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叶轻笼豆颗均,胭脂浓抹蜡痕新”,写“未开海棠”的形态色泽。“豆颗”,豆子,此处借指花蕾。海棠花未开时,花瓣对合如豆状。像豆颗一样饱满的、小小的花蕾匀称地点缀在护惜着它们的翠叶之中。“轻笼”的“轻”,状写翠叶的欲笼未笼的情态,贯注了诗人对未开海棠的轻怜蜜爱。
“胭脂”,一种红色的颜料,常用来形容花的颜色。杜甫《曲江对雨》诗“林花著雨胭脂落”。此处以“胭脂浓抹”来形容海棠花蕾的红艳。恰如浓施胭脂的美人那样娇艳可爱,光采夺目。“蜡痕”,指海棠的花蒂,其状如蜡。梅尧臣《海棠》诗有“胭脂色欲滴,紫蜡蒂何长。”这里以“蜡痕新”来突出海棠花蒂的光泽,就像上过了蜡那样光泽闪烁。“轻笼”“浓抹”相对照,一写情,一描色,使未开海棠不仅有了人的感情,而且有了浓妆艳抹的美人的容颜。
“殷勤留著花梢露,滴下生红可惜春”,转而抒情。诗人殷勤地嘱咐新生的海棠一定要把花梢上的露珠留住。倘若把那美丽的红色滴下来,就真要为春天而感到可惜了。
“生红”,指花朵鲜活的红色。王安石《咏秘诗》“一撮生红慰不平”,元好问也常用“生红”来指代花,如“一树生红锦不如”,“生红点点弄娇妍”等。此处,以“生红”来呼应“胭脂”。诗人害怕晶莹欲滴的露水溶解了花上的胭脂,表现了诗人爱美的心情,同时把海棠花苞那红艳欲滴的景象写得十分生动传神。元好问还有一首《清平乐·杏花》说:“生红闹簇枯枝,只愁吹破胭脂。”和这首诗的用词相类,意旨相似。“殷勤”“可惜”,抒情色彩浓烈,充分表达了诗人珍爱美好事物,惟恐芳菲易尽,“惜春只恐春归去”的深挚情感。
这首诗用笔细腻独到,写景设色富有情韵;抒发了作者惜春的情怀,不仅包含着对含苞欲放的海棠花蕾的怜爱,更隐含着对岁月倏忽、青春易逝的人生感叹。
《玉京秋》为周密自度曲,词咏调名本意。音韵谐美,别具声情,值得治词乐者重视。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吴文英《唐多令》),知秋之为秋者,莫若游子羁客。刘禹锡《秋风引》所云:“何处秋风至……孤客最先闻。”亦同此意。玉京,长安,并指首都临安。词人独客杭州,西风又至,心绪黯然,遂琢此词,以写其悒郁之怀。
上片以景起意。“烟水阔”三字,起得高健。将一派水天空阔、苍茫无际的寥廓景象,尽收笔底,为读者展示了一幅广阔的背景。接下“高林”、“晚蜩”二句,一写目见,一写耳闻。寓情于景,境殊依黯。“弄”字是拟人的笔法,将落日的余晖依偎着树梢缓缓西沉之情态,表现得十分生动。好像是在哀伤白昼的隐没和依恋这逝水的年华似的。物与我,审美的主体与客体,就这样交融在一起了。草窗词工于炼字,即此可见一端了。“蜩”即蝉。寒蝉凄切,哀音似诉,与烟水残阳相映衬,便觉秋意满纸、秋声欲活了。
“碧砧度韵,银床飘叶”,意工句稳,是声色兼胜之笔。砧,指捣衣之石。因其漂没绿水之中,故冠以“碧”字美称之。因物赋形,便觉新而不怪。“度韵”,指有节奏的捣衣声响,荡漾水际,富有韵律的美感。“银床”,白石砌成的井栏。“银”谓石之白,与碧砧相对,用字殊炼,刷色尤为韶蒨。
“衣湿桐阴露冷,采凉花,时赋秋雪。”俨然一幅秋宵觅句图画。衣湿、露冷,言伫立之久。秋雪,芦花也,即所采之凉花。湿、冷、凉诸字,皆写人之感受,复笔描摹,愈见心绪之凄苦。以上种种描写,只在烘托环境。“叹轻别”以下三句,才点出心事。却又轻叩即止,不作更多的剖露。用笔吞吐,欲落不落,正是婉约派词人家数。“砌蛩”,指蟋蟀,鸣于秋间,其音凄切,能动客子之乡思。草窗用在歇拍处,上承“幽事”,不必说明,意已反透。
过片“客思吟商还怯”,紧承“砌蛩”,是将词人的乡思与秋虫的清吟打并一起的手法。“怯”字很有力度。“不意道苦辛,客子常畏人”。(韦应物《鹧鸪诗》)此其所以“怯”欤?“怨歌长,琼壶暗缺”二句进一步抒写恨情。“怨歌”,相思之歌也,仍从虫声引出。梁简文《筝赋》:“奏相思而不见,吟夜月而怨歌。”为其所本。周邦彦《浪淘沙慢》:“怨歌永、琼壶敲尽缺。”用写别情。唾壶击缺,本王敦事。敦咏“老骥伏枥”以铁如意击节而唾壶尽缺。草窗融化而出之,换一“暗”字,便有翻新之妙。陈廷焯所言:一‘暗’字,其恨在骨。”是也。“翠扇”、“红衣”宕开一层,转写外景。许浑《秋晚云阳驿西亭莲池诗》:“烟开翠扇清风晓,水乏红衣白露秋。”写盛开之秋荷。此处则“恩疏”、“香褪”,写败残的莲花。入耳之秋虫,尽成怨曲;入目之秋花,并作愁容,这凄凉况味的确是够折磨人的了。“翻成消歇”者,兼此二者而言,是并上述唧唧之秋虫与枯荷败叶也都荡涤一尽。这是深秋的光景了,其搅动人的乡愁也愈益浓重。“玉骨”二句,托体甚高。谭献云:“南渡词境高处,往往出于清真。‘玉骨’二句,髀肉之叹。”(《潭评词辨》)“髀肉复生”,是刘备慨叹岁月蹉跎、功业不立之言,语出《三国志》。草窗用此,意涉多重:“玉骨瘦来无一把”李商隐《赠四同舍诗》),用指体瘦。而“闲却”云云,则是功名未立之叹。而托辞微婉,寄兴遥深,此其所以为高。结拍二句“楚箫咽,谁寄西楼淡月”,是以远处的箫声,来唤醒词人的沉思,来衬托游子的孤寂。是谁在西楼的淡月中,吹奏呜咽的洞箫呢?以动映静,益增凄然之感。不唯切合题面,尤有兴象空灵,风致超诣之妙。陈廷焯云:“此词精金百炼,既雄秀,又婉雅。”推许备至,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首句与曹诗(指曹植《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全同,次句稍作改动,把“豆在釜中泣”,改为“萁在釜下泣”。这里以豆喻杨荫榆及其一伙,以“萁”喻横遭迫害的学生。对于杨荫榆这个代表着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势力的“豆”一般的人物,许广平在《欣慰的纪念·鲁迅先生与女师大事件》中一段生动的描绘:“而且那位校长,在人们的印象中就只见那系着白头绳的带子的人,穿着黑花缎的旗袍和斗篷,像一个阴影的移来移去。如果有人真个去请教时,据说又有事出去了。否则,她的卧室就在校舍的幽静的一角,学生们除了去开储藏室的门,是不会听到紧邻的她的房间的嘁嘁喳喳,低声媚笑的”。
鲁迅说是“活剥”,但整首诗完全出现了一幅前所未有的崭新境界。后两句不仅意境深厚,含意深沉,而且讽刺挖苦,跃然纸上,使整首诗“活”了起来。开头“豆”“萁”相对,接后“烬”“熟”相对;前者说明两者的关系,没有萁,豆根本不会存在;后者说明两者的利害,毁了人家,成全了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教育家”。鲁迅以犀利的文笔,一语戳穿了“有尊长之心”的杨荫榆者流不过是以办教育为名,而行残害学生之实。它们是中国长期以来封建社会人肉筵席上的“食人者”。
曹子建的《七步诗》讲的只是兄弟不合,毫无社会意义。汪懋祖用萁豆相煎的典故,妄图把本是杨荫榆对学生的迫害,反诬为学生逼杨荫榆,那么学生成了烧人的“萁”,杨荫榆倒成了被烧的“豆”了。这是对事实的肆意歪曲。鲁迅因此把《七步诗》改了一下,目的在为学生伸冤,但锋芒指向以杨荫榆为代表的营垒,充分表现出鲁迅“论时事不留面子,砭锢弊常取类型”的战斗精神。在《“碰壁”之后》里,鲁迅对杨荫榆借请客吃饭美其名日“解决种种重要问题”的阴谋诡诈有一段生动的描述:“我吸了两支烟,眼前也光明起来,幻出饭店里电灯的光彩,看见教育家在杯酒间谋害学生,看见杀人者于微笑后屠戮百姓。看见死尸在粪土中舞蹈,看见污秽洒满了风籁琴…”这就是杨荫榆“办教席”的实质。
全诗文白相结合,前两句用文言来写,后两句用白话,组合得妙趣横生,故虽“活剥”曹植《七步诗》,却一改原诗的严肃而悲愤的风格,而显幽默恢谐,其中又有愤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