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赋》是一篇骈赋,通篇骈四俪六,抽黄对白,词藻络绎奔会,语言清新流丽,声律婉谐,虽多次换韵,读之仍然音韵铿锵,琅琅上口。全赋以人喻树,以树喻人,借树木由荣到枯,喻自己由少壮到风烛残年的生活体验和心理感受,苍凉深婉,老练浑成。从而使得“枯树”这一形象成为庾信人北之后内心最为生动的表述。
《枯树赋》开头一段,借殷仲文之事以发端,兼切赋题,并有两重用意。首先,殷仲文的身世经历与庾信有相似之处,所以虽是历史人物,却是以作者代言人的身份出场。其次,殷仲文对枯树的慨叹,沉痛而隽永,是早已载入《世说新语》的佳话。以此发端,既显得自然平易,又为全篇奠定了悲凉的抒情基调。第一段在全赋起了序文的作用。
从“至如白鹿贞松”至“散乱烟霞”为第二段。此段写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其中有《十三州志》所记的白鹿塞的古松,有《搜神记》所写的“青牛大梓树”等。尽管它们盘根广大,结体山崖,到头来有的消亡了,有的半死不活。本段紧要之处在于“桂何事而销亡,桐何为而半死”这一疑问。这里既有同类的反衬,更有今昔的对比,而关键在于后者。通过北方贞松、文梓的郁勃生机,自然引发出对桂树、梧桐的萧瑟枯萎的惋惜和疑问。当桂树、梧桐从原产地移植到帝王之乡,皇宫苑囿时,可谓备极尊宠:“开花建始之殿,落实睢阳之园”,但它们又是不幸的,因为它离开了故土。它们发出的声音如上古乐曲,引来凤凰鸳鸯等象征吉祥的禽鸟。尽管备极荣华,在它们的意识中,始终不能忘却故乡,风朝月夕,不免悲吟。心灵的折磨,使嘉树失去了生机。这几句隐寓作者本是梁朝之臣,而今流落北朝,飘零异地,不觉年老,像枯树一样,已失去生意。下文转笔写各种不材之木,其中有弯曲臃肿的,也有节疤横生的,加工这种树木,使能工巧匠也望而生畏;但经过一番雕刻砍削之后,居然能雕出诸如“重重碎锦,片片真花;纷披草树,散乱烟霞”之类的美丽图案。无材之木偏偏有用,与此相反,便出现了“材大难为用”的反常现象。
“若夫松子古度”以下至“塞落桃林之下”为第三段。此段写了名目繁多的树木,如松子、古度,平仲、君迁,还有在人事上,秦始皇曾封松树为五大夫,后汉冯异有“大树将军”之号;传说中,有白木之庙,枯桑之社;地理图标出了杨叶、梅根的字样;文学领域更有淮南小山丛桂留人的深情、两晋之交刘琨长松系马的豪迈,以及由于战争而著称的细柳营、桃林塞。但它们的最终结局,终不免“苔埋菌压,鸟剥虫穿”,枯萎于霜露与风烟之中。惟有以树命名的庙、社、关、冶、塞、营,却能名存后世。这里隐寓着人的年寿有时而尽,荣华止乎其身,惟有名存青史,才可永垂不朽。在洞悉了嘉树与恶木都必然朽落的命运之后,庾信将眼光投向更辽远广阔之处,去书写树木的历史与空间。树木荫蔽着人类,所以人类的历史也留下了树的印痕。
“若乃山河阻绝”至“山精妖孽”为第四段。此段较明显地引入己身的遭遇。世间万般悲苦,莫过于生离和死别;死别则死者长已矣,生离却是漫延剥蚀,一生无法痊愈的伤口。所以“山河阻绝”一段,血泪纵横,火殛膏流,残毁碎裂,妖孽舞蹈,是庾信笔下最惊心动魄的景象。意象诡怪可怖,写法富于象征性,而一韵到底的文字,也分外予人以激烈却又无比压抑的感受。
最后一段,由象征回到自身,代言变为自言,是更明显的自身遭际的感叹。这里有羁旅不归的悲哀,有屈节仕北的惭耻。激烈之后渐归于平静,但平静并非淡泊,而是对命运的承受,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忍受。“风云不感”以下六句,对个人经历做了简短的概括后,以“既伤摇落,弥嗟变衰”八字总结了自己的心境,可以看作是全赋的提要。《淮南子》上所说的“木叶落,长年悲”,引起作者的共鸣,引文意有未尽,作者又自作歌四句:“建章三月火,黄河千里槎。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这四句歌虽句句用典,却句句暗落己身,昔日的繁华已成过眼云烟,剩下的只有飘泊羁旅的孤独与凄凉和无穷无尽的哀伤而已。最后在桓温的几句哀叹中结束了全篇。“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既与赋首的“此树婆娑,生意尽矣”相呼应,又是全篇以树形人的致意之点,读之令人辄唤“奈何”。
全篇的“文眼”,即陆机所说的“一篇之警策”,是“生意尽矣”四字。人至暮年,死亡的阴影无时不在,而早年国破身辱,生活流离的经历,更会加剧心灵的折磨,无材补天而只能沦为玩物的恶木,正是庾信的自我写照。所以赋中流露出悲伤到绝望的的情调,不是偶然的。我们可以说这种情调是不理智甚至偏执的,但若设身处地,就能理解,并进而同情、欣赏这种无理而有情的文字境界。传说,天鹅临终时发出的鸣声最美也最凄厉,《枯树赋》就是庾信的天鹅之歌。
《枯树赋》名为咏树,实为咏怀,赋中的许多艺术描写,与他后半生的经历密不可分。赋末由树及人,将写树与喻己有机地结合起来。该赋将简单的叹喟变成丰富具体的形象,并用了很多艺术手段来写树,写各种各样的树,其中有环境的烘托,也有气氛的渲染,写树的遭遇,也写它们拔本伤根的悲哀,语言形象鲜明。作者使用了很多典故,他的典故汇彼多方,屡变屡新,有些用典使人不觉,多数典故,运用得灵活自如,似出己口。
从《枯树赋》可以看出,这时的庾信,眼界宽广、思路开阔,把宫廷、山野、水边、山上的树,名贵的、普通的树都写到了,又把和树有关的典故、以树命名的地方,也都写了出来。庾信善用形象、夸张的语言,鲜明的对比,成功地描写出了各种树木原有的勃勃生机与繁茂雄奇的姿态,以及树木受到的种种摧残和因为摧残而摇落变衰的惨状,使人读后很自然地对树木所受到的摧残产生不平,感到惋惜。
庾信由南入北,在与北朝文化的冲突抵牾中,在江南风气渐去渐远的羁旅之恨中,心中出现了强烈的文化失根之感,而江陵焚书更是一次空前的文化浩劫,在庾信心中留下巨大创痛。“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庾信暮年发出的这一声哀号,也正是其“拔根”、“伤根”之痛的自然反应。
这首诗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位闺中少女。前两句写这位少女的居住环境:旭日照到她那有花纹的格子窗棂上,晨光中,微风吹动轻柔的丝质窗帘。“朝日”、“光风”,视野开阔,色调明快;“日照”、“风动”富于动感;从“绮窗”写到“纨罗”,视线由窗外转至窗内。
后两句接写那女子,窗框恰似镜框,从中映出女子的形象。这两句用《诗经·卫风·硕人》的典故:“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蒨”通“倩”,形容样子美好;“犀”,瓠瓜儿的子儿,瓠瓜子又白又长,排列整齐,故用比方长得洁白整齐的牙齿;“蛾”,指蚕蛾细长弯曲的触须,用以比喻女子好看的眉毛。诗人并不从头到脚为那女子画像,而是击中笔力写她富于光彩的笑容与眸光;她甜甜地一笑,露出两排漂亮的牙齿;她秋波流转,扬起一对好看的眉毛。
“蓝岑竦天壁,突兀如鲸额”运用铺叙的方法,描绘一幅蓝岑危崖高耸、突兀如鲸鱼额的壮阔山河风景图。
“奔蹙横澄潭,势吞落星石”以比喻修辞手法来形容蓝山悬崖怪石在落星潭里的倒影如猛兽扑向潭下,要把落星潭一口吞下去。
“沙带秋月横,水摇寒山碧”描写活泼滩下的白沙与秋月相映衬,月光和滩水分外横亮。上句“带”与下句“摇”相互映衬。
“佳境宜缓棹,清辉能留客”紧扣上文,如此佳境可以吸引人驻足,雅俗共赏、叹为观止。
“恨君阻欢游,使我自惊惕”暗寓如此意境开阔、气象雄伟的美景,“君”此时未能与诗人一道欢游,遗憾情愫跃然纸上,亦隐隐流露出“君若不来同游,我将深以为憾,亦自知警惕,誓不汝从也。”的意蕴。
“所期俱卜筑,结茅炼金液”,重申对友人的忠告,劝其趁此脱身,归隐林下。
综观全诗,首四句似写蓝山风景之奇特,实喻幽州形势之危急。次四句亦然,佳境、清辉之句,似是留客之辞,实则促友人醒悟之意也。末四句劝告友人趁此脱身,归隐林下。正如“君若不来同游,我将深以为憾,亦自知警惕,誓不汝从也。”表达出李白希望友人何判官能同他一起,在蓝山隐居,炼丹学道。
全文记载了范仲淹购置义田的经过,赞扬范仲淹乐善好施的精神,同时斥责当时那些只知自肥的封建官吏。全文以古衬今,中心明确,语言朴实,感情深切。
本文通篇以“义”字作线眼,旨在表彰范文正公自奉俭约,购置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的高风义行。全文采取先叙后议的方式,略可分为叙述、议论与补述三大部分,又可细分为六段:
大抵前三段以叙述为主,是文章的主体。将范文正公乐於助人的秉性、义田制度的概况及设立义田的夙愿,作了一个简要的说明,以为后段的议论作张本。
首段言简意赅,以“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作为全文的纲领,用以提起下文。文中点明范文正公“好施予”、“赡族人”之善性,是为创办义田的伏笔;且强调施助并非来者不拒的浮滥,而是以“亲而贫,疏而贤”为主要对象。
第二段由总叙而分叙,采取节节进逼的手法,详细记叙义田设置的经过及其良好的规模制度。以“方贵显时”点出时机,“号曰义田”点出主题,“养济群族之人”说明义田的目的,“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婚葬,皆有赡”为总纲,并领起下文,然后再将救助的概况、对象、管理者及自给自足的运作方式作原则性的概述,具体而微地使人感受到范文正公义田的规模轮廓。尤其在叙述施行办法时,为避免行文之僵化、句式之刻板,特别使用“错综格”中“抽换词面”的修辞方法,例如在“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等四句同样叙述文句之后,转用“葬者如再嫁之数”的表述方法,使得规章制度的介绍,不致於失之严肃呆滞,反而使得语气鲜活灵动,引人共鸣。
第三段则采用追叙法,以“尝有志於是矣,而力未逮者三十年”,追溯范文正公立志多年方能实现的艰苦历程,更加突显这份志业的艰难与志向的坚定。再以子孙修业承志的情形“如公之存也”,来展现子孙的贤肖以衬托范文正公的高洁人格,并可由此见出义田制度“规模远举”之可能,这尤其是“终其身而没”的前贤们,无法望其项背的所在。更进一层以“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惟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孙而已”描写出范文正公自奉俭约、养济群族的仁者襟怀与高洁人格,令人感动。
第四、五两段为议论。第四段也是先叙后议,以晏子亲亲仁民的美德正衬范文正公“规模远举”之贤在晏平仲之上。文中先以较大篇幅叙述晏子周济齐士三百馀人的故事,并以“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儒家之“仁有等级”与孟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德性比拟之,用以证明晏子的确具有仁者的心怀;以衬托法归结於“观文正之义,贤於平仲”两句,晏子已贤,而范文正公则更加是难能可贵,“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正是在极尽赞美晏子之后,以贤衬贤,垫高范文正公好仁之德,节节逼进,处处蓄势,文章气势流畅且具有说服力。此外,在桓子与晏子的对话之中,人物语言之神态表情,栩栩如生,颇具有临场感。
第五段则以今昔对比,感慨世风日下,只图一己之享乐,而不知推己及人之仁爱。以“殁之日,身无以为殓,子无以为丧”的事实与“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的达官显宦“奉养之厚,止乎一己”的现象作鲜明的对比,用不肯济人饥寒的权贵显宦,来反衬范文正公之义行可风。尤其是以四个连句的排比,极写显宦之奢靡享乐、卿士大夫及士人自养丰厚,又以“况於施贤乎!”、“况於他人乎?”两层,照应范文正公的“义”,而归纳出:“是皆公之罪人也”的结论,真是当头棒喝,发人深省。在这两段一扬一抑、借宾显主的映衬写法之中,既可以深化主题的意境引人共鸣,同时也表现出作者内心世界的价值判断与好恶取舍。
末段补述所以写作此篇文章之缘故。先以三句排比句来总结范文正公一生的行迹与事功,表达对范文正公无尽的崇敬与景仰,然而此事后世必有史官会加以记载。作者只是就“独高其义,因以遗於世”的一笔扣题,标明其作记命意的所在。
全文以记事为主,记人为辅,在平实流畅的笔调中,既批判了世风日下,自养丰厚,而无视族人饥苦之自私之士,也让我们对范公自奉俭约,周济群族,人饥己饥的高风义举更加景仰向慕,想见其为人。
此诗的前半写舟行洪中的惊险,后半纵谈人生的哲理。
前半一大段开头四句写长洪为乱石所阻激,陡起猛落,急湍跳荡。舟行其间,就像投掷梭子一样,就连经常驾船的熟练水手,也会大声叫唤,甚至水边的野鸭,也都惊飞起来。一线急流,和乱石互相磋磨,发出撞击的声响。后四句连用妙喻,形容这水波有如狡兔的疾走,鹰隼的猛落,如骏马奔下千丈的险坡,这轻舟如断弦离柱,如飞箭脱手,如飞电之过隙,如荷叶上跳跃的水珠,光怪离奇,势难控制。前两句写水波的猛势,后两句写船在波涛上动荡的情景,有声有势,渲染入神。接着以“四山眩转”等四句写船上乘客此时的感受:人们处于轻舟之中,仿佛四面的山峰都在旋转;急风掠过耳边,使人心动神驰。所见的是流沫飞逝,百漩千涡。在这奇险当中,虽说精神为之一快,却料想不到凭着秋水之涨,江水竟然有如此的威力。“崄中”两句,总结形容水势的前文,转而开展纵谈哲理的后半,是承上启下之笔。
后半篇大段,专谈哲理。“我生”以下六句,是由序文中所说人生会晤无常所引起的感慨。首两句是说:人生在世,生命是随着时光的推移而流逝的,好比逝水一样,在不舍昼夜地流逝着。但人的意念,却可以任意驰骋,能不为空间时间所限制,一转念的瞬息之间,就可以越过辽远的新罗。“一念逾新罗”是化用佛家语:“新罗在海外,一念已逾。”(见《传灯录》卷二三),又发挥了庄子“其疾俯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的思想(《庄子·在宥》),表明生命虽然会像陶渊明所说的那样:“聊乘化以归尽”(《归去来辞》),任听自然去支配;意志倒是可以由人们自己掌握,不为造物所主宰。“纷纷争夺”两句感叹说:人们在世间,不少人只知道争权夺利,好似处在醉梦里一般。然而世事沧桑,变化极快。谁能相信洛阳宫门前的铜驼,竟会埋没在荆棘里面呢?这种世事变化的反复,看起来比洪水的奔流还要快些,可谁又能理解呢?后两句“觉来俯仰失千劫,回视此水殊委蛇”,是说觉悟过来,俯仰之间,便像已经越过了千种劫波,就是说失去了许多光阴。千劫,意即很长时间;“劫”是梵文佛家语“劫波”的省称。再回头看看流水,则依然盘曲如故。就以百步洪而言,也还是安闲自得的。以上六句是作者对生命、意念和世事的看法,杂揉了佛家道家的思想。
“君看”以下四句:是就行舟洪中的人说的。先说,古人在这百步洪里,也留下了不少遗迹,但是其人早已不复存在,只有岸边的苍石上,还留有蜂巢一般的篙眼。然后说,但如能此心无所住著,自己的思想能够旷达,即便自然界运行得再快,也与他无妨。“住”,即住著,是佛家语,“僵化”的意思。《金刚经》里有“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活,诗中采用了这种说法,以示人要自求解脱,不被外物所拘牵。结尾两句:“回船上马各归去,多言譊譊师所呵。”总束前文,悠然而止,表明关于人生的哲理,前面已经说了个梗概,至此,各人都该离船上马转向归途了;再多说多辩,参寥禅师是会呵责人们的。诗的这一大段,总起来讲,是解说人生有限,宇宙无穷,人应超脱旷达,不为外物所奴役的道理。诗的结尾,非常幽默,足以显示诗人笔之所至、无所不适的超迈风格。
综观全诗,前半写景,有滩陡涡旋,一波三折之势;后半谈哲理,极飘逸超脱、不为事物限制之妙。苏轼诗风格上的一大特色是比喻的丰富、新鲜和贴切,在这首诗中写洪波湍急,在四句中连用七种比喻,各极其态,各逞其妍,笔墨淋漓恣肆,蔚为壮观,千古罕见。谈哲理部分,参入佛家思想,运以庄子文笔,启示人们应掌握自己的意念,力求超越时空的局限,以开脱胸襟求得自由。虽混杂了一些佛、道的消极因素,但从述真、乐观,不受环境支配这些方面来说,又具有积极的一面。此诗的艺术性是高超的,所谓行气如虹,行神如空,“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苏轼《答谢民师书》),可以作为此诗艺术手法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