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浦偶同渔父渡,竹篱受宿野人家。
悠然此夜得真领,陇月初生梅始华。
烟浦偶同渔父渡,竹篱受宿野人家。
悠然此夜得真领,陇月初生梅始华。
翁森

翁森

台州仙居人,字秀卿,号一瓢。宋亡,隐居教授,取朱熹白鹿洞学规以为训,从学者甚众。有《一瓢集》。 ▶ 18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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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聊引望,杳杳一川平。
高楼聊引望¹,杳(yǎo)²一川平。
译文:无事登上高楼远望,是一片广袤无际的平野。
注释:¹引望:远望。²杳杳:深远的意思。
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
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
译文:四野空空,只见流水,不见渡者。只有一只小船整日停在岸边。
荒村生断霭,古寺语流莺。
荒村生断霭(ǎi)¹,古寺语流莺(yīng)²
译文:黄昏时荒寂的村中炊烟缕缕,古寺深处黄莺啼啭。
注释:¹断霭:时有时无、忽聚忽散的烟气。霭,轻烟。²流莺:谓婉转的莺鸣。
旧业遥清渭,沉思忽自惊。
旧业¹遥清渭(wèi)²,沉思忽自惊。
译文:这些多像我遥远而熟悉的故乡啊,想到这里,不由惊醒。
注释:¹旧业:祖上的基业,如房宅田地等。²清渭:指渭水,源出甘肃鸟鼠山,横贯陕西渭河平原,东至潼关入黄河。

  首句“聊”字表明其并非因怀归而登楼,而后由登楼见闻引发怀归之情,进而进入沉思遐想,末句一“惊”字,生动地揭示了诗人由遐思默想到突然惊觉的心理变化过程,蕴含着游子对故乡的依恋之情。

  “高楼聊引望,杳杳一川平。”作者就说自己登上高楼,伸长了脖子,向远处眺望,只见到无尽的春水,涨满了河中。这一联气势很宏大,给下文发挥情感留下了充分的余地。古人论诗强调起句要拉得开,压得住,这首诗正做到了这一点。

  “远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俯察。诗人从平野尽头收回视线,开始细细察着楼前底下有无别致的景色。原来在这片广野中,竟横卧着一条河流,水上还有一条渡船。不过,四野空旷无人,既不见渡者,连那船家也不知到哪去了。诗人不由好奇,便将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但是看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个入来,只有那条孤零零的渡船横转在水里飘啊悠的,诗人心里琢磨着:看来这条渡船自清晨渡入后,就一整夭地被船家撂在这儿了。

  这一联纯粹的写景句,宋人葛立方竟认为:“寇忠愍少知巴东县,有‘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之句,固以公辅自期矣,奈何时未有知者。”(《韵语阳秋》卷十八)这是从何说起,因此遭到清人何文焕的诘难:此联“乃袭‘野度无人舟自横’句,葛公谓其‘以公辅自期’,强作解矣。”(《历代诗话考索》)何氏的意见是正确的。寇准因为“平昔酷爱王右丞、韦苏州诗”(范雍诗序语),所以此地看见相仿景色时,很自然地受到韦应物《滁州西涧》诗的触发,便随手点化了韦句,而意境比韦来得丰厚,如斯而已,何来“公辅自期”之思。葛立方之说显然是穿凿附会。

  “荒村生断霭,深树语流莺。”写抬眼见闻。诗人伫望楼头已久,因此当他目光移开渡船,抬眼向荒村望去时,已近黄昏,村里入家大约已在点火做饭了,所以冒出了缕缕轻烟。高楼不远处还有一座古寺,听得出有几只黄莺在那儿啼嗽着。

  也许是流水、渡船、炊烟勾起了诗人对故乡类似景色的回忆,抑或是无所栖托的流莺的啼声唤出了诗人心中对故居的思念,总之,登楼见闻领出了尾联的怀归之情。此时,诗人不可遏止地怀念起故乡来:在那遥远的地方,那清清的渭水流经的下邽,就是自己的故里,在那里,有自己的田园家业,有自已的亲人······迷离恍惚之中,诗人仿佛已置身故园,看到了家乡的流水,家乡的渡船,家乡的村庄。他完全浸入了沉思之中。蓦地一阵心惊,他回过神来:“此身还在异乡巴东呢!”这时,他的心头该有何感想,然而他不说了,就在“惊”字上收住了笔。

  由于写景是全诗的重心,对仗工稳、生活气息浓郁的中间二联景句就成了诗的中心。尤其“野水”一联,妙手偶得,浑然天成,更博得了赞赏。宋僧文莹《湘山野录》以为它“深入唐人风格”。王渔洋把它转引入《带经堂诗话》的“佳句类”内,连北宋翰林图画院也将此联作为考题来品评考生高低,这都说明这首诗以写景驰名,以致本来写得并不差的抒情句却为它所掩了。

参考资料:
1、 缪钺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33-35
2、 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8-9张鸣.宋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29-31

chūndēnglóuhuái怀guī

kòuzhǔn sòngdài 

gāolóuliáoyǐnwàng yǎoyǎochuānpíng 
shuǐrén zhōujìnhéng 
huāngcūnshēngduànǎi liúyīng 
jiùyáoqīngwèi chénjīng 
万恨千愁,将年少、衷肠牵系。残梦断、酒醒孤馆,夜长无味。可惜许、枕前多少意,到如今、两总无终始。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
万恨千愁,将年少¹、衷肠²牵系。残梦断、酒醒孤馆,夜长无味。残惜许³、枕前多少意,到如今、两总无终始。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
译文:千愁万恨已经将我的心牵系着,使之难以释怀。深夜在孤独的驿馆中从醉酒中醒来,长夜漫漫,索然无味。令人遗憾的事,之前在枕前许下的许多心意,到现在都未能实现。落得个孤单一人,难以入眠,越发憔悴了。
注释:¹年少:年少的人,这里指的是作者自己。²衷肠:内心,心中。³许:助词,无意义。⁴两总:两人。
添伤感,将何计。空只恁,厌厌地。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拚弃。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
添伤感,将何计。空只恁(nèn),厌厌地。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拚(pàn)¹。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²
译文:更添伤感,又无残奈何。孤身一人,只觉索然无味,无精打采。在没人的地方想着想着,多次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对于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我感到困惑,似乎无法轻易放下。待到与你相见,要问问你,该如何应对这一切。
注释:¹拚弃:舍弃。²如何是:如何是好。
谋生无奈日奔驰,有弟偏教各别离。
谋生无奈¹²奔驰³,有弟偏教各别离。
译文:为了寻求生活的出路,我不得不在人生的道路上奔走;谁没有骨肉兄弟呵,我忍受着离愁别绪的凄楚。
注释:诸弟:指作者鲁迅二弟周作人,三弟周建人。庚子: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¹无奈:没有办法。²日:天天。³奔驰:奔波的意思。
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
最是令人凄绝¹处,孤檠(qíng)²长夜雨来时。
译文:为谋生而无可奈何地离开家乡,这是最使人凄苦痛绝的时候;夜深人静只有孤灯为伴,滴滴嗒嗒的雨声敲打在我的心头。
注释:¹凄绝:伤心,凄痛欲绝。²孤檠:孤灯。檠:放灯盏的架子,代灯。
这首诗在忆别中,用“谋生无奈日奔驰”纵冠三首。它点出了离别的背景,使这组叙别之诗带上了比较凄苦的气氛。作者用“谋生无奈”抱怨手足相离,显然对社会的逼迫表露着愤慨情绪。鲁迅的毅然出走,到南京去,当然并不单单是为了谋生,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作为长子,他不得不负起家庭的重担。因此,“谋生无奈日奔驰,有弟偏教各别离”,则反映出这离别的出于不得已的成份,尤其是“偏教”二字,衬托出这种愤怨的感情。诗人鲁迅在诗中是把这点作为主要的方面来表现的。这种在异乡感到的郁郁不快的别离之情,贯穿全诗。在这一首中,后两句“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尤为深刻,把背井离乡的游子之心写得十分真切。在那漫漫的长夜中,面对孤寂的灯光,听着那凄凄雨声,怎能不凄绝。诗篇的感人正在于作者真情实感的表现。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皆身所历,非托诸空言也。”这是非常重要的。这两句诗不仅是居异地的孤寂和怀乡的恩情感人肺腑,而且以情寓景,情景相融,浑然一体。
参考资料:
1、 张紫晨.鲁迅诗解: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3--6页
台湾自设行省,抚藩驻台北郡城,华夷辐凑,规制日廓,洵海外雄都也。赋词纪盛。
客来新述瀛(yíng)¹胜,龙荒²顿闻开府³。画鼓春城,环灯夜市,娖(chuò)队蛮韡(wěi)红舞。莎茵绣土。更车走奇(jī)(gōng),马徕(lái)瑶圃。莫讶琼仙,眼看桑海但朝暮。
译文:来到台湾的客人都在诉说着瀛洲宝岛的新盛况,昔日荒远的边疆,突然听说要自设行省了。彩绘鼓的乐声回荡在春城,华丽的灯光照耀着夜市,边地的女子正跳着队列整齐、场面盛大的红裙舞。绿草如茵,疆土锦绣。更有火车如传说中奇肱国的飞车一般飞驰,象征着各族归服的骏马也来到了这仙境中。瑶池的麻姑仙子眼看着此处朝暮间便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请不要太过惊讶。
注释:辐凑:车辐凑集于毂上。指达官显贵集聚一处。洵海:美丽之海。¹瀛洲:传说中的东海仙山。瀛洲在东,而东瀛就是对日本的称呼,此指台湾。²龙荒:漠北。龙指匈奴祭天处龙城,荒谓荒服。此处指台湾原来也是像漠北一样洪荒之地。³开府:古代指高级官员(如三公、大将军、将军等)建立府署并自选僚属之意。汉朝三公、大将军可以开府。汉末局势混乱,将军李傕等开府。《后汉书·董卓传》:“傕(李傕)又迁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汜后将军,稠右将军,张济为镇东将军,并封列侯。傕、汜、稠共秉朝政。济出屯弘农。”魏、晋放宽开府资格,晋诸州刺史兼管军事带将军衔者即可开府。开府置官属,本系三公所享殊遇,因而有“开府仪同三司”的名号,以隋、唐、宋、金、元均以开府仪同三司为文散官的官阶。清人习称任督抚为开府。⁴娖队蛮韡红舞:娖,拘谨,谨慎。整齐的样子;韡,华丽。⁵奇肱:又称鱼人国、夜郎国。汉代已并入中华民族。⁶马徕:徕,本义,到来。
客来新述瀛洲胜,龙荒顿闻开府。画鼓春城,环灯夜市,娖队蛮韡红舞。莎茵绣土。更车走奇肱,马徕瑶圃。莫讶琼仙,眼看桑海但朝暮。
天涯旧游试数。绿无环废垒,唬鵙(jú)凄苦。绝岛螺盘,雄关豹守,此是神州庭户!惊涛万古。愿洗净兵戈,卷残楼橹¹。梦踏云峰,曙霞天半吐。
译文:试追溯当年到这天涯海角来游览所见的情景。碧绿的荒草环绕着废弃的军垒,杜鹃的悲啼声是那样的凄苦。这绝域的宝岛如海螺般盘踞,雄伟险要的关隘有勇猛的虎豹来把守,正是能确保中国神州平安的重要庭户啊!惊涛骇浪,万古激荡。但愿能洗净兵器,令他们永不必再用,击溃土寇,令他们永不敢再来。在梦中踏上耸入云端的高峰,正见曙光映着朝霞在半空中吐艳争辉。
注释:¹愿洗净兵戈,卷残楼橹:此句后有作者自注:近闻埤南嘉彰,土寇窃发。
天涯旧游试数。绿无环废垒,唬鵙凄苦。绝岛螺盘,雄关豹守,此是神州庭户!惊涛万古。愿洗净兵戈,卷残楼橹。梦踏云峰,曙霞天半吐。
天涯旧游试数。绿无环废垒,唬鵙凄苦。绝岛螺盘,雄关豹守,此是神州庭户!惊涛万古。愿洗净兵戈,卷残楼橹。梦踏云峰,曙霞天半吐。

  这是一篇“台湾赋”。词史上自柳永的《望海潮》“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之赋纪杭州盛景开始,遂有以词写都市繁华一体。张景祁此词即属这类题材的作品。需要指出的是,吟诵台湾的词而且又如此富其热情,却是在张景祁之前未曾见过,所以,张氏此篇在诗词史上是很珍稀的作品。特别是因为词人从宦台湾,知淡水县多年,中法战争中又身处岛上休戚与共,故而笔底情深意厚,尤觉可贵。

  上片着重写台北一带的民情风物以及“华夷”共处的奇异景观,是怀着很高的热情和爱心来吟唱的。虽也还用了“夷”、“蛮”等词,但毫无轻蔑亵渎之意自显而易见。词一开始用“瀛洲胜”三字,表现了他对“海外城都”的回想和神往。当客人一告诉他台湾在台北开府的消息时,“画鼓春城”的盛况就浮现在脑海了,他仿佛又置身在“瑰灯夜市,娖队蛮靴红舞”的“莎茵绣土”上。瑰灯,是华丽鲜亮的灯火,娖队,则形容整齐的队伍。这乃以少数民族为主的集会歌舞的场面,夜景璀灿,十分动人。张景祁说还有机械发动的车辆叫人新奇(“奇肱”,《博物志》言“奇肱国民能为飞车”,此处借喻),来自东西方的各种马队(“马徕”,徕即来,瑶圃,意为天外远方)也极为壮观。

  在顺笔排比铺陈到“莫讶琼仙”(即不要惊讶这是天上神仙所居处)时,词人笔锋一转说:“眼看桑海但朝暮!”你们切莫以为那是个世外桃源,其实,台湾经历的沧桑变化就在前不久呵!张景祁老辣地由此转入下片的对战争时代的回想。

  这样,在上下片之间构成柔与刚、欢与悲、暖色与冷色的对照,使这篇“台湾赋”从时空的广袤性,从历史的演变背景上显得更丰富、更充实。作为词人,张景祁是更多地有着政治眼光的一个作家。

  “天涯旧游试数”,一个“数”字拉回了历史的往事。“绿芜”句写战争惨败时的景况,“啼鵙”(伯劳,诗词中与鹃同义)句勾勒了军民的心情凄苦,这是一段耻辱的历史,岂能忘记。“绝岛螺盘”以下,强调了“此是神州庭户”,似在提醒人们,宝岛风物虽美,但不能再文恬武嬉,松弛武备,重蹈覆辙了!“惊涛万古”四字是意味深长的长鸣警钟之句。最后则又表述了他的愿望:“洗净兵戈,卷残楼橹”,永保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这一年张景祁已整六十岁,他自觉年迈已不能重游旧地,故而他心愿即使“梦踏云峰”,一睹“曙霞天半吐”的壮观也满足了。

  应该说张景祁的“愿洗净兵戈”的祝祷,并非是没有预感的。尽管他不可能测知日后政局的演化趋向,但一种忧虑似老在他的词心盘缠。后来的历史证明,不到十年,中日战争爆发,甲午一战,清水师全军覆没,日帝的魔爪铁蹄继之长期蹂躏台湾岛。如果张景祁还在世的话,“赋到沧桑句便工”,不知他又将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词篇来呀!

参考资料:
1、 品诗文网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
去者¹日以疏²,来³者日以亲
译文:死去的人因岁月流逝而日渐疏远了啊,活着的人却会因离别愈久而更感亲切。
注释:¹去者:与下句“来者”,指客观现象中的一切事物。²疏:疏远。³来:一作“生”。“生者”,犹言新生的事物,与“来”同意。⁴日以亲:犹言一天比一天迫近。亲,亲近。以,古“以”“已”通用,意同。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出郭门¹直视,但²见丘与坟。
译文:走出城门,来到郊外,放眼望去啊,却只见遍地荒丘野坟。
注释:¹郭门:城外曰郭,“郭门”就是外城的城门。²但:仅,只。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古墓犁(lí)¹为田,松柏摧²为薪(xīn)
译文:古墓被犁成了耕地啊,墓地中的松柏也被摧毁而成为柴薪。
注释:¹犁:一种农具。这里作动词用,就是耕的意思。这句是说,古墓已平,被人犁成田地。²摧:折断。这句是说,墓上的柏树,被人斫断,当做柴烧。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白杨¹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译文:白杨树在秋风吹拂下发出悲凄的声响啊,那萧萧悲凄的声响使人愁煞。
注释:¹白杨:是种在丘墓间的树木。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思还¹故里闾²,欲归道无因³
译文:身逢乱世,羁旅天涯我想返回故乡啊,但心想回家却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子!
注释:¹还:通“环”,环绕的意思。²故里闾:犹言故居。里,古代五家为邻居,二十五家为里,后来泛指居所,凡是人户聚居的地方通称作“里”。闾,本义为里巷的大门。³因:由也。

  这是《古诗十九首》的第十四首。从题材范围、艺术境界以至语言风格看来,有些近似第十三首《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是出于游子所作。由于路出城郊,看到墟墓,有感于世路艰难、人生如寄,在死生大限的问题上,愤激地抒发了世乱怀归而不可得的怆痛之感。

  《古诗十九首》虽说不是出于一个作者之手,但这些诗篇却都植根于东汉末年大动乱的历史土壤,而具有共同的忧患意识。因为人生理想的幻灭而跌入颓废感伤的深谷的作者们,为了排遣苦闷,需要讽刺和抨击黑暗,这一个惨雾迷漫的外宇宙;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需要对自己的内宇宙进行反思:既然人生如寄,那么人生的价值观该是如何?既然是荣枯变幻、世态无常、危机重重、祸福旦夕,那么人生的最后归宿又将是如何?

  虽说《十九首》作者未必是富于思辨的哲学家,然而极尽人间的忧患,促使他们耽于沉思,而道家的辽阔想象空间和先秦以来“名理”观念的长期孕育,多方引导他们考虑生死存亡问题,终于把对人生奥区的探索和对世路艰难的悲歌二者相拌和。这是《去者日以疏》一诗的思想特点,也是当时中下层知识分子精神状态的写照。

  当然,同是探索,同是悲歌,手法也还有不同。由于《十九首》作者的每一篇作品的思维定势不同,因而表现这一种自我反思的核心观念的建构也各有不同:有的是着意含情,有绵邈取胜;有的是一气贯注,而不以曲折见长;有的运用一层深似一层的布局而环环套紧;有的是发为挥洒的笔势,历落颠倒,表面看来,好像各自游离,而却又分明是在深层次中蕴藏着内在脉络。而《去者日以疏》这一首,就思维定势说来,则更有其异守崛起之势。请看,开头的“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起笔之人生高度概括,就已经笼罩全诗,和另外十八首迥然不同。另外十八首,大都是用比兴手法,由自然景物形象之表层的揭示,逐步转为景物的社会内涵的纵深掘发。这种审美心态与其艺术处理,蔚为中国诗歌的优秀传统,因而古人说,诗有了“兴”,则“诗这神理全具”(李重华《贞一斋诗话》)。确有至理。但话又说回来了,诗的得力之处并不能局限于比兴。哪怕开门见山,只要处理得好,也未尝不可成为佳作。开门见山,可以用叙事手法,如“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由“涉长道”而转入四顾茫茫,展开人生如寄的怅触;也还可以用足以笼罩全文、富于形象的哲理性警句作为序幕,那就是接下来要谈的《去者日以疏》的开头两句了。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互为错综的这两句,既是由因而果,也是相辅相成。天地,犹如万物的逆旅;人生,犹如百代的过客,本来就短促万分,更何况又是处于那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操《蒿里行》)的灾难重重的时代。死去的人岁月长了,印象不免由模糊而转为空虚、幻灭。新生下来的一辈,原来自己不熟悉他们,可经过一次次接触,就会印象加深。去的去了,来的来了。今日之“去”,曾有过往昔之“来”;而今日之“来”,当然也会有来日之“去”。这不仅和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所说的“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相似,此外也更说明一点:东汉末年以至魏晋文人,他们的心理空间的确宽广。他们喜爱对人生进行探索,对命运进行思考。按照这首诗的时间的逻辑顺序看来,作者应该是先写走出郭门,看到遍野古墓,油然怆恻,萌起了生死存亡之痛、人天廖廓之想,然后再推开一笔,发挥世事代谢、岁月无常的哲理。可是作者偏不这样写,而是猛挥其雷霆万钧之笔,乍一开头,就写下了这样苍苍莽莽、跨越古今、隐含着人世间无限悲欢离合之情的两句。从技巧上说是以虚带实,以虚涵实;从作者的思维定势说,则是在诗篇开头,已经凭宏观纵目,指向了人事代谢的流动性,从而针对这一“来”一“去”进行洞察性的观照和内窥性的反思。

  足见开头意象的如此崛起,决非偶然。说明作者在目累累邱坟时被激直的对人生的悟发有其焦灼性。作者确是为眼前图景百触目惊心。也正因为这种悟发和焦灼来自眼前的严峻生活图景以及由此而联到的、长期埋葬在诗人记忆仓库中的决象,所以这开头的涵盖性就异常广阔,气势异常充沛,思维触角轩翥不群。这正是唐代诗僧皎然说的:“诗人之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诗式》)作者出了郭门以后,其所见所想,几乎无一而不与一“去”一“来”、一生一死有关。埋葬死人的“古墓”是人生的最后归宿了,然而死人也还是难保。他们的墓被平成耕地了,墓边的松柏也被摧毁而化为禾薪。人生,连同他们的坟墓,与时日而俱逝,而新的田野,却又随岁月而俱增。面对着这样的凄凉现象,面对着那一个“时”,却又偏偏是“世积乱离”(《文心雕龙·时序》)、大地兵戈、生民涂炭之时,诗人对眼前一“去”一“来”的鱼龙变幻,不由引起更深的体会,而愁惨也就愈甚了。既然“来者”的大难一步逼近一步,他不能不为古今代谢而沉思;既然看到和听到白扬为劲风所吹,他不能不深感白扬之“悲”从而自伤身世。历来形容悲风,都是突出其“萧萧”声。为此,诗人不由沉浸到一种悲剧美的审美心态积淀之中而深有感发,终于百感苍茫地发出惊呼:白扬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墓前墓后的东西很多,而只归结到“白扬”;但写白扬,也只是突出了“萧萧”。荆轲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句。借用到这里来,却既成为悲风之声,又成为象征“地下陈死人”的像白扬树的哭泣之声。死人离开世界,是“亲者日以疏”了,然而他们的悲吟分明在耳,这就是“来者日以亲”。一“疏”一“亲”,表现在古墓代谢这一典型景象对比之中,更集中的化作为白扬的萧萧声。这结果,给予诗人的感召如何,这就不用说了。清人朱筠有云:“说至此,已可搁笔”;但他却又紧接着说:“末二句一掉,生出无限曲折来。”(《古诗十九首》)确有至理。

  所谓末二句,是这样的平平淡淡,但它却饱含着无限酸辛:思归故里闾,欲归道无因。表现看来,这两句好像游离开前文,确乎是朱筠说的“一掉”;介这一个大大的转折,却显示了诗歌的跳跃性,并非游离之笔,它和上文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既然人生如寄,代谢不居,一“去”一“来”中岁月消逝得如此迅速,那么长期作客的游子,则不能不为之触目惊心。唯一的希望只有是及早返回故乡,以期享受乱离中的骨肉团圆之乐。这时,老人该尚未因尽死而疏,而过去未曾见过的新生后辈,又复得以亲近,这将是无比美好的。不过,引人怆痛的是欲归不得,故障重重。这些故障尽管没有细说,而只是一笔带过,化为饱含着无限酸辛的二字:“无因”!但,这位凝神地谛视着满眼丘坟,冥索人生的反思自我的诗人,他的前途茫茫是可以想见的。

  他只有让幻想委于空虚,把归心抛却在缥缈难凭的宇宙大荒之中。而与此同时,他也只有让长期生活无限延续下去,让还乡梦日日向枕边萦绕,让客中新岁月,一天天向自己逼来。

  在古今代谢这一个莽莽苍苍和流动不居的世界中,诗人的遭际是渺小的,然而诗人的心理时空却又非常辽阔。他把长期的游子生涯放在一“去”一“来”的时间顺流中,把异乡的“郭门”和故乡的“里闾”放在两个空间的对流中;而更重要的,则是宇宙的代谢引起他主观和悟解,而诗人的焦灼又加深了景物的愁惨气氛中,耸立着一位耽于沉思的、净化了和升华了的悲剧性格的佚名诗人。就这一点说,又可以看做心灵与现实的交流。

  顺流,对流,交注,一切都表明这首古诗作者,他有着炯炯双眸。他不止是“直视”丘坟,他面向的是茫茫宇宙中的奥区。他怀着愤激和焦灼的心情,进行观照和冥索。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54-156页

zhěshū

míng liǎnghàn 

zhěshū láizhěqīn 
chūguōménzhíshì dànjiànqiūfén 
wéitián sōngbǎicuīwéixīn 
báiyángduōbēifēng xiāoxiāochóushārén 
huán guīdàoyī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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