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山词中,恋爱相思之作不多。但他本是至情至性的人,一旦涉笔于此,便不让前人,其中的少数佳构,可臻周、秦之妙境,俨然是当行本色的儿女情长之作。本篇即其一例。
全词曲折有致而又层次井然地写出了一对多情恋人分别时和分别后的无限幽恨,创造出赏心悦目的深婉清丽境界。作者并没有故作腾挪跌宕和穿插起伏,而只是按时间和空间的推移,顺序自然的描述情人离别的过程及其痛苦心态。这使得此词活像一部抒情性极强的小剧。它结构完整,由以下三个优美的场次组接而成:
第一场,分离前的夜晚:酒冷灯青的斗室之中,一对通宵不眠的缠绵情侣;
第二场,依依惜别的清晨:秋雨淅沥,秋风凄厉,鸳鸯分飞,残荷带泪,不胜其哀惋之情;
第三场,分离后的刻骨相思:见雁飞而伤心,睹明月而生怨,始而盼望,继而发愿,终而彷徨,独行独坐,独酬独卧,竟至不可终日……。
这三个部分,细节真实,场面典型,情态生动,脉络清晰,贯串为一个整体,叙事与抒情融合无间,足见作者利用短小凝炼的形式以寄寓丰富复杂情感的高超技能。
我们所说的第一场,即上片的开头三句:“酒冷灯青夜不眠,寸肠千万缕,两相牵。”作者精心择取最有代表性和富于暗示性的事物来烘托离别前夜的凄苦情状。“酒冷”意味着饯别的筵席已放置了大半夜,但因双方心事重重,不断叙离情,而无暇宴饮,因此炙冷羹残,杯中物也久久闲在一边;“灯青”更显出长夜耿耿,四周寂寞,而男女主人公心境之凄凉,愈发不言而喻了。“寸肠相牵”与“夜不眠”相呼应,痴男怨女通宵缱绻的种种衷曲,借此而展现于字里行间,使人感到语淡情浓、言简意丰。
“鸳鸯秋雨半池莲,分飞苦,红泪晓风前”三句,比兴兼到,为我们描绘出了全剧中那魂销魄夺的第二场——秋晓分袂。“鸳鸯分飞”,既写凌晨开门惊走池宿鸟的实景,更象征情侣不幸分散,天各一方。“莲”既是池中实物,亦谐“怜”字,表明二人相爱不舍。“红泪”既形容莲花瓣上撒满秋雨的景致,又与“分飞苦”呼应,暗喻二位情人悲泣泪下,甚至渗和着血! 这里由于全用比兴手法,显得含蓄哀婉,毫无沾滞与落套之感。周邦彦《蝶恋花·晓行》中“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与此处所写,是同类场面,但两者一实写,一虚写;一正面展现,一侧面烘托;一用白描,一用比兴;艺术境界各臻妙境。
下片展现全“剧”的第三场,也可以说是尾声。分手后,出远门北上的自然是男方,留下来独守空闺的不用说是女方。下片即专写女方相思之苦与怨恨之深。这又分为三个小层次。首先是遥望北雁南飞而引发联想,怨天意之不公与情人之远去。秋凉了,连大雁都纷纷自北而南,来寻找温暖的落脚处;而人却偏偏向北而去,这不是太违背情理了吗?女主人公想到这里,不觉怨情弥天。她遥望远天,不断想着“远如天”的情人,真不知如何来安排漫长的孤栖日子。但想也无益,怨也无益,她只有转而盼望一年以后的重逢。这就是下片的第二个层次:“安排心事待明年。”写到此,一般来说词情已尽,不料下文波澜又起:“无情月,看待几时圆。”这就是说,人事多错忤,预先双方约定的明年相会未必能成为现实。于是女主人公对月起兴,发出了这痛彻心肺的最后一声长叹。月本无情之物,词人却煞有介事地骂它无情。这一骂,无理而有情,充分表现了相思女子曲折复杂的恶劣心绪。这第三个层次,摇曳生姿,使全词产生了有余不尽的韵味。
作为文学体裁之一的诗歌,是客观的现实生活在诗人头脑中反映的产物。由于客观现实和诗人境遇的不同,诗歌的艺术风格也有变化。《衡岳》和《山石》虽是出自同一手笔,且是同类题材的作品,但两者风格明显有别。《山石》写得清丽飘逸,而此诗则写得凝炼典重。
诗人通过仰望衡岳诸峰、谒祭衡岳庙神、占卜仕途吉凶和投宿庙寺高阁等情况的叙写,抒发个人的深沉感慨,一方面为自己投身蛮荒之地终于活着北归而庆幸,一方面对仕途坎坷表示愤懑不平,实际上也是对最高统治者的一种抗议。
开篇六句写望岳。起笔超拔,用语不凡,突出南岳在当时众山中的崇高地位,引出远道来访的原因。“我来”以下八句写登山。来到山里,秋雨连绵,阴晦迷蒙;等到上山时,突然云开雨霁,群峰毕现。整段以秋空阴晴多变为背景,衬托出远近诸峰突兀环立,雄奇壮观,景象阔大,气势雄伟。“潜心默祷若有应”句,借衡岳有灵,引起下段祭神问天的心愿。“森然”以下十四句写谒庙,乃全诗的核心。韩愈游南岳,虽不离赏玩名山景色,但更主要的还是想通过祭神问天,申诉无人理解、无处倾吐的悒郁情怀。在叙写所见、所感时,肃穆之中含诙谐之语,涉笔成趣。最后四句写夜宿佛寺。身遭贬谪,却一觉酣睡到天明,以旷达写郁闷,笔力遒劲。末句“寒日”,呼应“秋雨”、“阴气”。全篇章法井然。
这首诗的思想价值虽不高,艺术表现上却有特色。全篇写景、叙事、抒情,融为一体,境界开阔,色彩浓重,语言古朴苍劲,叙述自由灵活。篇幅不短,而能一韵到底,一气呵成。双句末尾多用三平调,少数收尾用“平仄平”,音节铿锵有力,重而不浮,颇具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