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游记,虽然名为《游媚笔泉记》,实则更多的写了去媚笔泉一路情景。先叙桐城西北的山势,次叙沿小溪西入,沿路风光,然后,始写媚笔泉及酒宴。文章由远及近,层层写来, 逐步深入,写景绘物,神态生动,颇能引人入胜。
第一段写桐城西北龙眠山的山势与源出于此的龙溪水势。龙眠山绵亘数百里,但在将平之处,两崖忽县,而“龙溪曲流,出乎其旬”。
第二段写前去媚笔泉的沿途所见。作者一行循龙溪行,正值阳春三月,宿雨初睛,沿龙溪十余里,水声响亮,溪畔都是树、石,随后作者等发现溪有潭,其中一块雄奇不凡的大石,状如刚刚洗浴完毕的马,扬着鬓,回顾它的同伴。游人攀授到这块大石上,“俯视溶云,鸟飞若坠”。然后一行人循崖游览,见一组奇石,它们“连石若重楼,冀乎临干溪右”;并讨论这是否是北宋画家、龙眠隐士李公麟的“垂云泮”。这组奇石有一株奇树相伴,该树生于石缝,并且能长到荫数十人之大。山水跌宕,忽又“前出平土,可布席坐”,又“南有泉”,这才点到了正题:媚笔泉。“泉漫石上为圆池,乃引坠溪内”,泉又与龙溪连通。
第三段收结全文。先写左学冲老人筑室于媚笔泉水所汇的池畔,室未筑就就邀人入饮,板有雅兴。至傍晚,天气阴沉,“山风卒起,振肃岩壁,榛莽、群泉、矶石交鸣”,于是游客“悚焉”,兴尽而返。
本文以游程为明线,还有一条暗线是水。作者所到之处都有龙溪或媚笔泉的水相伴。作者笔致也如水般纤敏柔细、曲折回环。这是此文的阴柔之美。然而此文有溪泉也有山石,山、石常是高耸,斩截,奇特,险峻,是阳刚的。同时,作者此游虽以媚笔泉为目的,但文章描写的主体部分却是前往媚笔泉的过程。这种漫不经心,也颇具阳刚的特征。至于文中所描绘的动静互渗、天水交融,乃至白日游览时的晴好天气、勃勃兴致,与入暮时分的天气变坏,山风慑人一一都不愧是阴阳兼用的妙笔。
本文是敦煌曲子词中的一首早期民间词作,写的是男女间的爱情盟誓。为了表达对爱情的坚贞不渝,全词一共使用了六种自然景物和非现实现象表达了主人公的愿望。在主人公眼中,爱情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共存,夸张又不过分地强调了爱情的永固。此词圆熟流丽,挥洒曲折,富于独创性的表现方式,使得这篇抒情之作成为唐朝诗苑中的一颗明珠。
特色之一是开门见山。
全词从感情的高峰上泻落,滚滚滔滔,一发难收。芙蓉帐里、鸳鸯枕上的这位女主人公,既贪恋云雨新欢的良宵,又不能不担心现实生活中女子常遭遗弃的不幸,两种感情的撞击一下子将她推向盟山誓海的峰巅。因而一落笔,感情便喷薄而出,并外化为开门见山的结构特点,晴日之下忽然轰雷四起,以高八度唱出“枕前发尽千般愿。”“发愿”即发誓,是唐代的俗语,也是至今仍活在江南一带的口头语。发愿本来已是庄重的表示,“发”而至于“尽”,“愿”有“千般”之多,更可看出女主人公感情的激动与态度的坚决。首句切入正题,同时又有着提纲契领、笼罩全篇的作用,以下七句所兴六事,便是从首句“发愿”这一源头上流出而形成的一条绵延不绝的感情的长河。
特色之二是博喻手法的运用。
为了表现对坚贞不渝的爱情的向往,词中广泛设喻。女主人公表示,除非六件不可能实现的事都成为事实,否则决不同意婚姻关系的解除。她举出的六件事是:青山烂,秤锤浮,黄河枯,白天同时见到参星和辰星,北头的斗柄转向南面,半夜里出现太阳。这和汉乐府民歌《上邪》的构思极为相似:“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在合,乃敢与君绝!”都是采用日常生活中习见的事物作比喻,“青山烂”与“山无陵”、“黄河枯”与“江水竭”,更是如出一辙,但这并不意味着《菩萨蛮》因袭《上邪》,而正好说明了它们都来自生活。正因为是来自生活,所以所用比喻尽管相似,却并不全同。“白日参辰现”与“三更见日头”,同“冬雷震震,夏雨雪”虽然都是从时间的角度立论,但前者着眼于昼夜,而后者着眼于四季。具体的写法也各有千秋:《上邪》以前后两个“绝”字相响应,五个比喻一气直下;《菩萨蛮》则以第一个“休”字引出五个比喻以后,略一顿挫,以“休即未能休”的让步副句以退为进,意思是即使以上五种假设都成为事实,要遗弃(即所谓“休”)我,也还是办不到的,从而在更高的层次上提出了“且待三更见日头”的新的假设。此词由于紧紧围绕着“不能休”这一中心取譬设喻,所以“群言虽多,而无棼丝之乱”(《文心雕龙·附会》)。众辞辐辏,如大弦小弦嘈嘈切切,似大珠小珠跌落玉盘,响起的是一片繁富而又和谐的乐音。
特色之三是具有民歌的情调与风格。
文人笔上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纤细情感,蕴藉含蓄、欲说还休的委婉的表达方式,以及反复推敲、精雕细琢的炼字造句的功夫,与这首词是无缘的。此词抒发的是天籁之声,大胆,热烈,奔放,率直。意在夸张,不惜夸大其辞(如“枕前发尽千般愿”句);为了强调,比喻的运用层见叠出;在用字上也不避重复,三用“休”字,二用“面”字、“日”字,“且待”两见而又用了“直待”。这些无不表现民间歌谣拙朴、自然的本色。南朝民歌《大子夜歌》说:“不知歌谣妙,声势由口心。”所谓“声势由口心”,是说民间歌谣独特的风情格调的形成,是由于心有所感,以口写心。这大概就是这首《菩萨蛮》语浅情深、似拙而巧,成为一首好词的奥秘。
这首曲子词落笔惊风,造势遒迈,且没有文士词幽婉曲折的风致与含蓄蕴藉的神韵,完全是情思所致,任意挥洒,恰似长河东流,浩浩汤汤。全词热烈大胆,奔放直率,似拙而新,语浅情深。首句切入正题,起着提纲挈领、总揽全篇的作用,以下七句所列举六种自然景物和非现实现象(青山、水面、黄河、参辰、北斗、日头),便是从首句“发愿”这一源头上飞流直下而形成的一条绵延不绝的情感河流。其想象是宏阔而丰富的,想象的空间由地及天,想象的对象由山河到星日,以世间最雄伟的景物来比拟爱情,把爱情鲜活的生命与永恒的天地日月相提并论,形成一种奇妙而合理的类比推理:青山不会烂,水面上浮不起秤锤,黄河不会干枯,参星和辰星不会在白昼出现,北斗不会转到南面,三更半夜不会见到日头,爱情也因此绵绵无绝期。作者从反面下笔,如此类推,可谓悖理而合情、无理而曼妙,从而收到与《上邪》殊途同归、异曲同工之效果。
这首词,是程垓词的代表作之一。在宋金元词苑中,该词牌仅此一篇,程垓的词虽传诵正文,又曾选入《花草粹编》,但因其是一种“僻调”,形式奥妙,写作难度大,不易效仿,所以后人继承这种词风的很少。
上片写离情之苦,侧重抒写离别时欲留不得、欲去不舍的矛盾痛苦的心情。起调“月挂霜林寒欲坠”,是这首词仅有的一句景语,创造了一种将明未明、寒气袭人的环境气氛。这本来应是梦乡甜蜜的时刻。可是,这里却正是门外催人启程的时候。“奈离别如今真个是”乃“奈如今真个是离别”的倒装语,意思是对这种即将离别的现实真是无可奈何。这种倒装,既符合词律的要求,又显得新颖脱俗,突出强调了对离别的无可奈何。这种无何奈何、无计可施的心情,通过下边两句更得以深刻表现:“欲住也、留无计;欲去也、来无计”两句感情炽热,缠绵悱恻,均直笔抒写,略无掩饰。想不去却找不到留下来的借口;还未去先想着重来,又想不出重来的办法。铁定地要分别了,又很难再见,当此时怎不黯然神伤,两句写尽天下离人情怀。
下片写别后相思之深。这层感情,词人用“离魂”、“憔悴”作过一般表达之后,接着用折梅频寄加以深化。“问江路”三句,化用南朝民歌“折梅寄江北”和陆凯寄范晔“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诗意,而表情达意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歇拍二句,以“春到”、“人到”复沓盘桓,又叠用“须频寄”,超神入化,写尽双方感情之深,两地相思之苦。
这首词中,写景色的语言不多,较多地叙述离别的感情,语言朴实,不事夸张,却能于娓娓叙述之中,表达出缠绵悱恻的感情,自具一种感人的力量。这样的艺术效果,与词人所使用的词调的特殊形式、特殊笔法密切相关。其一,此词上下片同格,在总体上形成一种回环复沓的格调;上片的结拍与下片的歇拍皆用叠韵,且句法结构相同,于是在上下片中又各自形成了回环复沓的格调。这样,回环之中有回环,复沓之中又复沓,反复歌咏,自有一种回环往复音韵天成的韵致。其二,词中多逗。全词十句六逗,而且全是三字逗,音节短促,极造成哽哽咽咽如泣如诉的情调。其三,词中还多用“也”字以舒缓语气。全词十句之中,有五句用语气词“也”,再配上多逗的特点,从而形成曼声低语长吁短叹的语气。词中的虚字向称难用,既不可不用,又不可多用,同一首词中,虚字用至二、三处,已是不好,故为词家所忌。而这首词中,仅“也”字就多达五处,其他如“正”、“奈”、“个”等,也属词中虚字,但读起来却并不觉其多,反觉姿态生动,抑郁婉转,韵圆气足。其关键在于,凡虚处皆有感情实之,故虚中有实,不觉其虚。凡此种种形式,皆是由“酷相思”这种特定内容所决定的,内容和形式在程垓的这首词中做到了相当完美的统一。所以全词句句本色,而其感情力量却不是专事矫柔造作者所能望其项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