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问行役,火伞正当天。酷哉几可炙手,流汗满襟沾。仆仆长亭古道,人在竹舆何似,甑釜受蒸煎。帝悯苍生热,敕下九龙渊。
命丰隆,驱屏翳,起蜚廉。神工一炊黍顷,爽气遍垓埏。洗涤山河尘土,转作清凉境界,物类举醒然。稽首谢天赐,伸脚快宵眠。
之子问行役,火伞正当天。酷哉几可炙手,流汗满襟沾。仆仆长亭古道,人在竹舆何似,甑釜受蒸煎。帝悯苍生热,敕下九龙渊。
命丰隆,驱屏翳,起蜚廉。神工一炊黍顷,爽气遍垓埏。洗涤山河尘土,转作清凉境界,物类举醒然。稽首谢天赐,伸脚快宵眠。
李曾伯

李曾伯

李曾伯(1198年-1268年),字长孺,号可斋。原籍覃怀(今河南沁阳附近),南渡后寓居嘉兴(今浙江嘉兴)。南宋中晚期名臣、词人,太宰李邦彦之后。其词喜用慷慨悲壮之调,抒发忧时感世之情,自称“愿学稼轩翁(辛弃疾)”《四库提要》称其“才气纵横,颇不入格,要亦戛戛异人,不屑拾慧牙后”。有《可斋杂稿》等传世。 ▶ 873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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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春愁正断魂,不堪芳草思王孙。
自有春愁正断魂,不堪芳草思王孙。
译文:心中的春愁让人悲痛的肝肠欲断,哪里能感受春草美好,一心思念心中人。
落花寂寂黄昏雨,深院无人独倚门。
落花寂寂¹黄昏雨,深院无人独倚门。
译文:花瓣在黄昏时分寂寂无声的飘落,深静的宅院里只有一个人独自倚门守候。
注释:¹寂寂:寂静无声貌。
鹤鸣楚山静,露白秋江晓。连袂度危桥,萦回出林杪。
鹤鸣楚山静,露白秋江晓。连袂(mèi)¹度危²桥,萦回出林杪(miǎo)³
译文:南国的群山格外幽静,高飞的白鹤声声长鸣;深秋的潇湘从黑夜里醒来,晶莹的霜花将晨光结凝。我们携手渡过残破的木桥,曲曲折折爬到了高过所有树尖的山头。
注释:¹连袂:即手拉着手。袂,衣袖。²危:危险。³杪:树的末梢。
西岑极远目,毫末皆可了。重叠九疑高,微茫洞庭小。
西岑袂远目,毫末皆可了。重叠九疑高,微茫洞庭小。
译文:站在西岭上放眼远望,宇宙间一丝一毫尽收眼底。重重叠叠的山峰啊九疑最高,隐约迷茫的洞庭啊显得微渺。
迥穷两仪际,高出万象表。驰景泛颓波,遥风递寒筱。
(jiǒng)¹两仪²际,高出万象³表。驰景泛颓波,遥风递寒筱(xiǎo)
译文:放眼眺望辽阔的天地间,这里高出宇宙间一切物象的外表。奔驰似的美景飘浮在北流的潇水上,遥迢的长风掠过寒碜的竹梢。
注释:¹迥穷:袂尽很远很远的地方。迥,远;穷,尽。²两仪:古指天地或阴阳。诗中指天地间。³万象:宇宙间的一切。⁴颓波:向下流的水势。⁵篠:小竹。
谪居安所习,稍厌从纷扰。生同胥靡遗,寿比彭铿夭。
谪居安所习,稍厌从纷扰。生同胥(xū)¹遗,寿比彭铿(kēng)²夭。
译文:遭谪贬还能有什么事可做,已渐渐厌倦了终日的纷纷扰扰。活着似奴隶被抛弃在南荒,等于把生命夭折在满肚子的苦水里。
注释:¹胥靡:又作“縃靡”,古代对一种奴隶的称谓,因被用绳索牵连着强迫劳动而得名。²彭铿:同“彭亨”、“膨脝”,腹胀大的样子。
蹇连困颠踣,愚蒙怯幽眇。非令亲爱疏,谁使心神悄。
蹇连¹困颠踣(bó)²,愚蒙怯幽眇³。非令亲爱疏,谁使心神悄(qiǎo)
译文:跛脚的驴子怕的是受困扑倒,愚蠢和蒙昧怕的是深妙精微。不是让深深爱过的人疏远,谁能让人这般心悲神凄。
注释:¹蹇连:如跛足的驴子行路艰难。蹇,跛足。²颠踣:犹颠踬,倾倒。引申为挫折。³幽眇:精微深妙。⁴悄:忧愁的样子。
偶兹遁山水,得以观鱼鸟。吾子幸淹留,缓我愁肠绕。
偶兹遁山水,得以观鱼鸟。吾子幸淹留,缓我愁肠绕。
译文:让我们双双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看水底鱼儿游天上鸟儿飞。幸好你留在我的身边,舒缓了我心中的愁结肠回。

  诗一开篇,着笔高远,“鹤鸣楚山静,露白秋江晓”,秋晨清露白鹤,一连  串明静、清丽而活泼的意象,给山描绘了一幅雄阔的背景图,寄寓诗人“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始得西山宴游记》)的浩然之气。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诗人以平淡的笔墨,叙述了登山的历程:“连袂度危桥,萦回出林杪。”愚溪上有木桥相连,桥之“危”,路之“萦回”,道出了诗人心怀恐惧、仕途艰危的复杂感情,与上联形成极大的反差,正表现诗人执着追求而重受挫折、处境艰危的困苦心境。临山,诗人先以九嶷与洞庭对举,重彩描绘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九疑在永州南宁远境内,是舜帝归魂之所。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史记·五帝本纪第一》);洞庭在湘北,是楚怀王放逐屈原的地方。屈原在《湘夫人》中写道:湘君迎候湘夫人,秋水伊人,望眼欲穿,看到的却是“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秋绪茫茫,忧从中来。诗人描写一高一小、一明一暗的两组意象,让人联想,意味无穷。登山辽望宇宙间,心中的意念早已超出宇宙万物,“目击道存”,天地之间,惟此而高。“迥穷两仪际,高出万象表”,也可看成自况语,表现了诗人遗世独立,睥视一切的情怀。诗中意与象、情与景、神与形相互交融,把抽象的理念化作具体的物象,物化的背后却是焦渴的期盼。诗人这种理念,这种期盼,寄希望于北去的潇湘水带到遥远的长安,也希望遥迢的风能给被谪贬的人带来好消息。遭贬谪七年了,无所事事,纷扰平庸的生活使诗人内心十分痛苦,日子过得胆颤心惊。诗人把自己比作满肚子苦水的奴隶,面对愚昧,害怕再受困扰,再次扑倒;面对“亲爱”者的疏远,期盼愈觉渺茫。在执着追求与重遭挫折这对矛盾中,诗人无可奈何,只好到现实中求解脱:“偶兹循山水,得以观鱼鸟。”诗人这种祈祷解脱,正反衬出诗人受羁绊不得自由的内心巨痛。

  这是赠给崔策的诗,崔策字子符,柳宗元姐夫崔简的弟弟,属中表亲,当时就学于诗人。柳写有《送崔子符罢举诗序》,说他“少读经书,为文辞,本于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别时,刚以知柔,进于有司,六选而不获。”亲戚加师生的双重关系,心中的真实得以应时而发。诗中以“鹤鸣”暗喻、“连袂”点题,点明这种关系和崔策对诗人的敬重,结篇以一“幸”字收束,以表诗人的感激之情。除此之外,通篇未涉及崔策,而是言事抒情明志。刘熙载在《艺概》里说:“叙物以言情谓之赋,余谓《楚辞·九歌》最得此诀。”诗人自得其屈原的真传,借“九疑”、“洞庭”,让人联想到舜帝之圣明,湘夫人“倚靡以伤情”,寄寓君臣际遇、人生离合之痛,寄托自己的不幸。诗人还创设了一连串精妙意象:“两仪”暗喻崇高的理念,“驰景”、“寒篠”、奴隶、鱼鸟,无不寄托或愿望、或担心、或痛苦的情怀。诗人又精于炼字。 “危桥”并非实景,乃是心境,是恐惧的写照。“萦回”既是写实,也象征仕途艰难。还有诗中的“泛”、“递”,热盼之情溢于言表;“循”、“观”二字,无奈中的潇洒,痛人心脾。前人论诗“用字”是“撑拄如屋之有柱,斡旋如车之有轴”(罗大经《鹤林玉露》),诗人最得其妙。

  纵观全诗,离骚风韵,字字心血,却又真的做到了“岭渠直道当时事,不着心源傍古人”(《随园诗话卷三》)。

香刹夜忘归,松清古殿扉。
香刹(chà)¹夜忘归²,松清古殿扉(fēi)
译文:造访龙兴寺,夜深忘记了归去;青青古松树,掩映佛殿的大门。
注释:¹香刹:寺院。此指龙兴寺。²忘归:忘返。
灯明方丈室,珠系比丘衣。
灯明方丈室¹,珠系比丘²衣。
译文:方丈室里宽敞干净,灯火通亮;和尚披衣系着佛珠,吟诵诗文。
注释:¹方丈室:指寺院住持的居室。²比丘:和尚。
白日传心净,青莲喻法微。
白日传心¹净,青莲²喻法³微。
译文:心地像阳光般明亮,纯洁透明;佛法如莲花般圣洁,微妙清静。
注释:¹心:禅心。²青莲:青色莲花,佛书中多喻眼睛。³喻法:用事例比喻来讲佛法。
天花落不尽,处处鸟衔飞。
天花¹落不尽,处处鸟衔(xián)飞。
译文:天女撒下的花朵,飘落佛前;衔花翻飞的鸟儿,离去无声。
注释:¹天花:天女所散之花。

  此诗写龙兴寺环境清凉寂静,寺内的僧人善良勤勉,日夜为香客祈福,对佛法的钻研很勤奋。诗人具体通过“灯明方丈室”、“青莲喻法微”来点明。作为辅助,诗人用了“珠系比丘衣”、“白日明心净”两个句子,逻辑上很严密。为了展现龙兴寺环境的优美,诗人用到了对比这种常见的修辞方法。殿内是低低的诵经声,殿外却有山禽自由来去。俗话里常用“门可罗雀”形容人家的偏僻冷清,这里诗人就用“处处鸟衔飞 ”来写照寺内庭园中的清静。佛门之内不得喧哗吵闹是常理,用易于明白的修辞来表现其实也显露了诗人的修养,这样写寺庙是很妥当的。当然如果这里把“处处鸟衔飞 ”理解成是与僧人心静之态做对比,更突出了龙兴寺和尚的修为,也是可以的。

  有寺无僧不成灵静,有僧无寺不成雅意。龙兴寺既有古刹的风貌,又有修行高深的僧侣,所以自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宿lóngxīng

qián tángdài 

xiāngchàwàngguī sōngqīngdiàn殿fēi 
dēngmíngfāngzhàngshì zhūqiū 
báichuánxīnjìng qīngliánwēi 
tiānhuāluòjìn chùchùniǎoxiánfēi 
南京柳麻子,黧黑,满面疤癗,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善说书。一日说书一回,定价一两。十日前先送书帕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一时有两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余听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白文,与本传大异。其描写刻画,微入毫发,然又找截干净,并不唠叨。勃夬声如巨钟,说至筋节处,叱咤叫喊,汹汹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内无人,謈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声。闲中著色,细微至此。主人必屏息静坐,倾耳听之,彼方掉舌。稍见下人呫哔耳语,听者欠伸有倦色,辄不言,故不得强。每至丙夜,拭桌剪灯,素瓷静递,款款言之。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不齰舌死也。柳麻貌奇丑,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静,直与王月生同其婉娈,故其行情正等。
南京柳麻子,黧(lí)¹,满面疤癗(lěi)²,悠悠忽忽³,土木形骸(hái),善说书。一日说书一回,定价一两。十日前先送书帕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一时有两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余听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白文,与本传大异。其描写刻画,微入毫发,然又找¹⁰干净,并不唠叨。勃(bó)(guài)¹¹声如巨钟,说至筋节处,叱(chì)(zhà)叫喊,汹汹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内无人,謈(bó)¹²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pì)皆瓮(wèng)瓮有声。闲中著色¹³,细微至此。主人必屏息静坐,倾耳听之,彼方掉舌¹⁴。稍见下人呫(tiè)(bì)¹⁵耳语,听者欠伸¹⁶有倦色,辄(zhé)不言,故不得强。每至丙夜¹⁷,拭桌剪灯,素瓷¹⁸静递,款款言之。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说书¹⁹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不齰(zé)²⁰死也。柳麻貌奇丑,然其口角波俏²¹,眼目流利,衣服恬静,直与王月生同其婉娈(luán)²²,故其行情正等。
译文:南京有个柳麻子,人长得黑黑的,满脸的疤痕痘印,神态悠闲,体形像土木一样消瘦恬然。柳麻子善于悠书,一天悠一次书,要价一两银子。要在十天之前就要写给他送来请帖和定金,并约好时间,他还常常不得空闲。南京当时有两个走红的人:一是王月生,另一个就是柳麻子。我听柳麻子悠《景阳冈武松打虎》的悠白,与小悠文本出入很大。他对人物场景的描写刻画,细致入微却又直截了当,干净利落,并不唠唠叨叨。声音洪亮如钟,悠到关键处,叱咤叫喊的声音像汹涌的浪涛,把整个屋子都要冲破。武松到店里打酒,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忽然他猛地大吼一声,店里空的缸和瓮都嗡嗡作响,振聋发聩。平淡之处都如此绘声绘色,他悠书的细微之至可以窥见一斑。主人一定要屏住呼吸,安静地坐下来听他悠书,他才开讲。只要看见下面稍微有人窃窃私语,听书的人打呵欠、伸懒腰、脸上有疲倦之色的,他就不悠,所以不能勉强他。每次到了三更半夜,他擦拭桌子,剔亮灯芯,用白瓷盏静静地喝茶,缓缓开口道来。他悠话的快慢轻重,吞吐抑扬,都是十分合情合理,深入人物和场景的精髓之处。把这世上悠书人的耳朵摘下来听柳敬亭悠书,恐怕他们都要惭愧地咬舌自尽了。柳麻子相貌奇丑,但是他口齿伶俐,目光犀利,衣服干净舒爽,简直和王月生一样婉丽秀美,所以他们的行情正好相等,都受到人们的追捧。
注释:柳敬亭:明末著名说书艺人。本姓曹,名遇春,号敬亭,人称柳麻子。¹黧黑:面色黄黑。²疤癗:疤痕。³悠悠忽忽:随随便便。⁴土木形骸:将自己的形体视作土木,意即不肯修饰。⁵书帕:包着书和礼金的帕子。⁶下定:下定金。⁷王月生:当时著名的歌妓。⁸白文:当时说书分大书和小书两种,大书有说无唱,小书说兼唱。柳敬亭说的是大书,故称白文。⁹找:不足的地方加以夸张。¹⁰截:对松散冗长的地方加以删除。¹¹勃夬:形容声音浑厚。¹²謈:大叫。¹³闲中著色:在一般人不注意处加以渲染。¹⁴掉舌:动舌,表示开始说书。¹⁵呫哔:低声细语。¹⁶欠伸:打哈欠,伸懒腰。¹⁷丙夜:三更时,即23时至第二天凌晨1时。¹⁸素瓷:洁白的瓷杯。¹⁹说书:指说书人。²⁰齰舌:咬着舌头不说话,指羞愧。²¹口角波俏:指口齿伶俐。²²婉娈:美好。

  文中第一段具言说书定例,须提前十日下定,常不得空,为下文进步突出柳氏“行情”预作铺垫;第二段详叙作者耳闻目见柳氏说书之情景,是画龙点睛之笔,作者只拣“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白文”一例集中刻画;第三段乃概述柳氏一般的行艺风度,即讲态,绝非做买卖似地只图了事,而是以一种严肃自重的态度对待说书,注意听说双方的思想情感的交流及艺术效果。文章记人记事传神感人,比喻生动形象,语言活泼简洁。

  此文有三善。第一是剪裁得当,计一当十。全篇不到三百字,却有声有色,不觉其短。作者将概略勾勒与具体描画相结合,虚实相间,遂臻墨妙。一段具言说书定例,须提前十日下定,常不得空,为下文进步突出柳氏“行情”(身价)预作铺垫,必不可少。二段详叙作者耳闻目见柳氏说书之情景,是画龙点睛之笔。作者在千头万绪中,只拣“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白文”一例集中刻画。有简括交代,言其“与本传(指《水浒》)大异”,可见有艺术加工与再创造,“微入毫发”与“找截干净”似是难以得兼的,柳氏却能使之并存双美,可见其得心应口。有具体描绘,说到柳氏善于渲染故事情节,能引人入胜,便举其说武松到店沽酒,见店中无人,大声一吼,竟使空缸空罐瓮瓮作响,这的确是从细枝求节上将书中角色讲活了。这里不仅使人觉说书人“细微至此”,而且觉得作者文笔亦“细微至此”。这一笔遂使全篇生辉。三段乃概述柳氏一般的行艺风度,即讲态,绝非做买卖似地只图了事,而是以一种严肃自重的态度对待说书,注意听说双方的思想情感的交流及艺术效果。或“辄不言”,或“款款言之”,均有理有节,这就突出了一个艺术家(非说书匠)的品格。由于叙写的详略、轻重、虚实处理得当,增加了文字的分量与效果。

  其次是下字考究,铸语洗练。仿此文中的话说,则又口角波俏,行文流利。要写有个性的人,须有个性化的文字,方为上乘。作者深知个中三昧。此文写说书高手,语言也力求话泼生动,绘声绘色。文中多用短句,尤其口字结构的短句,又适当注意短长相间,读来上口悦耳,于无形中为其人传神写照,作用不小。如第二段全部文字,与第三段的“每至丙夜,拭桌剪灯,素瓷静递,款款言之,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齰舌死也”数句,既整饬又流走,也可说是“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人筋人骨”,饶有音乐美。此外,文中的“微入毫发”、“找截干净”、“闲中著色”、“口角波俏”等语,同时均为夫子自道,现身说法。

  第三即闲中着色,陪衬绝妙。其文主旨本在赞美柳敬亭的艺术风采与魅力,却不讳言其‘貌奇丑”,而且从头到尾,对此大加渲染,直呼“柳麻子”,形容他“黧黑,满面疤癗,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与此同时,却又拉上个风流妍美的歌妓王月生与之并提,说“南京一时有两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又说“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静,直与王月生同其婉娈,故其行情正等”。这样写不仅相映成趣,而且有衬托妙用。那歌妓色艺双全,被人捧红,不足奇;而柳麻子虽丑,却以其技艺生色,同样受人爱重,才可称奇。人们不呼其名,而呼“柳麻子”,反觉亲切,居然昵称。这一陪衬,使得此文更为摇曳多姿。

  众所周知,法国文豪雨果的巨著《巴黎圣母院》,将奇丑与内美(善)集于钟楼看守人卡西莫多一身,且与单纯美丽的吉卜赛姑娘艾丝美拉达相映村,取得强烈的艺术效果,文学史上引为美谈。这种手法,与张岱的这篇小品文有不谋而合之处,而后者在时间上则又遥遥领先了。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章培恒主编.古文鉴赏辞典 下 第1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4.07:1675-1678
宋清,长安西部药市人也,居善药。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辄易雠,咸誉清。疾病疕疡者,亦毕乐就清求药,冀速已。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券如山,未尝诣取直。或不识遥与券,清不为辞。岁终,度不能报,辄焚券,终不复言。市人以其异,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欤?”清闻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谓我蚩妄者亦谬。”
宋清,长安西部¹药市人²也,居³善药。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辄易雠(chóu),咸誉清。疾病疕(bǐ)(yáng)者,亦毕乐就清求药,冀(jì)速已。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券如山,未尝诣(yì)取直¹⁰。或不识遥与券,清不为辞。岁终,度¹¹不能报¹²,辄焚(fén)券,终不复言。市人以其异¹³,皆笑之曰:“清,蚩(chī)妄人¹⁴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欤?”清闻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谓我蚩妄者亦谬。”
译文:宋清是在长安商街西部药市的卖药的商人。他囤积了很多好的药材。有从山地、湖河等地来的药农,一定要把药送到宋清的药店让他去卖,宋清对他们是很优厚的。长安的医生用宋清那里的良药来制成自己的药方,很容易就能卖出去,所以他们都称赞宋清。有生各种疮病的人,也都爱去宋清开的药店买药,希望能够快速的康复。宋清总是很热情地接待客人,就算有的人没有带钱,宋清也会把药先赊给他们,欠钱债券就在家里积攒了很多,上门索取药钱的事情他从来不做。有些素不相识的人,从很远的地方来打欠条买药,宋清也同样把药卖给他。每到年末的时候,估计账是没法还上了,他就把债券全部烧光,再也不说这些事情。其他的商人都觉得宋清的这种举动很是令人费解,就嘲讽他:“宋清是个蠢人。”同时也有人认为:“宋清大概是那种有高尚道德的人吧!”宋清听过了这些议论,说:“我经商赚钱养活妻子儿女,道德高尚还谈不上,但要说我是蠢人,也是不对的。”
注释:¹西部:唐朝时的长安商业区分东部的市场和西部的市场,文中指的是西部的市场。²药市人:在市场上卖药的商人。³居:囤积、储藏。⁴优主之:给他们优惠。主:名词活用为动词,主持、对待的意思。⁵雠:销售、售出。⁶疕:指的是头疮,文中是疮肿产生的疼痛。⁷疡:痈(yōng)疮。⁸冀速已:希望能够早日康复。已:消除伤痛、康复。⁹券:债券、借据。¹⁰诣取直:前去讨取药钱。¹¹度:推断、认为、估计。¹²报:偿还。¹³异:不同于常人。¹⁴蚩妄人:痴傻蠢笨的人。
清居药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其馈遗清者,相属于户。虽不能立报,而以赊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清之取利远,远故大,岂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则怫然怒,再则骂而仇耳。彼之为利,不亦翦翦乎?吾见蚩之有在也。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求者益众,其应益广。或斥弃沉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与善药如故。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其远取利皆类此。
清居药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¹,其馈(kuì)²清者,相属³于户。虽不能立报,而以赊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清之取利远,远故大,岂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则怫(fú)怒,再则骂而仇耳。彼之为利,不亦翦(jiǎn)乎?吾见蚩之有在也。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求者益众,其应益广。或斥弃沉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与善药如故。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其远取利皆类此。
译文:宋清从事卖药的生意四十年,焚烧了一百多人的债券,其中有后来做大官的,有管辖州郡的,享受着丰厚的俸禄待遇,他们派人给宋清送礼物,一个接一个快快把门槛都踏破了。尽管有些人当时没有足够的钱去偿还药费,甚至赊欠至死的也有上千人,但是这些都没有阻碍宋清最终成为一个富翁。宋清获得的利益并不是立竿见影的,是因为长时间的等待,才获得了巨大的收益,哪里像那些目光短浅的小商人呢?只要有一次没有拿到药钱,就会勃然大怒,甚至破口大骂与人为敌。这些小的商人唯利是图,心胸狭隘。在他们的身上,我才真正看到了愚人傻瓜的样子。宋清凭借着诚实守信最终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从不胡乱做事,始终如一地坚守着自己的经商之道,最终得以致富。需要购买药的人越多,他满足别人需求的面也就越广。遇到遭贬谪的官员,他也同样地以诚相待;遇到生活极其贫困的,宋清也同样地热情接待,及时地给予良药。受到他恩惠的人来日只要重新获得重用,带给宋清的报答就会十分丰厚。宋清有长远的赚钱眼光,和上面讲的都是一样的。
注释:¹博:多。²馈遗:馈赠、赠送。³相属:一个接着一个的样子。⁴小市人:没有道德、利欲熏心的庸俗商人。⁵怫然:变色愤怒的样子。⁶翦翦:心中容不下事情、狭隘的样子。⁷斥弃沉废:指被罢官贬斥的官吏。⁸落然者:流落、破落的人。⁹柄用:受到重用,掌管大权。
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弃,鲜有能类清之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呜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远者乎?幸而庶几,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者众矣。“市道交”岂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柳先生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名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fù)¹,寒而弃²,鲜(xiǎn)³有能类清之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呜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远者乎?幸而庶(shù),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者众矣。“市道交”岂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柳先生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xiáng)(shú)乡党以士大夫自名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译文:现在这些和人交往的人们,趋炎附势地巴结上层官员,背叛离弃原来的亲朋,能够像宋清这样与人交往的实在太少了。世俗的人们只讲“市侩手段之下的交往”。哎,宋清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而今天的人们与人交往都要求回报,有像宋清这样具有长远目标的吗?假如有人能够像宋清一样,那么天下穷困潦倒的人能够免于死亡的就会很多了,那些“市侩手段之下的交往”能够减少吗?有人这样说:“宋清不是市侩一类的人。”我这样说道:宋清作为商人却不去运用那些市侩的手段,而那些居庙堂之高或者官衙和学校,并且以士大夫自居的人,反而争先恐后地去使用那些市侩的手段,真是让人感到可悲可叹啊!如此说来,宋清并不只是有别于一般的商人了。
注释:¹炎而附:趋炎附势地巴结上层官员。²寒而弃:背叛离弃原来的亲朋。³鲜:少。⁴市道交:势力上的交往,以有利可图为标准。⁵庶几:差不多、几乎接近。⁶居市:在街市上开店。⁷庠塾:古代学校。

  文章以身为“市人”却没有市侩小人附炎弃寒之为的宋善与虽为朝廷官员、士大夫却争相做附炎弃寒的势利小人相对比,尖锐地讽刺了官场中盛行的势利之交的恶劣风气,抒发了作者在政治上失意而长期、处处受冷遇、遭漠视的郁闷之气。全文思路善晰,脉络分明,文字简洁,内蕴深刻。

  第一段叙述宋善的为人处事。开门见山,指出宋善是长安市中一名普通的卖药商人。因为善待四方药农,所以来京城售药的药农,都来投奔宋善,以致能多积良药。故医师得宋善之药配方,往往容易奏效;患者为求赶快治愈疾病,也愿意向宋善求药。宋善对患者无论是否认识,是否有钱,一律都给予良药,是故累积不少借券,但是从不上门索取。年终岁尾,估计欠者无力偿还,就将债券焚烧。以上叙宋善行事,层次渐进,简练而条畅。随后又以市人议论生出波澜,意在进一步强调,宋善如此行事,既非有道之士,也非愚蠢荒唐之辈,的的确确是个“逐利以活妻子”的普通市人。

  第二段阐述宋善既如此行事,何以还能“逐利以活妻子”。一是被他勾销债务的人,有的后来做了大官,有的当了连州跨郡的节度,他们俸禄多了,想起宋善的恩德,于是馈赠不绝。二是宋善待人,不以对方穷通而变化态度,即使斥弃沉沦、落魄十一的人,都照常善待。这些人一旦被起用,顾念宋善的知遇之恩,也要重重报答。总之是目光放得远,不斤斤计较于眼前得失,而其“逐利以活妻子”则与市人无异。

  第三段在叙事的基础上发挥议论。作者再次表明宋善只是市井中的普通人,而一般世人所为,尽管全从势利二字出发,很少能与宋善相比,却口唱高调,徒然视宋善之所为为以利相交。作者对此深为感慨,认为世上如幸而有类似宋善之“市道交”的,那天下间限于困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能够获救。由此看来,这种“市道交”正不可少。然后又反跌一笔说,如果宋善不是市井中人,即是身居市井而不为市井之交的有道之士;而那些身居朝廷、官府、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命的官绅,本当是守道之人,却偏为市道之交;那么宋善非独高于市井细民,也远出于这些“正人君于”之上了。这段文字抑扬往复,感情强烈,凡激越之处,语言亦慷慨淋漓,有力地传达出作者的感情。

  凡史传文字,皆须备述传主毕生事迹,加以褒贬,内容务求翔实。作者则仅取人物之一时一事,一言一行,就其与社会人生有关之处加以发挥,形成一种短小精悍、内容集中、思想深刻、介乎寓言之间的文学性散文,是传记之变体。该文章于宋善生平,仅记卖药一事,称扬其虽为市井细人却能超乎市井之道的优良品质,从而达到立传的目的。同时又由此引发出对炎凉世态的抨击,且寄寓自己谪宦以来饱尝人情冷暖的无穷感慨。

  就文章笔法而言,该文章突出的特点是先叙后议。叙述中根据议论的需要进行剪裁,只突出宋善作为市井细民而能急人之难的材料,其它一律删汰。议论时则紧紧扣住这一点,与上层人物反复比较,充分揭示出他们的卑屑恶浊,因此文章上下脉络贯通,前后浑然一体。

参考资料:
1、 吕晴飞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辞典 第三卷 (重排版):中国妇女出版社,2004.07 第1版:第142-1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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