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宝历自南开,八叶神孙暂北来。
日月更临龙虎阜,云霞重抱凤凰台。
千年宝历自南开,八叶神孙暂北来。
日月更临龙虎阜,云霞重抱凤凰台。
顾璘

顾璘

顾璘(1476~1545)明代官员、文学家。字华玉,号东桥居士,长洲(今江苏省吴县)人,寓居上元(今江苏省南京市),有知人鉴。弘治间进士,授广平知县,累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少有才名,以诗著称于时,与其同里陈沂、王韦号称“金陵三俊”,后宝应朱应登起,时称“四大家”。著有《浮湘集》、《山中集》、《息园诗文稿》等。其曾评注杨士弘《唐音》。 ▶ 1511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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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初凉夜,秋草窗前。浅醉闲眠。一枕江风梦不圆。
金风玉露初凉夜,秋草窗前。浅醉闲眠。一枕江风梦不圆。
长情短恨难凭寄,枉费红笺。试拂么弦。却恐琴心可暗传。
长情短恨难凭寄,枉费红笺。试拂么弦。却恐琴心可暗传。
这是一首描写爱恋思念之情的词。上片写思念的情状。开头两句是说,在这个金风玉露天气初凉的夜晚,只能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遥望天边那一钩新月,当此牛郎织女相逢之夕,自己却无缘与意中人相会。接下来,自己只好“浅醉闲眠”——这四个字写得很有情趣,醉不要太深,眠须得心情闲适。但这不过是一种故作轻松以自我解嘲的表现而已,其实,单相思的滋味并不好受。闲眠之际,希望能在梦中遇到意中人,但事与愿违,“一枕江风梦不圆”,江风吹来,凉意骤深,睡不稳,梦亦难成。下片写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先是想到写信,紧跟着又否定了,因为“浅情短恨难凭寄,枉费红笺”。接着又“试拂么弦”,拨动琴弦弹奏一曲,也想效仿司马相如之挑动卓文君,可是自己的意中人并不在近前,这琴心能不能暗中传送呢?看来,如何向对方表述心意,亦非易事。
参考资料:
1、 王双启.晏几道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01-01

cǎisāng ·jīnfēngchūliáng

yàndào sòngdài 

jīnfēngchūliáng qiūcǎochuāngqián qiǎnzuìxiánmián zhěnjiāngfēngmèngyuán 
chángqíngduǎnhènnánpíng wǎngfèihóngjiān shìyāoxián quèkǒngqínxīnànchuán 
煦色韶光明媚,轻霭低笼芳树。池塘浅蘸烟芜,帘幕闲垂风絮。春困厌厌,抛掷斗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绪。终日扃朱户。
(xù)¹韶光²明媚,轻霭(ǎi)³低笼芳树。池塘浅蘸(zhàn)烟芜(wú),帘幕闲垂风絮。春困厌厌,抛掷(zhì)斗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绪。终日扃(jiōng)¹⁰朱户。
译文:春光明媚,阳光和煦,薄雾低低的笼罩着芳香的树丛。池塘上飘着如烟的雾气,凌乱而荒芜,帘幕无聊的垂着,像树中的柳絮一般飘荡。春困的日子让人想睡觉,把斗草的游戏抛开了,踏青的心情也没有了。整天关着房门。
注释:¹煦色:美好的春色,春天阳光和煦,因此称煦色。²韶光:本指美好的阳光,这里指青春年少的美好时光。³轻霭:薄雾。⁴浅蘸:轻轻地挨碰。⁵烟芜:如烟的雾气混合显得凌乱而荒芜。⁶闲垂:没有必要的垂挂,帘幕本是用来遮掩夫妻亲昵之用的,由于丈夫不在家帘幕也成为了一种没有必要的摆设。⁷厌厌:精神不振的样子。⁸斗草:古代民间习俗,农历五月初五有斗草之戏,唐宋时称为“斗百草”。⁹踏青:春天到郊外去游玩。¹⁰扃:门窗的插条,此处是关闭之意。
远恨绵绵,淑景迟迟难度。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处。深院无人,黄昏乍拆秋千,空锁满庭花雨。
远恨¹绵绵²,淑景(yǐng)³迟迟难度。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处。深院无人,黄昏乍拆秋千,空锁满庭花雨¹⁰
译文:绵绵的思念,幽幽的愁绪,何时才能得到丈夫的爱怜。年轻的郎君,你和从前一样吗?在哪儿眠花宿柳呢。寂寞的院子的空无一人,黄昏时刚刚把秋千拆掉了,白白的锁住了一院子落花。
注释:¹远恨:因丈夫不知是在何处眠花宿柳,恨又没有具体对象,因此称远恨。²绵绵:连续不断,此处又有情意缠绵之意。³淑景:日影。景,通“影”。此处指美好的光阴。⁴迟迟:迟缓。⁵年少傅粉:喻年轻貌美的少年男子,此处指此年轻女子的丈夫。⁶依前:和从前一样。⁷醉眠:酒醉之后的睡眠,此处指眠花宿柳。⁸乍:刚刚。⁹空锁:白白的锁住。¹⁰花雨:落花如雨。

  这是柳永早年写的一首中调词,描写一名被抛弃的年轻女子思念她的情人而不得见的怅怨心情。上片写她面对大好春色而深感寂寞的情景;下片写她想念情人而百无聊赖的心境。

  上篇开头四句,犹如一组连续不断、由远而近、由大到小的静景镜头,把大好春景写得如诗如画:先展示出和暖美好的春光是那么明丽妩媚,渲染出一个迷人的全景;然后拉近镜头,现出轻淡的云气低低笼罩着花开树木的景象;再把镜头推进,照着芳树旁的一个池塘,那池塘中有一片好似轻浅地沾着水而生长的水气朦胧的青草;最后把镜头对着池塘边的小楼,只见遮蔽门窗的帘布静静地垂着,任凭杨花柳絮在帘外春风中飘舞。从结构上看,第一句是总写,下面三句是分写;分写的三句又句句相加,步步逼。这就使春光明媚的静景不断变化,最后使读者的眼光集中到闲垂帘幕的地方来了。

  词人为什么要着力描绘这大好春景呢?这幅春景又是从什么角度来看的呢?这在“春困厌厌”以下四句中才点出了答案。原来这都是春困者眼中之所见;而她面对如此迷人景色,并未引起欢乐的快感,反倒越加困恼起来,久久不能消除。“厌厌”,好久。这种久久困恼的心情,使得她连赛百草的游戏也丢开了,使得她连到郊外散步游玩的情绪也冷淡下来了,一天到晚把朱红的大门紧闭。“斗草”,据《荆楚岁时记》云:“五月五日,有斗百草之戏。”踏青指在清明节前后郊游,“青”即青草。“工夫”,时间;“扃”关门。看来春光越美,春意越浓,越使她感到孤寂,心绪冷落,这种反常的情绪原因何在呢?从而勾起读者的悬念,词意也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下片。

  “远恨绵绵,淑景迟迟难度。”这个换头,承上启下,解开悬念。原来是她由于有着绵绵不断的悠长怨悔的心情,所以面对如此美好春景反倒感到时间缓慢,难以熬过。“远恨”,即长恨,长久的怨悔。“淑”,美好。意思虽然十分醒豁,而用词却颇为含蓄。它既揭示了大好春光反而使她困恼无绪的秘密,又卖了一个何为“远恨”的关子。这确如周济所说:“以一、二语勾勒提掇,有千钧之力。”

  “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处?”紧接上句,点明“远恨”的内容。说她想念的那个年轻人搽着脂粉,又像以前在她这儿喝醉共眠一样地到别处去寻欢作乐了吧?这里面包含了对“年少”的往日恩爱的回顾,更蕴藏着对“年少”的今日薄情的怨恨,而全由她想像的口吻出之,即使“远恨”的内容深化了一层,又照应了上片“终日扃朱户”的内心活动,从而把一个被抛弃的女子的一腔缠绵悱恻而又怨悔交集的心境描摹得淋漓尽致。

  在这万般愁绪无可解脱的情况下,她只好想借着打打秋千来排遣愁绪。“深院无人”,是写她实际还在盼望“年少”能来,可幽深的院子里并没有人来,其间寂寞失望的心情可以想见。“黄昏乍拆秋千”,则把她对景难排、出于无奈的神态刻画出来。“黄昏”,与上片的“终日”遥相呼应,显见她在朱户独思之久;“乍拆”,暂忽打开,描摹出迷离恍惚、无可奈何之态。“空锁满庭花雨”之句,用在这儿正与她的被弃飘零的不幸遭遇相互映衬。其间一个“空”字,更把她荡秋千而不再有“年少”欣赏、只有满院落花与她一起空自关在这深院中冷落心境渲染出来,景中有情,意在言外,成为情景交融、词意含蓄的结笔。

  此词首尾两处写景,起首以大好春色反衬内心的困扰寂寞;末尾以深院花雨映衬内心的远恨难排。在写法上,有如夏敬观所说:“层层铺叙,情景兼融,一笔到底,始终不懈。”其中词意之曲折含蓄,叙事之委婉有序,章法之绵密谨严,音律之和谐悦耳,也都显示了柳词的特色。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版:22-23
余村居无事,喜钓游。钓之道未善也,亦知其趣焉。当初夏、中秋之月,蚤食后出门,而望见村中塘水,晴碧泛然,疾理钓丝,持篮而往。至乎塘岸,择水草空处投食其中,饵钓而下之,蹲而视其浮子,思其动而掣之,则得大鱼焉。无何,浮子寂然,则徐牵引之,仍自寂然;已而手倦足疲,倚竿于岸,游目而视之,其寂然者如故。盖逾时始得一动,动而掣之则无有。余曰:“是小鱼之窃食者也,鱼将至矣。”又逾时动者稍异,掣之得鲫,长可四五寸许。余曰:“鱼至矣,大者可得矣!”起立而伺之,注意以取之,间乃一得,率如前之鱼,无有大者。日方午,腹饥思食甚,余忍而不归以钓。见村人之田者,皆毕食以出,乃收竿持鱼以归。归而妻子劳问有鱼乎?余示以蓝而一相笑也。乃饭后仍出,更诣别塘求钓处,逮暮乃归,其得鱼与午前比。或一日得鱼稍大者某所,必数数往焉,卒未尝多得,且或无一得者。余疑钧之不善,问之常钓家,率如是。
余村居无事,喜钓游。钓之道未善¹也,亦知其趣焉。当初夏、中秋之月,蚤(zǎo)²食后出门,而望见村中塘水,晴碧泛然³,疾理钓丝,持篮而往。至乎塘岸,择水草空处投食其中,饵钓而下之,蹲而视其浮子,思其动而掣(chè)之,则得大鱼焉。无何,浮子寂然,则徐牵引之,仍自寂然;已而手倦足疲,倚竿于岸,游目而视之,其寂然者如故。盖逾(yú)时始得一动,动而掣之则无有。余曰:“是小鱼之窃食者也,鱼将至矣。”又逾时动者稍异,掣之得鲫(jì),长可四五寸许。余曰:“鱼至矣,大者可得矣!”起立而伺之,注意以取之,间乃一得,率如前之鱼,无有大者。日方午,腹饥思食甚,余忍而不归以钓。见村人之田者,皆毕食以出,乃收竿持鱼以归。归而妻子劳问有鱼乎?余示以蓝而一相笑也。乃饭后仍出,更诣(yì)别塘求钓处,逮暮乃归,其得鱼与午前比。或一日得鱼稍大者某所,必数数往焉,卒未尝多得,且或无一得者。余疑钧之不善,问之常钓家,率如是。
译文:我住在乡村平日无事,喜欢钓鱼游泳。我对钓鱼的门道并不精通,但也颇得其乐趣。每逢初夏中秋时节,吃过早饭后,出门即可望见村中池塘,蓝天绿水,水波荡漾,赶紧理好钓竿鱼线,带着提篮就出发了。到水塘边,找个水草很少的地方,投点鱼食下去吸引鱼儿游来,随后放下挂了饵料的鱼钩等候。蹲在一旁细观浮子,等到浮子动作起来,急忙提竿,就能得到大鱼了。但不知为何,浮子一点不动,我慢慢的牵引鱼线,但仍不动。等到手脚都累了,把钓竿固定在岸边,我从旁四下观察,浮子仍然是一动不动。大概有一小时之后,那浮子才开始动了一动,提竿一看又没有鱼上钩。我想,应该是有鱼在刺探饵料,很快会有鱼来上钩的了。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浮子又动了,跟前次浮子的动态不太一样,提竿钓到了一条鲫鱼,有四五寸长。我说:“既然有鱼来了,很快能钓到大鱼了吧。”我起身等着,聚精会神,一有动静就能立刻提起钓竿,有时能钓上一条,但始终跟第一条差不多,没有出现大鱼。已经到中午了,肚子都饿了。我很想回去吃饭,但都忍着不回去继续钓鱼,直到村里人吃完午饭到田头来,我才收竿,拎了鱼回家。到家后,妻儿都问,有无钓到鱼。我则拿篮子给他们看,一笑以对。午饭后,我仍然出去钓鱼,还去了别的池塘找钓鱼佳处。一直到天黑了才回家,收获也就跟上午差不多。我有时在某个地方钓到条稍大的鱼,必定几次都还去该处钓鱼,但未曾能再钓到更多的鱼了,有时甚至一条都没有。我常怀疑是我的钓鱼技巧不熟稔,请教了经常钓鱼有经验的人,他们说也有类似的情况。
注释:¹善:擅长,长(cháng)于。²蚤:古同“早”。³泛然:浮动的样子。⁴无何:表示时间相隔不久,和“未几”意思差不多。
嘻!此可以观矣。吾尝试求科第官禄于时矣,与吾之此钓有以异乎哉?其始之就试有司也,是望而往,蹲而视焉者也;其数试而不遇也,是久未得鱼者也;其幸而获于学官、乡举也,是得鱼之小者也;若其进于礼部,吏于天官,是得鱼之大,吾方数数钓而又未能有之者也。然而大之上有大焉,得之后有得焉,劳神侥幸之门,忍苦风尘之路,终身无满意时,老死而不知休止,求如此之日暮归来而博妻孥之一笑,岂可得耶?夫钓,适事也,隐者之所游也,其趣或类于求得。终焉少系于人之心者,不足可欲故也。吾将唯鱼之求,而无他钓焉,其可哉?
嘻!此可以观矣。吾尝试求科第官禄于时矣,与吾之此钓有以异乎哉?其始之就试有司¹也,是望而往,蹲而视焉者也;其数试而不遇也,是久未得鱼者也;其幸而获于学官、乡举²也,是得鱼之小者也;若其进于礼部³,吏于天官,是得鱼之大,吾方数数钓而又未能有之者也。然而大之上有大焉,得之后有得焉,劳神侥幸之门,忍苦风尘之路,终身无满意时,老死而不知休止,求如此之日暮归来而博妻孥之一笑,岂可得耶?夫钓,适事也,隐者之所游也,其趣或类于求得。终焉少系于人之心者,不足可欲故也。吾将唯鱼之求,而无他钓焉,其可哉?
译文:由此可以看出些道理来。我也曾在合适的时候参加科考求取功名,(那情形)与我现在这样钓鱼有什么区别呢?刚开始去有司衙署考试,就像看到了别人垂钓,就前往观瞧,蹲下注视一样;那些久试不中的,便如同钓了许久却无鱼上钩,那些有幸蒙学官赏识,乡试中举的人,就像钓了条小鱼;如果受吏部认可,朝廷点了天官,就是钓着了大鱼。我是那种学钓不久的人,还没有这般的境界。但是大的欲望之上还有更大的,得到之后还有想得到的呀。那些能钓到大鱼的人(做大官的人)必须要煞费精神心存侥幸,忍受忙碌劳累,终尽一生也没有满意的时候,直到老死也不知罢休。想跟我现在那样到了日落而归,因一无所得而博取老婆孩子一笑,怎么可能呢?钓鱼,是一件舒适的事情,是归隐的人喜欢做的事,它的情趣或许很像追求功名。但不必放那么多的得失心在上面,因为这不值得让人牵心挂肚,患得患失。我只是求得鱼而已,别无他求,这应该可以吧。
注释:¹有司: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官吏及相应的的衙门称有司。²乡举:秀才(诸生)参加乡试(省级考试),得中取为举人。³礼部:主管教育的部。举人进京会试,由礼部主持。考试中式,再经殿试,即成进士。⁴天官:吏部列六部之首,后世因以“天官”为吏部的通称。吏部掌全国官吏之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
予再莅吴将四载,欲访姑苏如未果。丙子五月廿四日,雨后,自胥江泛舟出日晖桥,观农夫插莳,妇子满田塍,泥滓被体,桔槔与歌声相答,其劳苦殊甚。
予再莅(lì)吴将四载¹,欲访姑苏如未果。丙子五月廿四日,雨后,自胥(xū)²泛舟出日晖桥,观农夫插莳(shì),妇子满田塍(chéng),泥滓被体,桔槔(gāo)与歌声相答,其劳苦殊甚。
译文:我再次到苏州任职将近四年了,一直想去探访姑苏台却没有结果。丙子五月二十四日,雨后,我们乘小船从胥江出了日晖桥,看到农夫在插稻秧,田间的畦埂上到处是妇女儿童,农夫满身都是泥沙,桔槔汲水的转动声与歌声相互应和,他们的劳作特别辛苦。
注释:¹再莅吴将四载:宋荦于1687年(康熙二十六年)曾任江苏布政使,1692年(康熙三十一年)六月由江西巡抚调任江苏巡抚,任职地点皆在苏州,故说“再莅吴”。至作此文时的1696年(康熙三十五年)五月,将近四年。²胥江:苏州胥门外的一条河。
迤逦过横塘,群峰翠色欲滴。未至木渎二里许,由别港过两小桥,遂抵如下。山高尚不敌虎丘,望之又一荒阜耳。舍舟乘竹舆,缘山麓而东,稍见村落,竹树森蔚,稻畦相错如乡。山腰小赤壁,水石颇幽,仿佛虎丘剑池。夹道稚松丛棘,薝葡点缀其间如残雪,香气扑鼻。时正午,赤日炎歊,从者皆喘汗。予兴愈豪,褰衣贾勇如猿踏而上。陟其巅,黄沙平衍,南北十馀丈,阔数丈,相会即胥台故址也,颇讶不逮所闻。吾友汪钝翁《记》称:“方石中穿,传为吴王用以竿旌者”。又“矮松寿藤,类一二百年物”。今皆无有。独见震泽掀夭陷日,七十二峰出没于晴云皛淼中。环望穹窿、灵岩、尧峰诸山一一献奇于台之左右。而霸业销沉,美人黄土欲问夫差之遗迹,而山中无人能言之者,不禁三叹。
(yǐ)(lǐ)过横塘¹,群峰翠色欲滴。未至木渎²二里许,由别港过两小桥,遂抵如下。山高尚不敌虎丘³,望之又一荒阜耳。舍舟乘竹舆(yú),缘山麓(lù)而东,稍见村落,竹树森蔚,稻畦相错如乡。山腰小赤壁,水石颇幽,仿佛虎丘剑池。夹道稚松丛棘,薝(zhān)点缀其间如残雪,香气扑鼻。时正午,赤日炎歊(xiāo),从者皆喘汗。予兴愈豪,褰(qiān)衣贾勇如猿踏而上。陟其巅,黄沙平衍,南北十馀丈,阔数丈,相会即胥台故址也,颇讶不逮所闻。吾友汪钝翁《记》称:“方石中穿,传为吴王用以竿旌者”。又“矮松寿藤,类一二百年物”。今皆无有。独见震泽掀夭陷日,七十二峰出没于晴云皛(xiǎo)(miǎo)¹⁰中。环望穹窿¹¹、灵岩¹²、尧峰¹³诸山一一献奇于台之左右。而霸业销沉,美人黄土欲问夫差之遗迹,而山中无人能言之者,不禁三叹。
译文:小船缓缓地过了横塘,我们看到两岸群山郁郁青青,一片浓绿。不到木渎两里左右,我们由别的水港过了两座小桥,就到了姑苏台下了。姑苏台山还抵不上虎丘山高,远远望去,仅仅是一座荒凉的小土丘罢了。我们下船乘上了竹轿,沿着山脚向东走,渐渐地看见了村落,只见竹树茂盛,稻田相互交错犹如锦绣。山腰上的小赤壁,水石颇为幽静,仿佛是虎丘、剑池。道路两旁生长着矮松和荆棘,栀子花点缀在这些植物之间,就好像星星点点的残雪,香气扑鼻而来。当时已经正午了,赤日炎炎,热气蒸腾,跟随的人都气喘流汗。我兴致更加高涨,撩起衣襟,鼓足勇气,如猿猱跳跃似地轻松而上。登上山顶,(只见是)黄沙平坦宽广,南北有十丈多,东西几丈阔,相传这里就是姑苏台旧址,我很惊讶它不及平时听说的那么宏伟。我的朋友汪钝翁在《记》中写到:“方石在中间穿孔,相传是吴王用以插旗杆挂旗帜的东西。”又记载“矮松寿藤,好像是一二百年的植物”。现在都没有了。只看见那太湖波涛翻涌,似有掀开天空吞陷太阳的气势,七十二座山峰在这广阔的湖水与天空之间忽隐忽现,环望穹隆、灵岩、尧峰等高山,它们一一在胥台左右显现出它们的奇特。而吴王夫差当年企图称霸的事业消散埋没终成泡影,绝代美人西施也掩埋于黄土之下,想探问吴王夫差的遗迹,但山中没有能说清楚的人,不禁再三感叹。
注释:¹横塘:《姑苏志》卷一八《乡都》:“吴县……镇五。……横塘,去县西南十三里有柜塘桥,风景特胜。”木²渎:镇名,在江苏吴县西南。³虎丘:山名,在江苏吴县西北七里。上有虎丘塔、剑池、千人石、真娘墓等古迹。⁴薝葡:栀子花。⁵炎歊:热气。⁶胥台:即姑苏台,在姑苏山上。相会为吴王阖闾所筑。⁷汪钝翁:汪琬。《记》指《姑苏台记》,其中说:“台址皮面平衍,有方石中穿,俗谓吴王用以竿旌者。其旁石壁直下数十尺,矮松寿藤相盘络,类一二百年物。壁上流泉数处,汇为池,其泉清泓可鉴。池畔皆石坡,土人呼为‘小赤壁’。”⁸震泽:即太湖。⁹七十二峰:太湖中有七十二座山峰。¹⁰皛淼:形容湖水深远广阔。¹¹穹窿:山甸,在苏州西南。¹²灵岩:山名,在吴县木渎镇西北。吴王夫差作馆娃宫于此,以安置西施,今灵岩寺即其故址。另有响屟廊、吴王井、西施洞、琴台等古迹。¹³高峰、尧峰:均为苏州西南郊太湖畔山峰名。
从山北下,抵留云庵。庵小,有泉石,僧贫而无世法酌泉烹茗以进。山中方采杨梅,买得一筐,众皆饱啖,仍携其馀返舟中。时已薄暮,饭罢,乘风容与而归。
从山北下,抵留云庵。庵小,有泉石,僧贫而无世法¹(zhuó)泉烹茗以进。山中方采杨梅,买得一筐,众皆饱啖(dàn),仍携其馀返舟中。时已薄暮,饭罢,乘风容与而归。
译文:从山北下来,到了留云庵,庵小,有泉水,和尚贫寒不能依世俗礼法予以盛大的招待,他们汲取泉水煮茶来进献给客人。山中刚采的杨梅,我们买了一筐,大家都饱吃一顿,还带着剩余的回到了船中。当时已近黄昏,吃饭以后,乘着风坐着小船而回。
注释:¹世法:世俗的礼法。无世法即不能依世俗礼法予以盛大的招待。
待行者,幼子筠、孙韦金、外孙侯晸。六日前,子至方应该北上,不得与同游。赋诗纪事,怅然者久之。
待行者,幼子筠¹、孙韦金、外孙侯晸。六日前,子至²方应该北上,不得与同游。赋诗纪事,怅然者久之。
译文:陪侍探访的,有幼子宋筠、孙子宋韦金,外孙侯晸。六天前,儿子宋至正好北上应试去了,不能与我们一起游览。我赋诗纪事,惆怅了很久。
注释:¹幼子筠:宋筠,字兰挥,康熙年间(1662-1722)进士,著有《绿波园诗集》。²子至:儿子宋至,字山言,康熙年间(1662-1722)进士,官编修,著有《苇萧草堂诗》。他这一年往北京应顺天府乡试,只中副榜。
夫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故运之将隆,必生圣明之君。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亲也,不介而自亲。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
夫治¹²,运³也;穷达,命也;贵,时也。故运之将隆,必生圣明之君。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亲也,不介¹⁰而自亲。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德玄同¹¹,曲折合符¹²,得失不能疑其志,谗(chán)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授(shòu)之者天也,告¹³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
译文:治乱,是由命运决定的;穷达,是由天命决定的;贵贱,是由时机决定的。所以命运将要隆盛的时候,必定产生圣明的君主;有了圣明的君主,必定会有忠贤的臣子。他们彼此的相遇,不是互相访求而是自然地走到一块来的;他们彼此的相亲,不是有人介绍而是自然地亲密起来的。一人吟唱而另一人必定应和,一人谋画而另一人必定听从。彼此道德混同齐一,辗转相合有如符契。无论得失都不会怀疑彼此的志向,谗言挑拨也不能离间他们时间的交情,这样然后才取得了君臣时道的成功。他们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功,哪里仅仅是人为的呢?给予的是天,告知的是神,玉成的是命运啊。
注释:¹治:政治清明,即治世。²乱:乱世。³运:国运。⁴穷达:困窘与显达。⁵贵:地位显赫。⁶贱:贫贱。⁷时:时机,机会。⁸自合:自然在一起。⁹相亲:相互亲近。¹⁰介:介绍。¹¹玄同:默契。¹²合符:义同“玄同”。¹³告:觉,使之觉悟。
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太公,渭滨之贱老也,而尚父于周。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张良受黄石之符,诵三略之说,以游于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汉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张良之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贤者,名载于箓图,事应乎天人,其可格之贤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运命之谓也。
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¹,群龙见而圣人用。故伊尹²,有莘(shēn)氏之媵(yìng)臣也,而阿衡³于商。太公,渭滨之贱老也,而尚父于周。百里奚在虞(yú)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张良受黄石之符,诵三略之说,以游于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汉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张良之拙(zhuō)说于陈项¹⁰,而巧言于沛(pèi)¹¹也。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贤¹²者,名载于箓(lù)¹³,事应乎天人¹⁴,其可格¹⁵之贤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shì)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¹⁶;惟申及甫¹⁷,惟周之翰(hàn)¹⁸。”运命之谓也。
译文:黄河水清就有圣人诞生,神祠鸣响就有圣人出现,群龙出现就有圣人君临天下。所以伊尹,原是有莘氏陪嫁的奴隶,却辅佐商汤做了阿衡;太公,原是在渭水边上钓鱼的微贱老人,却辅佐周朝做了尚父。百里奚在虞国而虞国灭亡了,到秦国后秦国却成了霸主,不是百里奚在虞国没有才能而到秦国后就有才能了。张良接受黄石公授与的兵书,诵读记载了三略学问的书籍,然后用所掌握的学问游说群雄,他说的话,却像用水泼向石头一样,没有一个人接受。等到他碰上汉高祖,他说的话,就像将石头投向水中一样,没有一次受到抗拒。不是张良在劝说陈涉、项梁时就笨口拙舌,而在劝说沛公时就能说会道。那么张良说话的技巧前后是一样的,有人不明白前后结果不同的原因是由于不明白君臣所以合离的道理,君臣合离的原因,就像神明时道一样。所以前面提到的四位贤人,姓名被史籍记载,事迹应乎天事合于人心,这哪能用贤明愚昧来加以量度呢!孔子说:“圣人清明在身,气度志向如神。君临天下的欲望将要来到的时候,神灵在为时开路的同时必先为时预备好辅佐的贤臣。就像天将降落及时雨时,山川为时出云一样。”《诗经》说:“中岳嵩山降下神灵,生下了吕侯和申伯。就是吕侯和申伯,辅佐周朝成了中坚。”这里说的就都是命运啊。
注释:¹里社鸣而圣人出:迷信说法。李善注引《春秋·潜潭巴》:“里社明,此里有圣人出。其呴,百姓归,天辟亡。宋均曰:“里社之君鸣,则教令行,教令明,惟圣人能之也。呴,鸣之怒者。圣人怒则天辟亡矣。汤起放桀时,盖此祥也。”里社,古代里中祀土地神之处。里社鸣,指里社有人鸣,鸣之者即带头起事者,亦即圣人。²伊尹:商汤时大臣。³阿衡:官名,犹后代宰相。⁴太公:即太公望姜子牙。⁵尚父:周武王尊太公望为尚父。⁶百里奚:春秋时秦穆公的大夫。⁷张良:汉高祖刘邦重要的谋士。⁸黄石之符:李善注引《黄石公记序》:“黄石者,神人也。有《上略》、《中略》、《下略》。”又引《河图》:“黄石公谓张良曰:读此,为刘帝师。”⁹三略:即《太公兵法》,分上中下《三略》。¹⁰陈、项:陈涉、项羽。¹¹沛公:刘邦。¹²四贤:指以上伊尹、太公、百里奚、张良。¹³箓图:史籍。¹⁴天人:天道人事。¹⁵格:衡量。“清明”句:出自《礼记·孔子闲居》。¹⁶申:申伯。¹⁷甫:庸山甫。¹⁸翰:干。
岂惟兴主,乱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于夏庭。曹伯阳之获公孙强也,征发于社宫。叔孙豹之昵竖牛也,祸成于庚宗。吉凶成败,各以数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昔者,圣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兴者,六八而谋。及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厉之间,周道大坏,二霸之后,礼乐陵迟。文薄之弊,渐于灵景;辩诈之伪,成于七国。酷烈之极,积于亡秦;文章之贵,弃于汉祖。虽仲尼至圣,颜冉大贤,揖让于规矩之内,訚訚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轲、孙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不能维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
岂惟兴主¹,乱亡²者亦如之焉。幽王³之惑褒(bāo)女也,祅(yāo)始于夏庭。曹伯阳之获公孙强也,征发于社宫。叔孙豹之昵(nì)竖牛也,祸成于庚(gēng)¹⁰。吉凶成败,各以数¹¹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昔者,圣人受命河洛¹²曰:以文¹³¹⁴者,七九¹⁵而衰;以武¹⁶兴者,六八¹⁷而谋。及成王¹⁸定鼎¹⁹于郏(jiá)(rǔ)²⁰,卜世²¹三十,卜年²²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厉²³之间,周道大坏,二霸²⁴之后,礼乐陵迟²⁵。文薄²⁶之弊(bì),渐²⁷于灵景²⁸;辩诈²⁹之伪(wěi),成于七国³⁰。酷烈³¹之极,积于亡秦;文章之贵,弃于汉祖。虽仲尼³²至圣,颜冉(rǎn)³³大贤,揖(yī)³⁴于规矩³⁵之内,訚(yín)³⁶于洙、泗之上,不能遏(è)³⁷其端;孟轲³⁸、孙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³⁹,不能维⁴⁰其末,天下卒⁴¹至于溺⁴²而不可援⁴³
译文:岂只是振兴主人的人,导致乱亡的人也是这样。周幽王被褒姒惑乱,其反常怪异开始出现在夏朝宫庭;曹伯阳得到公孙强,迹象最初出现在社宫;叔孙豹宠信竖牛;祸乱在庚宗时就已造成。吉凶成败,各按命运所安排的到来,都是不用寻求而自己就走到了一块,不用媒介而自己就亲密了。以前圣人受命于河图洛书,说:以文德受命的人,七世九世后就要衰微;以武功兴起的人,六世八世后就要重新谋画振兴时策。到成王将九鼎固定在郏鄏,占卜的结果是传世三十代,享国七百年,这是上天所命令的。所以在幽王、厉王时间,周王朝的治国时道就大大败坏;齐桓、晋文二霸时后,礼乐就衰落下来;文德浮薄的弊病,渐渐地在灵王、景王时产生;巧辩欺诈的风气,在七国时形成;极端的残暴,累积于终于灭亡的秦朝;看重文章风尚,在汉高祖刘邦时被抛弃。即使是仲尼这样道德最高尚的人,即使是颜回,冉有这样的大贤,以礼法为准绳大力推行文德,在洙水、泗水时间和颜悦色地教学,也不能阻止浮薄风气的产生;孟轲、孙卿,那样效法颜、回冉有和仰慕至圣孔子,从容奉行正道,也不能在末世发挥应有的维系作用。天下终于发展到大道沉溺的地步,而无法再加以援救。
注释:¹兴主:兴国之主。²乱亡:亡国之君。³幽王:周幽王,西周亡国之君。⁴褒:褒姒,周幽王的皇后。⁵曹伯阳:春秋时曹国国君。⁶社宫:祭祀之所。⁷叔孙豹:春秋时鲁国大夫。⁸昵:亲近。⁹竖牛:春秋时鲁国人。¹⁰庚宗:鲁国地名,今山东省泗水县东。¹¹数:历数,即天命。¹²河、洛:《河图》、《洛书》。¹³文:指周文王。¹⁴命:受天命而得天下。¹⁵七九:七代、九代。¹⁶武:指周武王。¹⁷六八:六代、八代。¹⁸成王:指周成王,周武王之子。¹⁹定鼎:定都。²⁰郏鄏:古都名,在今河南省洛阳市。²¹卜世:占卜预测传国的世代数。²²卜年:占卜享国的年数。²³幽厉:周幽王、周厉王。²⁴二霸:指齐桓公、晋文公。²⁵陵迟:衰败。²⁶文薄:文德衰薄。²⁷渐:浸染。²⁸灵景:周灵王、周景王。²⁹辩诈:巧言辩解,指纵横家的言论。³⁰七国:战国七雄,即齐、楚、燕、韩、赵、魏、秦。³¹酷烈:残暴。³²仲尼:孔子字仲尼。³³颜冉:颜回与冉雍,孔子的弟子。³⁴揖让:宾主相见的礼节。³⁵规矩:礼法制度。³⁶訚訚:愉悦善言的样子。³⁷遏:止。³⁸孟轲:孟子、荀子。³⁹正道:儒家正统之道。⁴⁰维:系。⁴¹卒:最终。⁴²溺:淹没。⁴³援:救。
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于鲁卫;以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以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仇于桓魋;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陈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毁于叔孙。夫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驱骤于蛮夏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孙子思,希圣备体,而未之至,封己养高,势动人主。其所游历诸侯,莫不结驷而造门;虽造门犹有不得宾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退老于家,魏文候师之,西河之人肃然归德,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间其言。故曰: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而后之君子,区区于一主,叹息于一朝。屈原以之沈湘,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乎!
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¹不周²于鲁卫³;以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以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仇于桓(huán)(tuí);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陈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毁于叔孙。夫道足以济¹⁰天下,而不得贵¹¹于人;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¹²;行足以应¹³神明,而不能弥纶¹⁴于俗;应聘(pìn)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驱(qū)(zhòu)¹⁵于蛮¹⁶¹⁷之域(yù),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孙子思¹⁸,希圣¹⁹备体²⁰,而未之至,封己²¹养高²²,势动人主²³。其所游历诸侯,莫不结驷(sì)²⁴而造门²⁵;虽造门犹有不得宾²⁶者焉。其徒子夏²⁷,升堂而未入于室²⁸者也。退老于家,魏文候²⁹师之,西河³⁰之人肃然归德³¹,比之于夫子³²而莫敢间其言。故曰: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而后之君子³³,区区³⁴于一主,叹息于一朝。屈原以之沈湘³⁵,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³⁶乎!
译文:像仲尼这样有才能的人,其才能却不合于鲁国、卫国的需要;像仲尼这样有口才的人,其言在鲁定公、鲁哀公那里却得不到施行;像仲尼这样谦逊的人,却被子西所妒忌;像仲尼这样仁爱的人,却同桓魋结下了仇恨;像仲尼这样有智慧的人,却在陈国、蔡国受到了委屈困厄;像仲尼这样有德行的人,却从叔孙武叔那里招来了谗毁。其思想足以救助天下,却不能比别人更尊贵一些;言论主张足以治理万世,却不被当时的国君信用;德行足以应合神明,却不能在世俗间得到推广。先后应聘于七十个国家,却没有碰上一个合适的君主。在各国时间到处急奔,在公卿时门遭受屈辱,仲尼就是这样得不到君主的赏识。到了他的孙子子思,仰慕先圣时道、具备先圣长处但还没有达到完美的地步,却厚遇自己培养高名,其声势倾动了国君。他所游历过的诸侯国,没有哪一个诸侯不驾着四马大车登门拜访;即使是登门拜访的人,也还有不能坐上宾客位置的。仲尼的弟子子夏,是一个登上了正厅但还没有进入内室的人。隐退告老在家,魏文侯拜他为师,西河地区的人们,恭恭敬敬地向其德行归附,把他同夫子相提并论,而没有一个人敢对他的言论妄加非议。所以说:治乱,是由命运决定的;穷达,是由天命决定的;贵贱,是由时机决定的。而后来的君子,固守着一个国君,叹息于一个朝廷,屈原因此而自沉湘水,贾谊因此而悲哀发愤,不是太过分了吗?
注释:¹器:才器。²周:合。³鲁卫:鲁国、卫国。⁴辩:辩才。⁵定哀:鲁定公、鲁哀公。⁶谦:谦逊之德。⁷子西:楚国大臣。⁸桓魋:东周春秋时期宋国(今河南商丘)人。⁹道:儒家之道。¹⁰济:救济。¹¹贵:尊贵。¹²时:时世。¹³应:感应。¹⁴弥纶:统摄。《易经·系辞上》:“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¹⁵驱骤:驰骋,即奔走。¹⁶蛮:指蔡、楚。¹⁷夏:指宋、卫。¹⁸子思:孔子之孙。¹⁹希圣:希望达到圣人境地。²⁰备体:具备至人之德。²¹封己:壮大自己。²²养高:保持高尚节操。²³人主:君主。²⁴结驷:用四马并驾一车。²⁵造门:登门。²⁶宾:宾客。²⁷子夏:卜商,字子夏。²⁸升堂而未入于室:比喻学有成就但还未达到最高境界。²⁹魏文候:魏国国君。³⁰西河:魏国地名,今陕西省东部黄河西岸地区。³¹归德:归服于其德。³²夫子:孔子。³³君子:指官长。³⁴区区:诚挚的样子。³⁵沈湘:自投湘水,即投汨罗江。李善注引《楚辞》:“临沅湘之玄渊兮,遂自忍而沈流。”³⁶过:过分。
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沈之于地则土润。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受浊以济物,不伤于清。是以圣人处穷达如一也。夫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理势然也。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监不远,覆车继轨。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之兴于商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
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¹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²,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³,而名不可夺。譬(p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沈之于地则土润。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受浊(zhuó)以济物¹⁰,不伤于清。是以圣人处穷达如一也。夫忠直之迕(wǔ)¹¹于主¹²,独立¹³之负¹⁴于俗,理势然也。故木秀¹⁵于林,风必摧之;堆¹⁶出于岸,流必湍(tuān)¹⁷之;行¹⁸高于人,众必非¹⁹之。前监²⁰不远,覆(fù)车继轨²¹。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fú)悔,操之²²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²³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求成其名,而历²⁴(bàng)²⁵于当时。彼所以处²⁶之,盖有算²⁷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²⁸”故道之将行²⁹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³⁰之兴于商周,百里³¹子房³²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yāo)³³而自遇矣。道之将废³⁴也,命之将贱³⁵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盖亦知为之³⁶而弗得矣。
译文:如此说来圣人时所以成为圣人,就在于他们能够安于天命而自得其乐了。所以他们遇到困厄时并不生怨,居于高位时并不生疑。其身可以受到压抑,而其思想却不能受到损害;其地位可以受到排挤,而其名誉却不能够丢失。就像水,疏通它就成了江河,堵塞它就成深渊。升到云上去就变成雨下落,沉到地下去就使土润泽。本体清纯用时洗涤万物,不会被污浊淆乱;在受到污浊包围的情形下救助万物,其清纯不会受到损伤。所以圣人身处困厄和显达就像没有区别一样。忠直的言行触犯君主,独立的操守不合世俗,事理时势就是如此。所以树木高出树林,风肯定会把它吹断;土堆突出河岸,急流肯定会把它冲掉;德行高于众人,众人肯定会对他进行诽谤。前车时鉴不远,后来的车也继续翻覆在前车翻覆的路上。然而志士仁人,还要踏着忠直时路进行而不后悔,还要坚持独立的操守而不肯失掉,这是为什么呢?目的是要以此实现自己的志向,成就自己的声名。为求得自己志向的实现,而在险恶的仕途上经受着风波;为求得自己声名的成功,而经受着时人的诽谤议论。他们时所以身处这样的境地,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子夏说:“死生是由命定的,富贵是由天安排的。”所以思想将要得到推行的时候,生命将要显贵起来的时候,就像伊尹、吕尚在商代周代兴起,百里奚、张子房在秦国汉朝被任用,是不用追求而自然就会得到,不用追求而自然就能遇上的。而思想将要废弃不用的时候,生命将要微贱的时候,难道只是君子为时感到羞耻而不肯有所作为吗?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干也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注释:¹乐天知命:安于命运,自得其乐。²抑:屈。³排:排挤。⁴名:声誉。⁵川:河流。⁶渊:深潭。⁷雨施:下雨。⁸清:清净。⁹不乱于浊:不被浊物混乱。¹⁰济物:洗涤东西。¹¹迕:犯。¹²主:君主。¹³独立:不依赖别人而自立。¹⁴负:背负。¹⁵秀:特出。¹⁶堆:土墩。¹⁷湍:急流之水。¹⁸行:品行。¹⁹非:非议。²⁰监:通“鉴”,前车之鉴。²¹覆车继轨:紧跟着又翻车。²²操之:指坚守节操。²³遂志:实现抱负、志向。²⁴历:经历。²⁵谤议:非议。²⁶处:对待。²⁷算:计谋。²⁸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出自《论语·颜渊》。意谓生命富贵皆由命中注定。²⁹行:推行。³⁰吕尚:姜子牙。³¹百里:百里奚。³²子房:张良。³³徼:通“邀”,求。³⁴废:止。³⁵贱:地位低下。³⁶为之:指为政。
凡希世苟合之士,蘧蒢戚施之人,俛仰尊贵之颜,逶迤势利之间,意无是非,赞之如流;言无可否,应之如响。以窥看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势之所集,从之如归市;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得与失孰贤也?荣与辱孰珍也?故遂絜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脉脉然自以为得矣。盖见龙逢、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之灭其族也。盖知伍子胥之属镂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于楚也。盖讥汲黯之白首于主爵,而不惩张汤牛车之祸也。盖笑萧望之跋踬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缢于后也。故夫达者之筭也,亦各有尽矣。
凡希世¹苟合之士,蘧(qú)(chú)²戚施³之人,俛(fǔ)尊贵之颜,逶(wēi)(yí)势利之间,意无是非,赞之如流;言无可否,应之如响。以窥(kuī)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¹⁰。势之所集,从之如归市¹¹;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得与失孰贤也?荣与辱孰(shú)¹²也?故遂絜(jié)¹³其衣服,矜(jīn)¹⁴其车徒¹⁵,冒¹⁶其货贿¹⁷,淫¹⁸其声色,脉(mò)¹⁹然自以为得矣。盖见龙逢²⁰、比干²¹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²²之灭其族也。盖知伍子胥(xū)²³之属镂(lòu)²⁴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yí)于楚也。盖讥汲(jí)²⁵之白首于主爵²⁶,而不惩²⁷张汤²⁸牛车之祸也。盖笑萧望之²⁹(bá)(zhì)³⁰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jiǎo)(yì)³¹于后也。故夫达者³²之筭(suàn)也,亦各有尽³³矣。
译文:凡苟且迎合世俗时士,喜欢谄谀献媚时人,按照贵人的脸色俯仰行事,在势利时间曲折前行。贵人的意见不管对与不对,赞美时声都像水流淌;贵人的言论不管可行与否,应对时言都如响时应声。以窥看盛衰作为精神,以或向或背算作变通。权势集于某人时,前往追随就像赶集一样踊跃;某人失去权势时,背弃而去就像脱鞋扔掉。他们有话说:“声名和生命哪一个更亲切?获得和丧失哪一个更有利?荣耀和屈辱哪一个更重要?”所以便鲜洁其衣服穿戴,夸耀其车马侍从,贪求其金玉布帛,沉溺其音乐美色,左顾右盼自以为是得到好处了。只看见龙逢、比干失去了生命,而不想想飞廉、恶来也被灭掉了家族。只知道伍子胥在吴国被迫用属镂剑自刎,而不警戒费无忌在楚国也被诛灭。只讥笑汲黯做主爵都尉直到白头,而不警戒张汤后来遇到了以牛车安葬的灾祸。只笑话萧望时被迫自杀受挫于前,而不害怕石显被免官自缢于后。所以这些通达知命者的谋虑,各人都是没有留下余地的。
注释:¹希世:迎合世俗。²蘧蒢:谄媚之人。³戚施:驼背,喻义同“蘧蒢”。⁴俛仰:低头、抬头。俛,通“俯”。⁵逶迤:曲折蜿蜒的样子。⁶意:意见。⁷流:流水。⁸窥看:窥测兴衰之势。⁹向背:依附与背离。¹⁰变通:灵活。¹¹归市:拥向闹市。¹²珍:贵重。¹³絜:通“洁”,整修。¹⁴矜:夸矜。¹⁵车徒:车马随从。¹⁶冒:贪。¹⁷货贿:珍宝财货。¹⁸淫:指沉湎。¹⁹脉脉:凝视的样子。²⁰龙逢:关龙逢,为夏桀时贤臣。²¹比干:殷纣王的庶兄。²²飞廉、恶来:殷纣王的佞臣。²³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夫。²⁴属镂:剑名。²⁵汲黯:汉武帝时为东海郡太守,敢于直言面谏,武帝表面敬重而实嫌恶。²⁶主爵:官名。²⁷惩:戒止。²⁸张汤:武帝时太中大夫、御史大夫。²⁹萧望之:西汉大臣。³⁰跋踬:跋前踬后,即进退两难之意。³¹绞缢:用绳子勒死。³²达者:达观者。³³尽:穷尽。
曰:凡人之所以奔竞于富贵,何为者哉?若夫立德必须贵乎?则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也。必须势乎?则王莽、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扬雄、仲舒之阒其门也。必须富乎?则齐景之千驷,不如颜回、原宪之约其身也。其为实乎?则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过此以往,弗能受也。其为名乎?则善恶书于史册,毁誉流于千载;赏罚悬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将以娱耳目、乐心意乎?譬命驾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矣。褰裳而涉汶阳之丘,则天下之稼如云矣。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仓,则山坻之积在前矣。扱衽而登钟山、蓝田之上,则夜光玙璠之珍可观矣。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己甚寡,不爱其身,而啬其神。风惊尘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利害生其左,攻夺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疏,分荣辱之客主哉。
曰:凡人之所以奔竞¹于富贵,何为者哉?若夫立德²必须贵乎?则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³也。必须势乎?则王莽(mǎng)、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扬雄、仲舒之阒(qù)其门也。必须富乎?则齐景之千驷(sì)¹⁰,不如颜回、原宪¹¹之约其身也。其为实¹²乎?则执杓(sháo)而饮河者,不过满腹;弃室¹³而洒雨者,不过濡(rú)¹⁴身;过此¹⁵以往,弗能受也。其为名乎?则善恶书于史册,毁誉流于千载;赏罚悬¹⁶于天道¹⁷,吉凶灼¹⁸乎鬼神,固可畏也。将以娱耳目、乐心意¹⁹乎?譬命驾²⁰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²¹矣。褰(qiān)(cháng)²²而涉汶(wèn)²³之丘²⁴,则天下之稼²⁵如云矣。椎(zhuī)(jì)²⁶而守敖(áo)(yǔ)、海陵²⁷之仓,则山坻(dǐ)²⁸之积在前矣。扱(xī)(rèn)²⁹而登钟山³⁰、蓝田³¹之上,则夜光³²(yú)(fán)³³之珍可观矣。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己³⁴甚寡,不爱其身³⁵,而啬(sè)³⁶其神。风惊尘起,散而不止。六疾³⁷待其前,五刑³⁸随其后。利害生其左,攻夺³⁹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疏⁴⁰,分荣辱之客主哉。
译文:那么要问:大凡人们时所以奔走竞争富贵,是为了什么呢?树立圣人时德必须尊贵吗?那么周幽王、周厉王时为天子,不如仲尼时为陪臣。必须权势吗?那么王莽、董贤时为三公,不如扬雄、董仲舒门庭冷清。必须富有吗?那么齐景公拥有四千匹马,不如颜回、原宪检束其身。是为财物吗?那么拿着勺到河边饮水的人,不过饮个满腹,离开屋子到外面淋雨的人,不过淋湿身子,超过了这个需要的河水雨水,是无法再接受的。是为名声吗?那么善恶记载在史册上,诋毁赞誉流传千年,赏罚由天神的意志所支配,吉凶对于鬼神最明白,这本来就是可怕的。将要以此来愉悦耳目快乐心意吗?譬如命御者驾车游览五都的人,就可以看到天下的货物全都陈列在那里了;提着衣裳登上汶阳的山丘,就可以看到天下的庄稼像云彩一样多了;挽着椎髻的士兵守卫敖庾、海陵两座粮仓,就可以看到小山一样的粮食堆积在眼前了;插上衣襟登上钟山和蓝田,夜光、玙璠的珍贵就可以看到了。像这样,东西特别的多,而归自己所有的又特别的少;不爱惜自己的品节,却爱惜自己的精神;大风骤起尘埃飞升,尘埃飘散却不停止;六种疾病等在前面,五种刑法跟在后面;利害产生在左面,攻夺出现在右面;却还自以为看清了生命和声名的亲疏,分清了荣耀和屈辱的主客呢!
注释:¹奔竞:奔走、竞逐。²立德:立圣人之德。³陪臣:诸侯之臣。⁴王莽:汉平帝时为大司马,号安国公。⁵董贤:汉哀帝时以貌美善佞为光禄大夫。⁶扬雄:西汉辞赋家。⁷仲舒:董仲舒,西汉经学家。⁸閴:寂静。⁹齐景:春秋时齐国国君齐景公。¹⁰千驷:四千匹马。¹¹原宪:李善注引《家语》:“原宪,宋人,字子思。清约守节,贫而乐道。”¹²实:财货。¹³弃室:抛弃房室。¹⁴濡:湿。¹⁵过此:除此。¹⁶悬:显明。¹⁷天道:指天之旨意。¹⁸灼:明。¹⁹娱耳目、乐心意:赏心悦目。²⁰命驾:驾车动身。²¹毕陈:全部陈列。²²褰裳:提起衣襟。²³汶阳:春秋时鲁国地名。²⁴丘:指田地。²⁵稼:庄稼。²⁶紒:通“髻”。²⁷敖庾、海陵:粮仓名。²⁸山坻:山名。²⁹扱衽:义同“褰裳”。³⁰钟山:昆仑山。³¹蓝田:山名,在今陕西省蓝田县东。二山皆以出产美玉而著称。³²夜光:夜光璧,宝珠名。³³玙璠:两种美玉。³⁴为己:为己所占有。³⁵身:形体。³⁶啬:爱惜。³⁷六疾:泛指各种疾病。³⁸五刑:指墨、劓、剕、宫、大辟五种刑罚。³⁹攻夺:抢夺。⁴⁰身名之亲疏:指亲爱身而疏远名。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处不违其时,默语不失其人,天动星回而辰极犹居其所,玑旋轮转,而衡轴犹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尝从事于斯矣。
天地之大德曰生¹,圣人之大宝²曰位,何以守位³曰仁,何以正人曰义。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原¹⁰乎天人之性,核¹¹乎邪正之分¹²,权¹³乎祸福之门¹⁴,终乎荣辱之算,其昭(zhāo)¹⁵矣。故君子舍彼¹⁶取此¹⁷。若夫出¹⁸¹⁹不违其时²⁰,默²¹语不失其人,天动星回而辰极²²犹居其所,玑(jī)²³轮转²⁴,而衡轴(zhóu)²⁵犹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²⁶(jué)²⁷²⁸谋,以燕翼²⁹子者,昔吾先友³⁰,尝从事于斯³¹矣。
译文:天地的大德叫生长万物,圣人的大宝叫地位。用什么来守住地位叫做仁,用什么来端正人心叫做义。所以古代做王的人,只用他一个人来治理天下,不是用天下来奉养他一个人;古代做官的人,是利用官位施行他的义,不是因为利禄贪求他的官位。古代的君子,羞愧得到了官位却不能进行治理,不羞愧能够进行治理却没有得到官位。探究天和人的本性,考查邪和正的分别,权衡祸与福的门径,最终得出关于荣与辱的谋虑,其区别十分显然,所以君子要舍彼而取此。至于出来做官和在家隐处要不违其时,静默和说话要不失其人。天体转动众星运转,而北极星仍停留在老地方;璇玑像车轮一样不停转动,而衡星像车轴一样仍居中执掌。既明白事理又知识渊博,以保全自己的节操,将这长远的谋虑留传下去,以安定保护好子孙,以前我祖先的朋友便曾这样做了。
注释:¹生:万物生长。²大宝:最大的宝物。³位:帝位。⁴正人:禁止人做坏事。⁵奉:供奉。⁶一人:指天子。⁷仕者:做官的人。⁸冒:贪。⁹得:得官。¹⁰原:推求。¹¹核:考核。¹²分:名分。¹³权:权衡。¹⁴祸福之门:招致祸福的门径。¹⁵昭然:彰明的样子。¹⁶彼:指祸、辱。¹⁷此:指福、荣。¹⁸出:出仕,做官。¹⁹处:隐居。²⁰时:时机。²¹默:不语。²²辰极:北极星。²³玑旋:指浑天仪上的横管。²⁴轮转:围绕中心旋转。²⁵衡轴:即轴心。²⁶贻:遗留。²⁷厥:其。²⁸孙:顺。²⁹燕翼:喻为子孙后代筹谋。³⁰先友:指孔子。作者认为自己是老子的后代,老子与孔子为友,故称。³¹斯:此,指筹谋子孙后代之事。

  《运命论》开篇即云:“夫治乱,运也;……成时者运也。”李康认为,国家的安定与动乱,在于命运;个人的困厄与显达,在于天命;地位的尊贵与卑贱,取决时运。这一部分是全文的总纲。李康认为,明君遇贤臣,国运兴;贤臣逢明君,身名显,而君臣相遇,皆在其时。为了说透彻这一论点,他征引了大量的正面、反面的史实,反复论述命运对人的影响,甚至说“屈原以时沉湘,贾谊以时发愤”,都是因为没有参透命运,不懂“乐天知命”的道理。

  “圣人”与“小人”对待命运态度不同,李康认为,圣人时所以成为圣人,在于他能够乐天知命,所以遭受穷厄时运而无怨恨,居重任时地而不疑心,其“身可抑,运不可屈”;“位可排,名不可夺”。凡迎合世俗甘于苟同时人,则善于察颜观色,看风使舵,“势时所集,从时如归市;势时所去,弃时如脱遗”;“以窥看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他们碌碌于声色犬马,为名利奔走竞争,到头来也免不了如飞廉、恶来、费无忌、张汤、石显时流的可耻又可悲的下场。从这一点上说,命运对于每一个人又都是公平的。

  最后,李康谈到了圣人时立德。立德是一个人心性的功夫,所以不见得“必须贵”、“必须势”、“必须富”。天地最大的德性是生长万物,圣人最大的宝贝是帝王时位,如何守住王位叫仁,如何禁人为非叫义。所以古代称王的人,用一人治理天下,而不是拿天下去奉养一人。古代做官的人,以官来推行君臣时道,不因名利而贪图官爵。古代的君子,以得天下不能治理为耻,不以能治理而没有得到为耻。

  《运命论》在理论意义上与王充的《逢遇》、《累害》等篇宣传命定论的命意相同,然统观全文,实为慷慨发愤时作。文章处处言命,然主旨却不在谈命,而是借题发挥,抨击官场、世情的种种丑恶。其后刘孝标作《辨命论》,引申李康时说,语意则更为愤激。

  《运命论》是一篇洋洋洒洒的大文章,内容繁富,思想复杂。文中的一些具体譬喻、分析,似不无可取时处;但总体的立论,却不无偏颇。由于作者目睹曹魏政权后期大权旁落在司马氏家族手中,感慨国家兴衰、君臣遇合时无常,又不得其解,于是便把一切都委时于运命,公然提出:“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认为这种“运”是无法改变的,个人的出处穷达贵贱都是受个人命运的“命”与时代命运的“时”摆布的。为了证明这点,他列举了许多历史上正反面的人事,如“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子秦也”;张良在圮上受书后,以《太公兵法》游说群雄,没人明白,等到遭遇汉高祖,则每言必听,常用其策,“非张良时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这都是运命使然。再如孔子是一代圣人,其“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驱骤于蛮夏时域,屈辱于公卿时门,其不遇也如此。”反而德行不如孔子的子思与子夏,却势动人主,风光一时,这就是命运所注定的。

  《运命论》是用骈文笔法写成的政论文,其辞采时精美,语言时整齐,音声时讲究,典故时宏富,庶几可谓是一篇十分成熟的骈体文,它对后期骈文的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参考资料:
1、 何香久.《中国历代名家散文大系·魏晋南北朝卷》.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9:141-143
2、 李克和,余樟华.《历代名文一千篇·第二册:魏晋南北朝》.长沙:岳麓书社,1997:11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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