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咏史诗,全诗的特点是借古讽今。诗人借汉武帝的事例,深刻地讽刺了当时朝政的弊端与崇尚迷信的风气,目的是为了打破宋真宗东封泰山后所产生的虚妄的吉庆气氛,体现诗人的忧国情怀。
“汉武高台切绛河,半涵非雾郁嵯峨。”两句是以状物起兴。汉武帝一生好为崇楼峻阁,奉巫祠神。元鼎三年(前114年)春所作柏梁台,高二十丈,“用香柏百余,香闻十里”(《封禅书》),是用来供奉长陵女巫神君的。以后又兴建通天台,高三十丈;井干台、神明台,均高五十丈(《封禅书》),诗中的天台即是这众多仙台的总称,“天”,以言其高。这二句诗抓住了天台“高”而“入云”的两个侧面,以精丽的语言,创造了笼罩全诗的迷离虚幻的气氛。天台之高,竟直切绛河(即银河)。“切”字特为天台拔地矗起、如锋锷参天的气势传神。“非雾”指五色祥云,与上句“绛河”互映,便见彩霭氤氲。又用“半涵”两字,“半涵”与“非雾”相配,加深缥缈空灵之意;切天台含云吐雾,郁郁纷纷,犹如紫气护绕的仙家灵山。“郁嵯峨”三字为二句殿末,水到渠成,工巧而自然。
“桑田欲看他年变,瓠子先成此日歌。”两句引用沧海桑田的典故并言明汉武帝的教训。诗人借仙女麻姑三历人间沧海桑田之变而自己不变老的典故,明说汉武常修天台的目的是为了敬奉神仙,以求保佑江山稳固、天下苍生安宁、自己成仙登天。而急转直下写汉武帝修仙台祈福,不但没保国泰民安、自己成仙,反而黄河的瓠子口连连决口二十余载,多次修治无效,汉武帝亲自督塞也未果,只能望决口而作歌:“匏子决兮将奈何?皓皓旰旰兮间殚为河。”(《河渠书》)诗人取材汉武帝塞河决这一事例,形象指出求仙梦的破灭。此二句转折突兀却流荡妥贴的倒装句,则顿然给人以洪水浩渺之感,有力地表达了诗旨。
“夏鼎几迁空象物,秦桥未就已沉波。”两句写造镇国之鼎、修跨海寻仙之桥都难保国势人运盛衰兴亡。汉武帝元鼎元年(前116年),九鼎在汾水边现世,汉武信方士“出与神相通”之言,“上封则能仙登天矣”(《封禅书》),于是即东封泰山,复巡蓬莱,冀遇诸神。在位的二十多年里遍封三山五岳,求仙不止。秦始皇也曾多次封禅东巡,修桥寻仙,愚举一生。唐李贺曾作《苦昼短》:“刘彻茂陵多滞骨,赢政梓棺费鲍鱼。”是对两位雄主不羡江山只羡仙可悲结局的真实写照。这两句承三、四句转折之势意讽真宗见祥瑞而乱封禅不智之举应以先帝君之愚举为鉴戒。
“相如作赋徒能讽,却助飘飘逸气多。”两句以司马相如作《大人赋》的典故点睛结尾。汉武帝侍臣司马相如曾作《大人赋》以讥仙家的虚妄,却因描过甚,结果“天子大悦,飘飘然有凌云气游天地之间意。’’(《汉书司马相如传》),“谏意不切”,其含意更深。诗人用此典故,承上讽喻意,称自己也只能与相如一样以作诗为讥,不知真宗见后,是否也象汉武帝一样辜负臣子的初衷,此诗收于叹息期盼之情。
全诗多用典实,深奥但非僻冷,位置妥帖,并不堆垛,这是因为此诗内容充实,不同于西昆体常有诗风;而另一重要因素是结构颇见匠心,既保持了西昆体组织细密的特点,又深得李杜七律构思神理,语言清丽,议论恰到好处。
这是一首题画诗。此诗体现了诗人的主体意识对画意的延伸。画家将鹘画成突兀之状,可能有一种寓意,或是能传鹘之神的一种最佳审美态势。可是杜甫却笔笔翻转,从鹘不能飞去生情,生发可能完全与画家无干的想象:它既无“绦旋”束缚,为何不高飞去?原来,它是不肯与凡鸟并飞。自“侧脑”句以下,可说是杜甫在“画鹘”了,他将画家传鹘之神的“侧脑看青霄”句,全凭自己的情思和想象发挥:你“长融如刀剑,人寰可超越”,却傲立如此,不肯高飞远举,任“乾坤空峥嵘”,自甘处身于这箫瑟粉墨之间;可是鹘不飞,众鸟却一样纷飞;“缅思云沙际,自有烟雾质”这些诗句里,杜甫将隐藏在内心的某种矛盾之情赋予了眼中之鹘。“顾步独纡郁”,是诗人自身神态与鹘之神态的映衬。
杜甫当时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际,鹘之欲飞未飞,正是他矛盾心情的写照。《画鹘行》是杜甫“对此融心神”的典范之作,“初惊”、“缅思”是他主体融入的标志,画家笔下之鹘,完全转化为诗人心中意中之鹘了。诗人主体之神与画鹘客体之神的融通,创造了独立于原画的新境界——较之原画更出人意外的境界,对画作的意境给予了大大的引申。
这首词写羁旅伤别,而从荒秋暮景说起。前三句说的是雁阵掠过,飞落沙滩;秋水生寒,烟霭笼在水上。古垒上,胡笳悲鸣,渐渐地,连这呜咽之声也沉寂了。词中不说“鸣笳声起”,而说“鸣笳声断”,这么描写更显得冷寂荒凉。开端数句,为全词定下了凄凉的基调。从“古垒鸣笳”中,可以感受出动乱时代的气息(作者是北宋末南宋初人)。这种气息,为下文所写的伤离怨别提供了特殊背景,同时也更增添了悲怆意味。
接着,在对荒凉山水的描写中,词人进一步增添感情的成分。山色有无,暗示着归途遥远,这句词化用杜牧“青山隐隐水迢迢”诗意;黄叶萧萧,顿觉秋思难以排解,第五句与末句“凭仗西风,吹干泪眼”前后呼应。天边的夕阳余辉,映照着点点寒鸦纷纷乱乱,飞归林中。以上数句,萧瑟的秋景中意寓着客况凄凉、乡思暗生之意,读之令人已觉其可有人,呼之欲出了。至“楼上黄昏”四字,词人才点出残照当楼之时楼上凝神姚望之人。这表明上边所写整个秋日暮景都是映在这人眼中的景象,染上了人的感情色彩。
“黄昏”二字,有黯然神伤的意味,也就是所谓“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赵令畤《清平乐》)而这时收入眼底的,偏偏又是“片帆千里归程”。从落雁、昏鸦,写到归舟,思归的主旨更加明显了。时值暮秋,“年华将晚”,人们都离开这荒凉的地方,驾舟归去;而自己昵,却欲归未得。“年华将晚”,这四字之中蕴含悲老大、伤迟暮之意。前有“青山隐隐”,这里又加上“片帆千里归程”,境界寥阔,把人的思绪引向远方。而“片帆”之小与“千里”之遥对比,更显示出此地的荒远和思归心切。“年华将晚”,则加深了思归的紧迫感。
“望碧云空暮,佳人何处,梦魂俱远”三句,化用江淹诗“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融合无间,犹如灭去针线痕迹,有妙手偶得之感。《楚辞》:“与佳期佳兮夕张”,傍晚,应该是有情人相会之时,然而,暮云已合,伊人不在。“梦魂俱远”,更透过一层,使人感到,关隘山峦阻隔,云水迢迢,即便连梦中也难相会,这就把思归的主题进一步具体化了。
下片转入对“旧游”的回忆。“邃馆朱扉”、“小园香径”、“桃花人面”,这是脑海中浮现的几个难忘的特写镜头,其中弥漫着温馨的气氛,也暗含着对方的身份和词人生活的往事。春光美好,桃花明亮,人面生辉,那记忆中的美好时光,与眼前的秋风败叶、古垒哀笳的萧索环境,成了鲜明的对比。失去的,常常愈觉可贵,尤其是在孤独苦闷之时。在自己已觉难耐,何况对方是个久别后的弱女子。下文紧接“尚想桃花人面”,句断意不断,从对方着笔,写女方对自己的思念。“锦轴”、“金徽”、“寸心幽怨”,这纤细笔触,皆从女方着笔。”锦轴“、”金徽“,这锦中字,琴中音,总道不出别恨。而“寸心”虽小,其中幽怨竟非盈轴之书与满琴之恨所能言尽,相思之苦可以想见。
下文拉回到眼前,并归结到双方合写。书、琴皆难排解忧愁,那么这“两地离愁”,只有用“一尊芳酒”去解。然而离愁的很重,尊酒的却轻,是不能解的。二者对比,造成反衬的效果,更显出离愁之深。在消愁愁更愁之时,词人只有丢下酒杯,无限凄凉地独倚危栏,徘徊楼头。归也不能归,住又无处住。愁肠百转,禁潸然泪下。“凭仗西风,吹干泪眼”八字,酸楚之极。“吹干泪眼”,足见独立之久:“凭仗西风”,只因为无人慰藉,只有西风为之拭泪。辛弃疾词云:“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水龙吟》)而他则是自家流泪自家拭,甚至连自己也不想去拭,一直等到被清冷的西风吹干。
此词抒情真切,铺叙委婉,颇有柳七风味。此词开头就与柳词“登孤垒荒凉,危亭旷望,静临烟渚”(《竹马子》)相似。全词由凄凉转为缠绵、悲婉,紧着又转入悲怆,以变徽之音收结,留下了那个纷乱时代的痕迹,这一点又与柳词有异。一结未经人道,独辟蹊径,所谓“伤心人别有怀抱”,顿使全词生色。唯朱敦儒句“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相见欢》),仿佛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