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可以分三个部分。前六句为第一部分,写途中所见,描绘出一个不安宁的、充满冲突的、为某一种强大的力量所压迫、钳制着的世界。中间四句为第二部分,写气候的恶劣和行路的艰难,暗寓人生多艰、仕宦不顺。最后四句为第三部分,抒发怀才不遇的感慨,表现寒士被压抑的痛苦和不平。这首诗语言蕴藉含蓄,修辞奇特,耐人寻味。
这首诗起笔写景,毫无关于旅程的一般交代,避免松缓不着力。所写景物,又是尖锐强硬的,扑面就是一股逼人的气息。写树不从全体着眼,单写树枝,因为冬日无叶,只见干枯的枝桠斜斜上指,更能显出“危且竦”的味道。“竦”似乎是有意的努力地向上伸展,这就使静物有了动感。鲁迅《秋夜》写他后园的枣树的树枝,“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与此相似。而后写山石。这石是刀刃一般尖锐的“峰石”,而且或横或斜,相倚相积,像是要割碎一切从它上面经过的东西,令人感觉得不安。萧子显说鲍诗“发唱惊挺,操调险急”,不仅适宜于《拟行路难》“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那样的句子,也适宜于这种写景的开头。接着二句是远处的景物。山涧是一层又一层,从那目光所不及的远处山涧中,隐隐传来松涛的声音;山崖是一重又一重,在那不易辨认的远处山崖上,似乎积聚着好些阴云。松涛不是危险,阴云也不是可畏。但“隐”和“伏”二个动词,却是把它们写成了有意匿伏,似乎有所等待、有所窥伺的东西。也许,在鲍照心里,总觉得外界有什么不可知的力量随时在威胁着自己,才这样写。在寒冷的天气中,他也感到了外在力量的压迫。什么地方结冰了,但他不说“结”,不说“凝”,也不说“合”,却用了一个力量很强的“闭”字,好像冰要把这个世界给封闭起来。而形容四周的寒意,他也不用常见的“深”字或者“浓”字,又用了一个力量很强的“壮”字。说冰“闭”寒“壮”,是奇特的修辞,所以格外警醒。那么没有东西是逍遥自在的。连通常在诗歌里作为自由的象征来写的鸟儿,也被烈风吹得双翼倾斜,令人担心它们会从天上掉下来。
这六句写景,描绘出一个不安宁的、充满冲突的、为某一种强大的力量所压迫、钳制着的世界。无论从诗本身来看,还是从其它资料来看,当时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件。这样的描写,只是表现着诗人对他所生活的世界的总体感受。前面说到的鲍照对不合理社会的反抗意识,其实不用另外去找,当他以如此警觉的眼光去看待世界,如此敏感地体会到外部力量的压迫,如此不安宁地描摹自然的时候,就是反映了很强的反抗意识。通常,一个缺乏自由意志的人,总是很迟钝的。
“斯志”以下转写自身。“斯志”,大约是说自己的志向吧。当初他在刘义庆门下,未受任用,便向刘义庆献诗,以显露才学。有人说他身份太低,不该随意惊扰大王,他勃然大怒道:“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沈没而无闻者,安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然而献诗的结果,也就是得了一个不起眼的侍郎。“逢凋严”,字面上说的是天气,又不仅只是说天气。从王府赴任,应该是车马盛众,然而他却说是“孤游”。这是因为,没有人理解自己,没有人赏识自己,人马再多,也只觉得空空漠漠,甚至会因此更觉得孤独。“孤游值曛逼”,也是一个奇特的句子。“曛”是黄昏暮色,这暮色正向人逼来,给人强大的压迫感。这是说年华易逝,见日暮而自伤,也是叹息空怀壮志,不能为世所容。总之,这“逼”也是一种自我与外界的对抗状况。而后二句才是行途生活的纪实。“兼途”犹言“兼程”,赶得很急,少有下鞍憩息的机会。“半菽”,原意是指军中缺粮,士兵吃的是蔬菜与豆类各半相杂煮成的食物,这里指自己的生活待遇差。他在王府中地位很低,说“半菽”固是用典夸张,但实际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末四句称自己为见识浅短的“细人”,为生活逼迫而被人驱使奔波,并借长河水的川流不息以比喻自身漂泊不定的遭遇,抒发怀才不遇的感慨,表现寒士被压抑的痛苦和不平。
此诗描写诗人旅途中夜宿七盘岭上的情景,抒发惆怅不寐的愁绪。全诗抓住凌晨时分的自然环境的特点,巧加刻画,充分表达了诗人被远流他乡的哀苦心情。这首诗是初唐五律的名篇,表现出诗人有较高的艺术才能,巧于构思,善于描写,工于骈偶,精于声律。
这首五律首联破题,说自己将作远游,此刻夜宿七盘岭。“独游”显出无限失意的情绪,而“高卧”则不仅点出住宿高山,更有谢安“高卧东山”的意味,表示将“独游”聊作隐游,进一步点出失意的境遇。
次联即写夜宿所见的远景,生动地表现出“高卧”的情趣,月亮仿佛就在窗前,银河好像要流进房门那样低。三联是写夜宿的节物观感,纤巧地抒发了“独游”的愁思。这里,诗人望着浓绿的银杏树,听见悲啼的杜鹃声,春夜独宿异乡的愁思和惆怅,油然弥漫。
末联承“子规啼”,写自己正浸沉在杜鹃悲啼声中,鸡叫了,快要上路了,这七盘岭上不寐的一夜,更加引起对关中故乡的不胜依恋。“浮客”即游子,诗人自指。谢惠连《西陵遇风献康乐》说:“凄凄留子言,眷眷浮客心。……靡靡即长路,戚戚抱遥悲。”此化用其意。“空留听”是指杜鹃催归,而自己不能归去。过“褒城”便是入蜀境,虽在七盘岭还可闻见褒城鸡鸣,但诗人已经入蜀远别关中了。
这首诗是初唐五律的名篇,格律已臻严密,但尚留发展痕迹。通首对仗,力求工巧,有齐梁余风。诗人抓住夜宿七盘岭这一题材的特点,巧妙地在“独游”、“高卧”上做文章。首联点出“独游”、“高卧”;中间两联即写“高卧”、“独游”的情趣和愁思,写景象显出“高卧”,写节物衬托“独游”;末联以“浮客”应“独游”,以“褒城”应“高卧”作结。结构完整,针迹细密。同时,它通篇对仗,铿锵协律,而文气流畅,写景抒怀,富有情趣和意境。胡应麟评价这首诗“气象冠裳,句格鸿丽”,的确是有识之言。在初唐宫廷诗坛上,沈佺期是以工诗著名的,张说曾夸奖他说:“沈三兄诗,直须还他第一!”(见刘餗《隋唐嘉话》)这未免过奖,但也可说明,沈诗确有较高的艺术技巧。这首诗也可作一例。
表面看来,这首诗一句写窗外,一句写窗内,一句写所见,一句写所想,简单直白,似乎无甚可赏。其实颇有可品味寻觅处。
早春二月,已是暖意融融,仲春季节,百花正待开放,却唯见成阵的杨花如春云般荡漾。开篇吟咏,就给人带来一种中心无主,寂寞无依之感,而飘荡的杨花又偏偏涌起阵阵热浪直袭闺中帐前,惊扰、触动了诗中主人公的心绪,这样就非常自然地从窗外化入窗内,把女主人公的活动场景展现出来。“龟甲屏风”,指用杂色玉石拼镶成龟壳纹路的屏风,这里以点概面,在描绘室内华丽装饰时,暗示了这位女主人公的身份,却又不一语道尽,给人留下了想象的余地。再以“醉眼缬”喻全人。醉眼,描绘闺中少妇醉眼迷离,娇态可掬。诗人在这里用“醉眼缬”三字刻画这位衣着华丽的闺中少妇春情缱绻,无计自适,故而浮白以遣穷绪,盛妆以求慰藉,与“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意思相似,只是在表现上更为委婉而隐含。华美的衣着反衬出内心的空虚、惆怅,女为悦己者容,然悦己者不在眼前。迷离的醉态可见得感情的寂寞、孤独,闺中独处无伴,无人可与对饮。这位少妇既无意于社燕归来春已浓,也无意于闲将诗草临窗读,个中缘由自然引发读者的关切和猜想。而其中的消息,是从三、四两句中隐隐透出的。
“东家蝴蝶西家飞,白骑少年今日归。”彩蝶纷飞,出现在诗人们的笔下总是会引起人们对一份人间美好情意的憧憬和追求,双飞的蝴蝶又往往象征了情人间的依依相恋、两心相许,是人间感情的净化和升华。但这一切,对寂寞闺中人来说,引起的却是一种完全相反的心态活动。她已无法如彩蝶般双飞,自由而又无所羁,不禁怨恨双飞的蝴蝶偏在她独处空闺时翩翩起舞,进而想到是谁使她独守空闺由羡虫蝶双飞而怨彩蝶双飞。恨、爱、哀、怨一齐引向那个使她空虚惆怅、寂寞孤独的白骑少年。“白骑少年今日归”是爱情的期盼。殷殷的希望、浓浓的情愫、冷冷的失意,一起袭向这位闺中独处的少妇,而以杨花成阵直扑帐前领起,惊扰了闺中人,触动了芳心,撩乱起一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思绪,尽在这不用典、不深奥、看似简单直白的二十八字中。
李长吉“天才奇旷,又深于南北朝乐府古调,得其怨郁博艳之趣,故能镂剔异藻,成此变声”(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七)。他的诗常常营造出一种使人恍如进入珠宫贝阙之中,置身七宝楼台之内,让人目不暇接的境界;又喜用“鬼”字、“泣”字、“死”字、“血”字,故又被后人称为“鬼才”,“鬼仙之词”。但这首《蝴蝶飞》却一反他的奇幻瑰诡而写得温婉清丽。诗人写杨花飞舞、龟屏富丽,并把神情倦怠,心中寂寞,懒出闺门一步的少妇均隐在这一动一静中,笔墨不多,凝静而传神;写蝴蝶飞舞,少年当归,又融情于景,浓而不艳,从中可看出诗人李贺诗风和情感的另一面。
这首诗开头两句点明时令,勾画出五月里石榴花开时的繁茂烂漫景象;后两句点明地点,表明石榴花无人游赏以致美景寂然零落,委婉地表达了诗人孤独的心境。全诗描述景致清新自然,并在描摹客观景物中寄寓着人生哲理。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两句点明时令,寥寥数语就勾画出了五月里石榴花开时的繁茂烂漫景象,尤其“照眼明”三字,生动传神。诗人既写了花,也写了看花人的愉快心情。后两句点明地点,这是生长在偏僻地方的石榴,没人去攀折损害他的花枝,殷红的石榴花繁多地落在青苔上,红青相衬,画面十分优美,使人觉得几多可爱和惋惜。其实诗人正是爱其无游人来赏,爱其满地“青苔”“绛英”,倘有人来赏,则车辙马蹄践踏得不堪了,还不如任其花开花落、果熟果烂,来得自然,委婉表达了诗人孤独的心境。
此诗前两句写景状物,后两句抒发感想。作者并不直接来写景,而是通过人的感觉,侧面烘托出榴花的绚烂多姿。但花开得再美又能如何,还不是寂寞无声落,诗人叹息花开无人来赏,亦即暗喻朋友满腹才华,却被统治者贬谪于穷乡僻壤,无法施展,“颠倒”二字更是有力批判了统治者的不识人才以及诗人和作者都怀才不遇的愤懑。
全诗描述景致清新自然,从中又可以见出诗人浓郁的情趣和缜密丰富的文思。而诗意和描述的骤变,却又全寓于似清淡实重浓的语句之中,使得诗意陡然转深,也显示了写法的“喜山不平”的变化特色。
第一句描写呼啸的朔风吹起了满地的落雪,雪虽然停住了,但继之而来的狂风卷起了满地雪花,这风如刀似割,它比下雪更冷十倍,它的来临使寒冬落雪的气温更加凄冷;“三更雪”点明是在夜里下的雪,塞外苦寒,风雪之夜,思念故乡的军旅之人这时还不能入睡。
第二句“倩魂犹恋桃花月”,“倩魂”意思是带着笑意的梦魂。这一句写军旅征夫进入梦境,外面呼啸的寒风还在凄紧地吹着,一直思念故乡的人终于带着微笑进入了梦境;他仿佛看到,窗下月色溶溶,窗外桃花耀眼,闺中旖旎温馨的氛围与风光叫人无限依恋。梦境与现实是如此悬殊,作者以“三更雪”与“桃花月”对举,把风雪交加的塞外寒夜与闺中的温情作了鲜明的对比。“犹恋”两字承接上句的“朔风吹”,表明尽管强劲的朔风吹散了满地的雪花,但吹不散军旅征夫的思乡之念,在寒风刺骨的深夜,思念之情更加强烈。
下片,第三、四句,以“梦好”承“桃花月”而发,诉说了远离故乡的思家之人,每天鞍马劳顿,巡边守地,只有在深夜里才能静静地思念故乡的亲人,但寒夜中的梦,有恶梦,也有好梦,今夜正做着好梦,就让他做下去吧。让他在梦中多得到一些欢聚的幸福和快乐。诗人在这里用了两句非常流畅易懂的句子,但投入的感情却是真切深刻的,充满了对军旅征夫的无限同情。希望他多享受好梦的幸福,谁也不要打断他的梦,这与唐代金昌绪“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删惊妾梦,不得到辽西”的写法十分相近。金昌绪写了思妇梦往边地,纳兰性德写征夫梦回故里,他们难相见,就让他们在梦中多相会吧!为了这,鸟儿不要啼叫,更不要去相催。
第五、六句,又接出了“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然而,好梦不长,画角一声把征夫从欢聚团圆的梦境中拽回到现实。本来,卫戍边地的军人,对军旅中的画角声声习以赞常,但这时对梦回故里,沉醉入幸福欢乐的梦中人来说,这画角吹稠太“无端”,“无端”两字透出了征夫对这画角的恼恨,对军营生活的恼恨,也隐隐谴责了制造这悲欢离合的封建统治阶级。一声画角断送了他一场幸福梦,他长久地盼望着回到故乡与亲人团聚,但却很难实现。终于,在梦中他回到了故里和亲人中间,征夫禁不住流淌下幸福的泪水,待到画角一声梦醒回时,欢聚时的幸福泪水已在枕边凝结成为一层薄薄的冰。方千里诗曾道:“情泪滴如冰”。“枕畔红冰薄”中的“红冰”两字,这里指凝成为冰。诗人以“梦好”,“画角”人手,点出最后的一个“冰”字,把梦境中幸福缠绵情景与现实中的塞外苦寒生活做了鲜明的对比,强烈地抒发出这无声之恸。
最后的两句词,“塞马一声嘶,残星照大旗”,继之画角,这塞马一声嘶,又一次打破了周遭的沉寂,把仍然沉浸于梦境的征夫梦彻底打碎了,从迷惘中醒来的征夫,虽然还留恋着刚才的梦境,但睁眼抬头时,残星欲曙,晓风吹拂着军旗,迎来了塞外冰冷的空旷的黎明,使征夫完全回到冰冷的现实生活里。
这首词中诗人以自己的亲身体验,把边地军旅生活的劳苦艰辛和征夫们对妻室故园的魂牵梦绕的思念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强烈地抒发出对卫戍边地的征夫们无限同情。在写梦醒时,连同画角、塞马、残星、大旗,把塞外寒夜中军旅生活描绘得格外悲凉寂寞,与词的上片写梦回故里时的缠绵格调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