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就是终南山,也称中南山。它是长安南郊的名山。
韩愈好游奇山,务必穷其形胜而不顾性命(《国史补·卷中》)。所以,他笔下的《南山》诗雄奇恣肆,卓荦不凡。不仅如摄影家运用广角镜头,从各个方位、季节,摄取了南山种种奇景,而且能勾出山之神态,渗入诗人的遭遇、心情、意趣。
此为五言古诗,计一百另二韵,分三段。此诗先写作诗的起因,刻镂山形,铺排山势、描写景物;中间插叙贞元十九年被贬南方时经过南山的情景;最后总承,又从不同角度,说出南山朴拙而奇特的一面。此篇可说是融合汉赋铺张雕绘之工,又效法了杜甫五言大篇之体制,炫露文才,尚奇新,不忌夸饰。
第一段至“阴霰纵腾糅”,言远眺中的南山,千姿万态,瞬息异状,惹人游兴,炽烈。此段分三层。
首层至“茫昧非受授”,写终南山的地理位置。
自“团辞试提挈”至“顷刻异状候”为第二层,总状遥望中的终南山。诗人使用了大量的动词:“凑”、“出”、“碎”、“蒸”、“通透”、“飘簸”、“融”、“凝”、“露”、“浮”、“褰”,挥写云山变幻之态。日出云散,始睹峰峦脉纹如缕,密布若绣;云岚勃起,山踪忽隐,但见“澒洞一片,山岘岚渐稀,忽能透霭见山;流云时而“飘簸”,时而“平凝”,山峦也随之忽露忽沉,忽静忽动;岚卷峦“浮”,形如“脩眉”新绿;云消峰竖,似鹏喙浴海。诗人运用浮云在山间舒卷给人造成的错觉,使静谧之山跃跃欲“浮”,跃跃欲“褰”。其中“缕脉碎分绣”句工细,“蒸岚相澒洞,表里忽通透”句雄奇,“天空浮脩眉,浓绿画新就”句清新,’孤木掌有绝,海浴褰鹏噣”句奇恣。此后,分写四季山景:春山草木“吐深秀”,沁芬芳,即使“嵂崒”的岩峦,也“软弱”似醉;夏山被“荫郁”的丛林“埋覆”,能见的只是“夏云多奇峰”;秋天,草木凋零,“癯瘦”的峰锷直刺“宇宙”;冬季,冰雪“琢镂”“危峨”,在“新曦”映照下,山色分外妖娆。诗人以瘦硬之语句,勾勒南山季节性的特征,从中还可悟出一些人生的哲理:事物总在不断地变化,坚硬的岩石,也会显得“软弱”;横亘半空的名山也难免被“埋覆”;代表冬季的颜色是“幽墨”,但装扮它的却是洁白的冰雪等等。
“西南雄太白”以下写太白山是第三层。太白也称太乙,是终南山的主峰。写太白就是写终南。其中“朱维方烧日,阴霰纵腾糅”句与王维《终南山》“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作用相近,但风格迥异。韩愈写得飞扬雄奇,王维之句则雄浑平和。
自“昆明大池北”至“脱险逾避臭”是第二段。可分四层。
首层至“始得观览富”。其中“绵联穷俯视,倒侧困清沤”六句,写诗人取道昆明池,往游终南,一路俯瞰水中山影,不肯稍瞬;称山影“困”于池而不能尽见;嫌周围四十里的昆明池,小如“清沤”,均委婉透出诗人对终南山的一往深情。“微澜动水面,踊跃躁猱狖”,言风吹波起,山影破碎,状若猿猱躁跃:想象奇特,造句瘦劲,乃韩愈的当行本色。“仰喜呀不仆”,写出行近终南,仰观南山时的心情,语平直而意深邃,其气直贯“崎岖上轩昂”二句。
第二层至“欲进不可又”,写诗人中途迷路,未能遂登山之愿。其中“行行将遂穷”以下九句,描摹诗人爬山时的心理,相当出色。他在岭阜之间奔走,寻觅登山之路,恨不得将南山周围的峰峦全都搬走;甚至想请神话中的夸蛾、巨灵移山,又怕违拗造化本意,为雷电呵诟。诗以此数句,作一顿挫,盘旋蓄势,逗出“攀缘脱手足”以下七句,明写攀山之艰,暗示诗人游兴之浓。
自“因缘窥其湫”至“峙质能化贸”为第三层,着重写游湫。其中“林柯有脱叶,欲堕鸟惊救。争衔弯环飞,投弃急哺鷇”,以“弯环飞”,状群鸟贴湖回翔,能传其神情;而“救”、“争衔”、“投弃”数词,与前“阴兽”“神物”相应,为此幽靓之境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它与前层相映:一苦一乐,一张一弛,有相反相生之妙;而神话的运用和渲染,则为结句作诗酬神之意埋一伏笔。末四句,言诗人于归途“回睨”,不能忘情南山,逗出二次游山。
自“前年遭谴谪”以下为第四层。言诗人于谴谪途中,再次游南山,终因冰雪封路,沿途杉篁披冰,枝若“蒲苏(刀剑)”,干如“介胄”,只得怅而返。
“昨来逢清霁”起,至“蠢蠢骇不懋”为第三段前层。诗人于贬谪遐方之后,擢任京官,乘兴往游,直登峰巅,视野顿然开阔。往昔视为畏途的峻岭大阜,尽伏眼底,只如五色斑斓的带“皱”石堆。此后,即用五十一个“或”字句,十四个叠句,形容千山万壑的诸种态势。对此,历来赞扬者多,批评者少。批评集中在“味短”“辞费”上。其实,韩愈作此诗目的在于状南山胜景,在于“体物”。因此,吸收了《子虚》、《上林》赋的手法入诗,抓住山壑峰峦小异之处,尽力铺张雕绘。这,决不是“味短”、“辞费”,而是按照题材,选择诗体(方世举称《南山》是赋体)的结果,是“以文为诗”的范例。其中连用“或”字,远绍《小雅·北山》(有十二个“或”字句),近承陆机《文赋》(连用八个“或”字句),加以参差变化,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诗风。句中多用骈字、时杂拗句,复以险韵出之,如“或连若相从,或蹙若相斗”“或戾若仇雠;或密若婚媾”之类即是。诗以一句一喻为主,其间错落地杂以四句一喻和二句一喻,连用排比,仍富变化。句式多变,有“或×若××”式,也有“或××若×”、“或若×××”及“或××××”,多种句式交互使用。形象中时寓议论,如“或如帝王尊,丛集朝贱幼,虽亲不亵狎,虽远不悖谬”,末二句包孕着人际关系的哲理。又如“ 或前横若剥,或后断若姤”以卦象状山:剥卦“ ”,为“地下山上”之象,有“不利有所往”的象征。在形容山态时,言己目前身在峰顶的处境,隐寓处世之道。就全诗章法而言,第一段由远眺而逗游兴,第二段言二次游山,历尽艰危而游兴不减,经层层盘旋作势,引满待发之后,至此,连用五十一个排比句和十四叠句,犹如长江黄河之水,经上游山峡壅阻之后,喷薄而出,一泻千里。就笔法而言,最初自山下眺望,两次往游:一系俯视水中倒影,一乃近瞩山径风光;此则绝顶鸟瞰,角度不一,写法迥异。山本静物,但在韩愈笔下均具动态,且原因各不相同:第一段是云岚舒卷而造成山“动”的错觉,第二段是风吹水动,引起山影破碎躁动;此段则是诗人游目四骋而造成的错觉。撰如此长诗,而能一笔不复,尤见韩愈才力之雄。自“大哉立天地”以下为后层。言终南山奇神灵,故诗人作诗以酬。
程学恂说:“读《南山诗》,当如观《清明上河图》,须以静心闲眼,逐一审谛之,方识其尽物类之妙。又如食五侯鲭,须逐一咀嚼之,方知其极百味之变。”此评极是。
“金璞明,玉璞明,小小杯罥翠袖擎。满将春色盛。”“金璞”、“玉璞”写出了花蕊和花瓣的颜色和质地,两个“明”字,则表现出花蕊和花瓣的莹润和光泽。“满将春色盛”融入了词人的主观感受。整个上片色彩鲜明,刻画生动逼真,形神俱出。
“仙佩鸣,玉佩鸣,雪月花中过洞庭。”此三句进一步运用想象,动态地刻画出水仙的风姿。这三句所渲染出的画面神奇而美丽,令人心驰神往。
“此时人独清。”此句既是言水仙,又是言词人有感于水仙临水而独立的清新脱俗而甘愿超凡出世、独守寂寞的人格追求。“人独清”是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原式的人格境界。
《吴山青·金璞明》咏物言志,既给人以美的享受,又颇耐人寻味。两个“明”字和两个“鸣”字,谐音,又为全词增添了视觉和听觉上的审美效果,读来颇感耳清目明。
《湘中酬张十一功曹》是唐代文学家韩愈的作品,载于《全唐诗》卷三百四十三。作者和张署遭贬后同时遇赦,诗中有遇赦北移的愉快心情,虽也有对新任职务(江陵府参军)的不满,但总的说来,喜多于悲,心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当初韩愈和张署二人同时遭贬,韩愈为阳山令,张署为临武令,都在极为边远荒蛮的边塞之地。前途的阴霾,环境的恶劣曾让二人壮志顿消,感慨于仕途的浮沉不定和自己的遭遇而黯然泣下。此时忽逢大赦,得以脱离偏远的蛮荒之所,于是诗人止住哭泣,“休垂绝徼千行泪”,和张署“共泛清湘一叶舟”,赶往江陵赴任。“今日岭猿兼越鸟,可怜同听不知愁。”猿啼鸟鸣本是哀音,是孤寂、愁苦的象征,诗人在这里却故写哀音而闻之不哀,反觉可爱,进一步将内心的喜悦表露出来。韩愈此为反话正说,令人觉得更有韵味。其用心不可谓不巧,其立意不可谓不绝。
全诗用湘江泛舟的乐趣来排解往昔的忧伤,用朋友情谊的温暖来慰藉当前的苦闷,用语奇崛,笔力遒劲,体现了中唐以后的绝句注重炼意的特点。
这首词写美女的情态。词一开始,用“香玉”两字来概括了女子通体的优美。玉是滑润的,却也是冰凉的,但他着一“香”字,不仅成了活色生香,而且更有了温润的质感。不止见其肤色之细腻如玉,亦且见肌肤之气息,中人如兰之香。有此体香,其温自不待言的了。古人喜欢用玉来形容女子。如王建的《宫中调笑》:“玉容憔悴三年。”再如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不仅人如玉,而且是香玉,唐玄宗的《好时光》中说:“莲脸嫩体红香。”这就使人感到了女子的肤色不仅洁白如玉,而且吹气如兰,甚至通体生香。如此的女子,虽不言其如何美,仅此“香玉”二字,便已足够是人间之至可宝贵的了,其人如玉。而词的第二、三两句进一步写她的身份。她头上的钗是用翡翠打磨而成的一只翠凤,翠凤的口中,还吊着一串耀眼的宝石,如流苏般沉沉地垂着。钿筐,是小簪子;交胜,是臂上的金环。这些装饰品上面都闪耀着金星。头上的首饰是华美的。第四句写她身上穿的衣服。那质地的高贵,是经过西子浣洗过的春水般的越罗。用春水来形容罗,不仅写出了颜色,而且还写出了飘拂的姿态,像碧波般的漾荡。这就将人更衬的如出尘的仙女、那宓水妃子。这些都写出她的身份是高贵的,这就恰如高明的电影导演那样,首先给观众看到的是这么一个服饰华丽的绝色女子的特写,使观众一开始就为她的艳色所惊异。人既如玉,而服饰又是这般的华丽,极言其美,也就是极言其才。她既是这般的美,读者便也极希望看到她将是如何幸福。
下片将镜头一下拉开,成了全景,使读者看到了她所居的卧室,是雕梁绘藻的画堂。自然室既如此,则与之相应的摆设也就不言而可知了。看来已是半夜了,因为蜡烛已经烧了很久;闪闪的余光在低垂的竹帘上跳动着。这一特写,首先给人的是一个不安定的空虚的感觉。
于是,读者就要用另一种怜惜的眼光,再看一下这个女子了。她如此盛装,却原来是那无限伤心的样子。而随着更漏滴残的声音,读者似乎也理解了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所守望的人。但却被这无情的更声惊醒了,好梦成空,原来只是一己的空想。是以她这才忡怔地呆着,两眼只盯着那有着山水画的屏风。读者随着她的眼光落在了屏风上,看到了曙色光临,因为屏风是曲折着摆在那里的。向阳的一面就被曙光照见了,而向阴的一面却还是黑的,因此上面画的山水,也就像若断若续的那样——读者从这痴呆的眼神中,感到了她的惆怅,是在想望着那山水之间的他。是的,一夜又过去了,连梦也做不完全。这就又透露了她已不知这样经历过多少次的伤心和失望了。望极之后,便会是失望。词人虽没有说,然而其势岂非已是摆在这里的了。
词人这样写她的装饰,不仅是美的需要,也是为了写出典型的人,写出了她华贵的身份,是在说明她的不幸,完全不在于自己,她岂非已是非常完美的了,而就在于他所望之人的薄幸。
写她如此孤寂,用“梦”来点明她思念之专,用“无限心曲”来写她思念之深,用暗示一夜又一夜来写她的忠贞,这就把一个守贞的贵妇人写活了。然而她所等得的,分明是无情的遗弃。词是华丽的,却深深地隐藏着无声的怨怼。会读的会读出如鲁迅先生说的:“我们听到呻吟,叹息,哭泣,哀求,无须吃惊。见了酷烈的沉默,就应该留心了;见有什么像毒蛇似的在尸林中蜿蜒,怨鬼似的在黑暗中奔驰,就更应该留心了:这在预告‘真的愤怒’将要到来。”(《华盖集·杂感》)温庭筠在这里写出的沉默和怨怼,很难说这不是即将崩溃的晚唐政治的写照。而不会读的、或者说满脑子封建意识的,就只会读出陈梁宫体,然而这确实是冤枉了温庭筠。
此诗为诗人有感于长安兴衰而作。题目虽曰《忆昔》,其实却是伤今。
“昔年曾向五陵游,子夜歌清月满楼”,诗歌的首联从回忆入笔,诗人回忆起当年在长安城游历时所见到的情形。所谓“五陵”,原是指汉代帝王的五座陵墓,因当时每立一座陵,都把四方富家豪族和外戚迁至陵墓附近居住,故而“五陵”又代指豪贵所居之处。诗中的“五陵”是指都城长安。白居易《琵琶行》诗中有:“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峭不知数。”昔年所见,诗人印象最深的是已是夜半之时,那些豪门贵族依旧是追欢逐乐,灯红酒绿,沉溺于声色之中。“子夜”,这里既可指夜半子时,也可指乐府古曲,《乐府诗集·四四·子夜歌》:“乐府解题日:后人更为四时行乐之词,谓之子夜四时歌。”可知其曲皆歌唱男欢女爱的内容。首联描绘了明月清辉普照高楼,一片歌舞升平、欢歌达旦的景象,实已暗窝讽刺之意。
“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诗歌的次联继续描写这些豪门贵族昼夜不分,春秋不辨地酒食征逐,沉溺声色。“长似昼”,指这些王公贵族卜昼卜夜,以昼当夜地沉醉于声色之中。“露桃花里不知秋”,语出《宋书·乐志》中所载的《古辞鸡鸣桑树巅》诗;‘“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韦庄诗借此是要表达富豪贵族们只知享受春风桃李,而不知有肃杀之秋天,语句之中已经暗含他们只图享乐,而全然不顾国家之兴亡。这一联在华语丽辞的背后,诗人的嘲讽之意已经渐露出来。
“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第三联,诗人十分巧妙地借用了历史上的人物与人名进一步地讽刺了那些公子王孙化肆无忌惮、放荡不羁的行径。“西园公子”原指的是魏文帝曹丕。曹植诗《公宴诗》:“公子敬爱客,终宴不知疲。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文选》李善注:“公子,谓文帝。”西园,在今河南临漳县西,为曹操所筑。曹王为公子时常在此夜宴,款待文士。所谓“无忌”,原是战国时魏国公子信陵君的名号,这里诗人用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即取其无所顾忌、无所忌惮之意,意指王孙公子们只顾享乐,已到了无所忌惮的地步了。此外,历史上有两个莫愁,即洛阳莫愁与石城莫愁,这里所指,当是石城莫愁。《旧唐书·乐志(二)》载:“莫愁乐,出于石城乐。石城有女子名莫愁,善歌谣。·一故歌云:‘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这里引用莫愁之名,除了指其善歌舞外,同样也借用“莫愁”二字的字面意思。当然,诗句表面上是说那些歌舞女不解国事,不知国之将倾,实则是将矛头指向欣赏歌舞的王孙贵族。这一联写得好,不仅在于对仗极为工整,巧用典故,还在于在工整的形式下,.所蕴含的诗人深沉感慨,读罢能让人咀嚼与深思。
“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最后一联,诗人荡开一笔,把对往日的回想思绪拉回到现实。追昔抚今,感慨万端,此地此景,昨日的繁华,今日的乱离,多么像一场梦。诗人的感叹,实则包含了对前面所写的醉生梦死生活的谴责。最后诗人以景作结,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夕阳西下,逝水无语东流,这暗淡的景象,悲凉的意境,不仅预示着大唐帝国的行将灭亡,也是诗人悲恰情怀的折射。
这首诗歌所表现出来的思想情感感是显而易见的,而在艺术上此诗主要有两点特色:
一是用典使事,使诗意委婉深曲。首句“五陵”,是长安城外唐代贵族聚居之地,诗中“五陵”不单指代长安,也泛指当时贵族社会。次句的《子夜歌》是乐府古曲,歌词多写男女四时行乐之情,诗人以此讽刺豪门贵族一年四季追欢逐乐、笙歌达旦的奢靡生活。分明讽其沉湎声色,却用“月满楼”为衬景,把讽意深藏在溶溶月色中,不露声色。三句“银烛树前长似昼”,取邢邵“夕宴银为烛”诗意,写王公豪富之家酒食征逐,昼夜不分,也是意存鞭挞,而赋色清丽,辞意似依违于美刺之间。四句“露桃花里不知秋”,语出王昌龄《春宫曲》“昨夜风开露井桃”,借龙标诗语,笔锋暗指宫廷,斥其沉迷酒色以至春秋不辨,同样辞旨微婉,蕴藉不吐。第三联“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于对仗工绝之外,尤见使事之巧,尽委婉深曲之能事。“西园公子”指魏文帝曹丕及其弟曹植等,至于“无忌”,却是战国时代魏国公子信陵君的名号。韦庄巧妙地把曹魏之“魏”与战国七雄之“魏”牵合在一起,由此引出“无忌”二字。但又不把“无忌”作专名看待,仅取其“无所忌惮”之意。这句诗的实际意思是指斥王孙公子肆无忌惮。诗人把这层真意寄寓在两个历史人物的名号中。由于曹丕和信陵君都是历史上值得称道的风流人物,因此,读起来倒象对那些王孙公子放荡不羁的行为津津乐道,而容易忽略其微讽的深意。下联“莫愁”同此手法,用传说中一位美丽歌女的名字,慨叹浮华女子不解国事蜩螗,深寓“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沉痛。由于巧妙地使事用典,全诗但见花月管弦,裘马脂粉,真意反而朦胧,如雾里看花,隐约缥缈,不见色相。感慨之诗意藉婉而多讽的风调而显得更为深沉,更加耐人咀嚼。
二是借助于双关、象征、暗示等多种修辞手法的错综运用,传出弦外之音和味外之味。“子夜歌”是乐府古调名,也含有“半夜笙歌”的微意,语意双关。“银烛树前”则暗示贵族生活的豪华奢侈。“露桃花里”象征红袖青螺;“不知秋”又用双关手法,含有不知末日将临的深意。“无忌”“莫愁”,均取双关。“俱是梦”的“梦”字,绾上三联,既慨叹往昔繁华,如梦如烟;又有双关“醉生梦死”之意。结句“夕阳唯见水东流”,从修辞角度看,“夕阳”象征唐末国运已如日薄西山,“水东流”象征唐王朝崩溃的大势如碧水东去,颓波难挽;从诗的色彩看,则见残阳惨淡,照着滔滔逝水,暮色苍茫中,万物萧瑟。有此一结句,无限怆怀,顿生纸墨。有此一结句,就使诗情更为饱满、凄怆。水流无已,此恨绵绵,都包含在这七个字中,这正是全诗结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