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是一种品格高尚,极有个性的奇花,与松、竹并称“岁寒三友”,所以骚人墨客竞相题诗赞颂,自六朝以至赵宋,咏梅篇什不可胜数,而脍炙人口者则不多见。萧氏这篇《梅》词,能脱去“匠气”,写出自己的个性,实属难能可贵。
上片从两个侧面写梅:一、不怕霜雪。二、不怕角声之哀怨。首句即入韵。“千霜万雪”四字就烘衬出梅花生活的典型环境。“千”“万”二字极写霜雪降次之多,范围之广,分量之重,来势之猛,既有时间感、空间感,又有形象感、数量感。“受尽寒磨折”一句以“寒”字承上,点出所咏对象:梅。说梅受尽了“千霜万雪”的“磨折”,可见词人所咏,绝非普通的梅花,而是人格化了的梅花,咏物即是写人,梅与人相契相生。
“赖是”三句,另赋新笔,极写梅花不为恶势力所屈的高尚品格。得亏是这副天生的铮铮铁骨,经得住霜欺雪压的百般“磨折”,即便是那“大角曲”中的《梅花落》曲子吹到最后一遍(彻),它也全无惧色,坚挺如故,因为它“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陈亮《梅花》诗)。
“浑不怕”即“全不怕”,写得铿然价响,力透纸背,以锋棱语传出梅花之自恃、自信、自矜的神态,而“瘦硬”之词,则是从梅花的形象着笔。因为寒梅吐艳时,绿叶未萌,疏枝斜放,故用“瘦”字摄其形;严霜铺地,大雪漫天,而梅独傲然挺立,生气蓬勃,故以“硬”字表其质,二字可与林和靖咏梅诗中的“疏影横斜”相伯仲。“疏影”乃虚写,美其风致;“瘦硬”则实绘,赞其品格,二者各有千秋,而传神妙趣实同。
下片写梅花的高洁,也有侧面描写:一、与月相知;二、不与海棠相争。过片以“清绝”二字独立成韵,从总体上把握梅花的特性,意蕴无穷,耐人咀嚼。“清绝”之“清”有清白、清丽、清俏、清奇、清狂、清高种种含义,但都不外是与“浊”相背之意。“清”而至于“绝”,可见其超脱凡俗的个性。“影也别”,翻进一层,说梅花不仅具有“瘦硬”、“清绝”与“众芳摇落独鲜妍”的品质,就连影儿也与众不同,意味着不同流俗,超逸出尘,知音难得,自然勾出“知心惟有月”一句。得一知己足矣,有月相伴即可。黄昏月下,万籁俱寂,唯一轮朦胧素月与冲寒独放的梅花相互依傍,素月赠梅以疏影,寒梅报月以暗香,词人虽以淡语出之,但其含蕴之深,画面之美,境界之高,煞是耐人寻味。
最后二句写梅花孤芳自赏、不同流俗的个性。花之荣枯,各依其时,人之穷达,各适其性。本来不是春荣的梅花,一腔幽素是不可能向海棠诉说的,自然不必让好事者拿去和以姿色取宠的海棠攀亲结缘了。这里借前人“欲令梅聘海棠”(见《云仙杂记》引《金城记》)的传说反其意而用之,不仅表现了梅花不屑与凡卉争胜的傲气,词人借梅自喻的心事也就不语自明了。
《庶斋老学丛谈》认为这首词与王澡同名之作意境相似,其《霜天晓角·梅》云:
疏明瘦直,不受东皇识。留与伴春应肯,千红底、怎著得?
夜色。何处笛?晓寒无耐力。飞入寿阳宫里,一点点、有人惜。
此词上片写梅花“疏明瘦直”,不受“东皇”赏识,不与百花争胜的好形象,品格确与萧词“略相似”,惟下片则转写落梅之何处笛,“晓寒无耐力 ”,虽不讨东皇欢喜,然自有同病相怜之人惜其飞坠。这与萧词的“浑不怕角吹彻”及羞与海棠为伍的命意又自有别,两者相较,王词不免要逊一筹了。
总之,这首咏梅词是词人有感而发借物寄兴之作。上下片分写梅的傲骨与傲气。傲骨能顶住霜雪侵陵,傲气羞与凡卉争胜。
古人总结写诗方法有赋比兴三种,但有时因题材和命意的需要可以在写法上结合使用,如这首咏梅词就是赋而兼比的。因为在写法上它是以梅喻人。梅的瘦硬清高,实象征人的骨气贞刚,品质高洁,梅格与人格溶成一片,二者契合若神,由此显出无穷意蕴,耐人玩味。观其出语之侃切健劲(如“受尽”、“浑不怕”,“唯有”、“原没”、“如何共”等),既不同于动荡流畅之语,也与温婉轻柔之词迥异,故其情致既非飘逸,也非婉转,而是深沉凝重,于是便形成这首词沉着明快的显著特点。而霜雪堆积,月华流照,疏影横斜的词境,又显出超凡脱俗、清丽优美的气韵和格调。因而此词在沉著明快中,又略带几分清新俊逸,但这只如多历忧患的硬汉子眉宇间偶尔透露的天然秀气,它与风流儒雅的贵公子浑身的潇洒英俊之气是绝不相类的。
词的上阕,重在描绘时序和场景。时当秋深,芙蓉院里,秋容已老,一派衰败之象。庭中小草也已枯黄老死,上面凝聚着颗颗霜花。“匀似剪”,谓草上朵朵霜花,十分均匀,好似剪裁而成。此句盖化用李贺《北中寒》诗:“霜花草上大如钱,挥刀不入迷蒙天。”接下来两句,交待场景。仕途蹭蹬、宦海沉浮的词人,在被贬到这蛮荒之地时,竟受到热爱其词的义妓母女的尊重,引他上西楼,还盛情相待,迫近而座,清歌侑酒,使词人内心获得了片刻的安慰,所以,在当时楼上众多的物象中,惟有那“风压绣帘香不卷”最令敏感的词人动心,最为他所注意——这清歌妙吟的西楼,成了他疲惫身心的避风港。
下阕由景及人,着笔描写为他弹琴哦词的义妓。由于敬慕词人,对其所作“得一篇,辄手笔口哦不置”,所以这位义妓在与心中的偶像相聚一处时,当然会尽其所能为词人吟唱,所以,词中重点描绘了义妓弹唱时的动作神态。 “玉纤”两句,对仗十分工稳,恰到好处地传达出当时义妓表演时态度的认真。“玉纤”跟“红袖”相对,“银筝”与“金鸭”相衬,极富色彩感,一副装束,显得华贵而高雅。“慵整”和“时笼”的动作和神态,又刻画出这位义妓的娇美可爱。末尾两句,画龙点睛,描绘她脸部的神采。酒逢知己干杯少,在词人自己“酒杯深”的同时,义妓也在“慵整”和“时笼”中不知不觉饮酒过多,以至于双颊绯红。这里,“岁华一任委西风”一句,含意相当深刻,不可轻易放过。西风即秋风,西风一起,表明秋季已到,万物都将衰老枯萎。词人说醉红双颊的义妓将岁华委于西风,暗示此妓花容已老。将这种感触跟她因为酒醉而泛起的春红相映衬,寓有美人迟暮之感。而且,透过作者的词笔,似乎还传达出他隐约的身世之悲。只是,这种情绪被处理成一个义妓的神态,以一种艳思弱化掉了那一声长叹。身世之感,打并人艳情之中,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手法。
整首词直叙词人眼中所见,感情平稳深敛,心绪的起伏被潜置于词所描绘的景象人物背后。但是,从词人所撷取的物象,所营造的气氛中,读者可以隐约感受到被贬的词人内心的愁绪。面对眼前的红颜知己,听她吟唱着自己所填的妙词,作者没有表现出一丝兴奋和激动,而是平静的心情观察着这一切。是他心中没有痛苦,还是他暂时忘却了痛苦?都不是,是他在用眼前的平静在掩饰着内心的痛苦。词的末尾两句,隐约透露出词人内心的波澜:那一任岁华委西风的放旷,那醉脸上的春红,是那位红颜知己,也是作者本身!芙蓉院妓能与她仰慕的词人相见,歌彼之词,献己之技,对她而言,当然是一件幸事。被盛情相邀,殷勤相侑的词人,在“洒杯深”之后,当然也会春红满脸。那歌,那酒,此时成了沟通彼此情感的桥梁,而秋容老尽的芙蓉院妓的处境,又怎能不引起词人对自己的身世、地位的联想!所以说,词的末尾两句,看似写对方兴之所至时的忘情,实际上已经暗含着词人自己悲苦的内心感受。《词则·闲情集》卷一中评此词:“顽艳中有及时行乐之感。”可谓一语中的。
唐朝诗人自居易被贬浔阳巧偶琵琶女时作“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在秦观的这首词中也同样存在着,只不过秦观将这种感情融人到了情景描写和渲染之中,将白居易那直白显豁的情感抒发,化成了一种含而不露的情绪,萦绕词中却又不说透,使人有所悟又有所迷。
第一句“我行日夜向江海”,实写由汴京赴杭州的去程,言外却有一种“贤人去国”的忧愤抑郁之情,有似古诗“行行重行行”,有似“相去日以远,衣带日以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这些诗句中所包含的意蕴来。王文诰说:“此极沉痛语,浅人自不知耳。”这领会是不错的。东坡此次出都,原因是和王安石政见不合,遭到安石之党谢景温的诬告,东坡不屑自辩,但力求外放。其通判杭州,是政治上遭到排斥、受到诬陷的结果。“日夜向江海”即“相去日以远”意,言一天天愈来愈远地离开汴都,暗示了一种对朝廷的依恋、对被谗外放的忿懑不堪之情。全诗有此起句,以下只是实写日日夜夜的耳闻目见,不再纠缠这一层意思,但整个诗篇却笼罩在一种怅惘的情绪里。这是极高的艺术,不应该随便读过的。第二句点时令。东坡以七月出都,十月至颍口,其间在陈州和子由相聚,在颍州又一同谒见已经退休的欧阳修于里第,颇事留连。计算从出都至颍口这段路程,竟整整花去了一个秋天。“枫叶芦花秋兴长”,形象地概括了这一行程。
中间四句是题目的正面文字,其描写中心是“波平风软”四字。这是诗人此时此地的突出感受,是审美对象的突出特征。
“长淮忽迷天远近,青山久与船低昂”二句是一篇的警策。这里没有一个生僻的字眼和华丽的词藻,更没有什么冷僻的典故,只是冲口而出,纯用白描,言简意深地表现了一种难言之景和不尽之情,表现得那么鲜明,那么新颖,那么自然。诗人把自己的亲切感受毫不费力地讲给人们听,使人们感到这一切都活脱脱地呈现在眼前。这种境界,是那些字雕句琢、“字字挨密为之”的诗人永远也达不到的。东坡谈艺,尝言“求物之妙”好像“系风捕影”,诗人不仅对他所写的东西做到了“了然于心”,而且做到了“了然于口与手”。这两句诗,可以说是抓住了此时此地的“物之妙”,而且做到了两个“了然”的例子。淮水源多流广,唐人尝称之为“广源公”。诗人沿着蔡河、颍水一路行来,水面都比较狭窄,沿途所见,不外是枫叶芦花的瑟瑟秋意,情趣是比较单调的。一出颍口就不同了,面对着水天相接的广阔的长淮,顿觉耳目一新,精神为之一振。“忽迷”二字表达了这种情景交融的新异之感。而两岸青山,连绵不断,隐隐约约,像无尽的波澜,时起时伏。诗人此际,扁舟一叶,容与中流,遥吟俯唱,逸兴遄飞,他的心和江山胜迹已融合在一起了。究竟是山在低昂,水在低昂,船在低昂,他说不清;他只觉得一切都在徐徐地流动,徐徐地运行;他处在一种波浪式前进的过程中,他完全在大自然的怀抱中陶醉了。七个字写出了船随水波起伏,人在船上感觉不出,只觉得两岸青山忽上忽下;其中“久与”二字写出了“波平风软”的神情,也曲折地暗示了诗人去国的惘惘不安、隐隐作痛,“行道迟迟,中心有违”的依约心情。这两句诗,看来东坡自己也是十分得意的,他在后来写的《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诗中写道:“沙平风软望不到,孤山久与船低昂”,重复用了这首诗的第四、第七两句,只换了一个“沙”字,一个“孤”字。
“寿州已见白石塔,短棹未转黄茅冈”二句振笔直书,用粗笔浓涂大抹,一气流转,使人忘记了这中间还有对仗。寿州的白塔已经在望,要到达那里,还得绕过前面那一带黄茅冈。说“已见”,说“未转”,再一次突出了“波平风软”的特色。这里的黄茅冈不是地名,而是实指长满黄茅的山冈,前代注家已经辨明过了。
七、八句乘势而下,用“波平风软”四字总束了中间四句描写;用“望不到”三字引出第八句这个抒情的结尾。不说自己急于到达寿州,却说寿州的故人久立相待,从对面着笔,更加曲折有味。后二十三年,东坡尝纵笔自书此诗,且题云:“余年三十六赴杭倅过寿作此诗,今五十九,南迁至虔,烟雨凄然,颇有当年气象也。”据东坡这段题记,知至寿州之日当有小雨。此诗“烟苍茫”三字就是描写那“烟雨凄然”的气象的。又,诗中所称“故人”不知指谁,翁方纲《石洲诗话》说“故人即青山也”,义殊难通。以本集考之,疑此“故人”或即李定。与东坡同时有三个李定,此李定即《乌台诗案》中所称尝“承受无讥讽文字”者。其人此时在寿州,东坡有《寿州李定少卿出饯城东龙潭上》诗可证。
这首诗情景浑融,神完气足,光彩照人,是一个完美的艺术整体。方东树评之云:“奇气一片”,正是指它的整体美,不能枝枝节节地求之于一字一句间的。赵翼《瓯北诗话》评东坡诗云:“东坡大气旋转,不屑屑于句法字法中别求新奇,而笔力所到,自成创格。”又云:“坡诗实不以锻炼为工,其妙处在乎心地空明,自然流出,一似全不着力,而自然沁人心脾。”“此不可以声调格律求之也。”参看这些评语,对于理解这首诗的艺术特点是有帮助的。从声调格律看,这是一首拗体律诗,前人又称之为“吴体”的。许印芳《诗谱详说》卷四云:“七律拗体变格,本名吴体,见老杜《愁》诗小注。”按杜甫有《愁》诗一首,题下自注云:“强戏为吴体。”吴体之名始见于此。所谓吴体,是说它有意破坏一般律诗的格律声调,把民歌或古诗的声调运用于律体之中,构成一种特殊的音乐美,以适应特定内容的需要。《杜臆》在论老杜《愁》诗时说:“愁起于心,真有一段郁戾不平之气,因以拗体发之。”朱熹《清邃阁论诗》称杜诗“晚年横逆不可当”。正是指杜的拗体律诗别有一种“横逆”难当的风格。东坡此诗正是把古诗的声调运用于七律,以表达其郁勃不平之气。王士禛《居易录》所谓“苍莽历落中自成音节”者,东坡此诗实足以当之。
上片写纳兰对友人的生活情趣和风度的赞美。
“林下闺房世罕俦”,这两句谓友人夫妻二人一同隐居山林,知足保和,风流自适。后一句“今来忍见,鹤孤华表,人远罗浮”则大量用典,先是有“忍见”,再有“鹤孤华表”,取鹤生性孤高的特点,词今意为远隔世事,居住在这装饰华美清丽的房子里,用“罗浮”,意指往日荣华。所以,纳兰如今亲眼目睹友人隐居仙境,风景撩人,看见友人住在这华美的房子里,远离尘世的浮躁虚名,安宁闲适,着实是艳羡不已。友人的生活情趣和风度,叫纳兰敬佩又羡慕,赞美之词发自肺腑,仿佛远罗浮的田园风光,他也能沾点光来。
下片表达纳兰对友人隐居生活的向往。
“今年定不禁哀乐,其奈忆曾游”,到今年的时候,纳兰肯定会因为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么美丽的地方而禁不住悲伤起来。同时,纳兰又会感到十分幸福和快乐,因为在这里有过美好的回忆。“浣花微雨,采菱斜日”,“浣花”“微雨”“采菱”“斜日”,都是生动的自然景致,一派田园安详的美好乐土之态。最后,词人发出感叹:“欲去还留。”这耕种之福,直叫人嫉妒不已,怎么也看不够。
全文多处用典,却明白如话。既有赞美友人的豁达之心,又能坦言自身对隐居无限向往,可谓一词双关。字里行间,纳兰表露了对退隐凡尘。隐居林下生活的向往,也无意倾吐了对理想生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