗之所以称“诗史”者,盖在于此也。

āiwángsūn

 tángdài 

chángānchéngtóutóubái fēiyánqiūménshàng 
yòuxiàngrénjiāzhuó guānzǒu 
jīnbiānduànzhéjiǔ ròutóngchí 
yāoxiàbǎojuéqīngshān liánwángsūn 
wènzhīkěndàoxìngmíng dàndàokùnwéi 
jīngbǎicuànjīng shēnshàngyǒuwán 
gāosūnjìnlóngzhǔn lóngzhǒngchángrénshū 
cháilángzàilóngzài wángsūnshànbǎoqiānjīn 
gǎnchánglínjiāo qiěwéiwángsūn 
zuódōngfēngchuīxuèxīng dōngláituótuómǎnjiù 
shuòfāngjiànérhǎoshēnshǒu yǒngruìjīn 
qièwéntiānchuánwèi shèngběinánchán 
huāménmiànqǐngxuěchǐ shènchūkǒurén 
āizāiwángsūnshènshū língjiāshí 
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
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¹。富贵浮云²,俯仰流年二十春³
译文:我平生因为喜爱西湖的风光美妙,所以到这里任最高地方长官(朱轮为古代贵官所乘的车),可富贵像浮云一样地过去了,不知不觉已过了二十个春天。
注释:¹朱轮:古制,太守所乘之车,以朱漆涂轮。作者曾任颍州知州故以太守自比。²富贵浮云:即富贵于我如浮云的意思。³二十春:作者由离任颍州到退休归颖,正好二十个年头。
归来恰似辽东鹤,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归来恰似辽东鹤(hè)¹,城郭人民²,触(chù)³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译文:这次富来,就像离家千年才化鹤富来的仙人丁令威,无论是城郭、人民等等,一切都是过去所未见。有谁还能认得当年的旧主人——曾任当地长官的我啊!
注释:¹辽东鹤:喻久别重归而叹世事变迁,或喻人去世,或指鹤。²城郭人民:比喻人事沧桑。³触目:目光所及。

  这是《采桑子》第十首,与前九首仁要写景物、叙游赏不同,这一首主要是抒情,而且抒发的感情已不限于“西湖”它既像是颖州西湖组词的抒情总结,又蕴含着更大范围的人生感慨。

  词的开头两句,就是追述往年知颍州的这段经历。这里特意将“拥朱轮”知颍州和“爱西湖”联系起来,是为了突出自己对西湖的爱早有渊源,故老而弥笃;也是为了表现自己淡泊名利、寄情山水的夙志。

  “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突然从过去“来拥朱轮”一下子拉回到眼前。这二十来年中,他从被贬谪外郡到重新起用、历任要职(担任过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等高级军政、行政职务),到再度受黜,最后退居颍州,不但个人在政治上屡经升沉,而且整个政局也有很大变化,因此他不免深感功名富贵正如浮云变幻,既难长久,也不必看重了。“富贵浮云”用孔子“富贵于我如浮云”之语,这里兼含变幻不常与视同身外之物两层意思。从“ 来拥朱轮”到“俯仰流年二十春”,时间跨度很大,中间种种,都只用“富贵浮云”一语带过,许多难以明言也难以尽言之意尽在其中了。

  “归来恰似辽东鹤。”过片点明视富贵如浮云以后的“归来”,与上片起首“来拥朱轮”恰成对照。“辽东鹤”用丁令威化鹤归来的传说,事见《搜神后记》。

  “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这三句紧承上句,一气直下,尽情抒发世事沧桑之感。这里活用典故,改成“城郭人民,触目皆新”与刘禹锡贬外郡二十余年后再至长安时诗句“不改南山色,其余事事新”用意相同,以突出世情变化,从而逼出末句“谁识当年旧主人”。欧阳修自己,是把颍州当作第二故乡的。但人事多变,包括退居颍州后“谁识当年旧主人”的情景,又不免使他产生一种怅惘与悲凉之感。

  此词以清新质朴、自然流畅的诗化语言和清疏隽朗的风格,抒写了词人二十年前知颍州及归颍州而引发的人生感慨。但这词在晚唐五代以来的文人词中,却几乎是绝响。因为欧阳修的这首词,可以说是完全诗化了。特别是下片,运用故典。化用成语,一气蝉联,略无停顿,完全是清新朴素自然流畅的诗歌语言。这种清i疏隽朗的风格、对后来的苏词有明显影响。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461-462
2、 顾易生.宋词精华:巴蜀书社,1995:70

cǎisāng ·píngshēngwèiài西hǎo

ōuyángxiū sòngdài 

píngshēngwèiài西hǎo láiyōngzhūlún guìyún yǎngliúniánèrshíchūn 
guīláiqiàliáodōng chéngguōrénmín chùjiēxīn shuíshídāngniánjiùzhǔré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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