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峡千山暗,终南万里春。”首联渲染环境,三峡一带,两岸连山,山峦叠嶂,遮天蔽日,因此说“巫峡千山暗”,终南山代指长安,弟弟杜观在暮春时节不远万里从长安来蜀中。
颔联乃直书实事。诗人虽在病中,但因很快就要与观弟相见,精神振奋,病也觉得好多了。两句意为烽烟四起,战乱频繁,生死未卜,突得来书,才知杜观尚在人间。惊喜之情,不可言状。这是悲中见喜。“书到汝为人”,是说:收到来书才知你仍然是人,还没有变成鬼。这就把诗人平时对亲人的关切和接书后的惊喜都表达得淋漓尽致。
颈联是就书发挥。“儿童”,指诗人的儿子宗文、宗武。接到久别亲人的来信,这对全家都是一件大喜事。此时宗武才十四岁,对于十年未见的叔叔是一无所知的。孩子们好奇地想把叔叔的一切都问个明白,诗人也高兴地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兄弟之间的骨肉深情,跃然纸上。“来经战伐新”,这既是信中的内容,也是诗人对孩子们说的话。《杜诗镜铨》引卢德水注云:“是年郭子仪讨周智光,命大将浑瑊、李怀光军渭上,所谓‘来经战伐新’也。”杜观是冒着性命危险,通过战区远道而来的。这两句在感情上又由欢快转入悲凉,是喜中有悲。
尾联设想兄弟见面之后的情景,表现了诗人渴盼观弟早日到来的急迫心情。这是诗人接读来书后产生的联想。诗人的老家在巩、洛,有别业在长安,他在飘泊生涯中一直怀念故乡和亲人。此诗再一次表示了“归秦”的愿望,但是,这一愿望只有等战乱结束,时局太平,方能实现。、款款而话者,慢慢地商量也。诗人实有身不由己、力不从心的苦衷。这里仍然是悲喜相兼。“泊船”与“巫峡”相呼应,“归秦”与“终南”相衔接,首尾紧密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前一首侧重写读信时的情景,后一首则侧重谈读信后的感想。
“待尔嗔写鹊”是说诗人在等待中十分焦急,同时也感到奇怪:乌鹊不是已经预报了观弟即将到来的喜讯吗?但为什么兄弟还没有到呢?是不是乌鹊的信息不灵了?一个“嗔”字把诗人“喜其至而又恐其不即至”的焦急心情刻画得入木三分。兄弟十年隔绝,空羡鶺鸰之相亲。“抛书示鶺鸰”,是表示兄弟即将团聚,不再羡慕鶺鸰了。
三、四句各自与一、二句相应承。乌鹊尚在枝头,这是一喜;兄弟就像鶺鸰在原一样,都曾身处困境之中,这是一悲。诗人接读来书后悲喜交集的感情波澜久久不能平静。但他抒发感情并不是平铺直叙,而是通过乌鹊、鶺鸰这样的具体形象以及这些形象象征的含义委婉地表达出来的,这就增加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同时,这种隔句应承的表现手法也使行文有串珠双垂之美,笙箫合奏之妙。
“江阁嫌津柳”。诗人登上江边楼阁,希望快点看到观弟来船的帆影,但令人讨厌的是柳荫遮住了视线。春风杨柳,本是美好的形象,这时却成了讨人嫌的东西。进一步反衬出诗人渴盼兄弟团聚的焦急心情。清代论诗家仇兆鳌、王右仲把“嫌津柳”、“数驿亭”都解作杜甫的行为。实际上“风帆”,是杜观所乘之船;“数驿亭”,是杜观的行为。这两句,前一句是实写,后一句是悬揣。诗人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弟之盼兄,一定也像兄之盼弟。诗人觉得自己在这里嫌津柳之密,想来他也一定在来船上嫌驿亭之多也。这样就能把相互的感情表现得更加强烈,更加深沉。“应论十年事,愁绝始星星。”“愁绝”亦作“捻绝”,“星星”亦作“惶惺”。“愁绝”,指愁得要命;“星星”,指稀疏的白发。这两句是预想兄弟会面之后,详细叙谈十年来颠沛流离的苦楚,当年正是由于愁得要命,头发才开始白起来的。
这两首五言律诗,格律精绝,技艺娴熟,笔法臻于化境。“晚节渐于诗律细”(《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正是指的这种境界。后人不仅尊之为“诗圣”,而且称之为“情圣”。这两首诗所抒发的感情之真挚,爱心之炽烈,是十分突出的。
上阕追叙当时情景,尤能以寥寥数字传出歌女神情,栩栩生动。首句点时点地并点事。二、三两句写歌女神情,泪水冲洗着脸上的敷粉,而之所以“偷匀”者,怕席上诸人看出泪痕之故,仅此一句,已写出了歌妓那强颜欢笑以助人取乐的可怜处境。然而,尽管强颜欢笑,终于掩不住内心的辛酸,待得一曲歌罢,就更止不住愁情外露,这便是所谓“歌罢还颦”。从这里可以看出,作者对当时月下所见的这位歌女,既有喜爱之情,更多同情之心,缘此之故,就更想看得真切一点,可惜隔席而坐,缕缕炉烟遮挡了视线,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只能记得一个朦胧的形象。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歌妓命运的同情是一贯的,如其《玉楼春》词云:“清歌学得秦娥似,金屋瑶台知姓字。可怜春恨一生心,长带粉痕双袖泪。从来懒话低眉事,今日新声谁会意。坐中应有赏音人,试问回肠曾断未?”看来作者每每就是那“坐中”“赏音人”,亦每每为她们的不幸而感怀伤神,这不难理解,因为作者自己就是一个“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的“痴人”。
下片写别后相忆,亦抒发自家身世之感。当时月下相见,犹恨未能看得真切,不意此后再也无缘相见,恍惚之间,竟是数年。这里,用了“几换青春”四字,意义双关,表面是说已过春光几度,暗里亦有“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喟,字里行间,继续流露出对歌妓命运的关怀。接下自抒厌倦尘世之感,因有“一肚皮不合时宜”,所以颇引这“一春弹泪说凄凉”者为同调,那么,“长记楼中粉泪人”,就多少是由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了。
这首词中以雄健的笔调,营造出纯真爽朗、境界阔大、气度昂扬的词境,抒写了作者的浩逸襟怀。全词气象宏阔,情致高健,堪称苏词中写离别的代表之作。
词的上片写作者与伯固同游庐山的所见所感。起首二句远远宕开一笔,从梦游震泽着笔。“我梦”二字想落天外,神气极旺。千顷白浪翻空摇舞,作者却棹一叶之扁舟,倘徉于这云水之间,显得那么从容自若。动与静、大与小对强烈而又鲜明,真可谓神来之笔,接下去,笔势一顿,借“觉来”二字转到眼前庐山胜景,只见青山蔚然深秀,千峰峭峙,拔地参天。震泽梦游与庐山清赏,虚实交映,相反相成,给人一种瑰丽多变、目不暇给的感觉。“雪浪摇空”,“青壁倚天”,如此奇丽之景,更是令人神往。
然而正当作者陶醉于这种似梦非梦的自然乐趣之中时,一缕悲凉之感却袭上心头,使他又回到了坎坷的现实中来。“此生长接淅”一句是他宦海浮沉的生动概括。“接淅”,本于《孟子·万章下》,此处用典,写东坡一生屡遭贬黜,充满了艰难挫折,这暂时的游赏,难以愈合他心灵之伤。“与君同是江南客”,上应“接淅”,写彼此之飘蓬,下启“飞梭”,言清欢之短暂。“梦中”三句收束前片,说迷离幻象、湖山清景,俱如飞梭过眼,转瞬即逝了。
过片另起一意,写对伯固的勉励。东坡与伯固交谊笃厚,曾叙宗盟,每遇离别,必有所作。只是此词作于衰暮,前程艰险,后会难期,故语气较前沉痛。
苏伯固赴任澧阳,大概也不是愉快的差使,所以东坡要用迁客骚人的典实来慰勉伯固。“明日”两句,点出送别。“挂席”即“挂帆”。扬帆西去,指苏坚的去处。随着西去的征帆,作者心随帆驶,由地及人,联想到那里行吟漂泊过的屈原。“灵均即屈原的别名。
“澧阳兰芷”,这些散发着屈原人格光辉的香草,也因为伟人的逝去而憔悴无华了。“灵均”从反面落笔,映衬与屈原并光辉的品格,二句同时又隐约地流露出希望苏坚追踵前贤,能写出使山川增色的作品来。“君才”以下各句,援引刘禹锡的故实,从正面着笔,写出了对苏坚的期望。写刘禹锡被贬之事,作者即以此鼓励老友,期望他在逆境中奋起,像屈原、刘禹锡那样写出光耀古今的作品来。“君才”二句,充满了期望:你的才华不减梦得,他谪居武陵这样的西南远方,又和你所要去的澧阳同是莫徭聚居之地,到了那边便可接续刘梦得的余风,创作出可与刘禹锡的《竹枝词》媲美的“莫徭新唱”来,让这个寂寞已久的澧浦夷山,能重新鸣奏出诗的合唱,与千古名贤后先辉映。“谁谓古今隔”,语出谢灵运《七里濑》诗:“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东坡略加剪裁,用以煞尾,便有精彩倍增之妙。这首词横放而不失空灵,直抒胸臆而又不流于平直,是一篇独具匠心的佳作。
王维有诗《别弟缙后登青龙寺望蓝田山》:“陌上新离别,苍茫四郊晦。登高不见君,故山复云外。远树蔽行人,长天隐秋塞。心悲宦游子,何处飞征盖。”与这首《观别者》诗同一机杼。只是这首《观别者》写法上很别致。它借陌上人的惜别,来表现自己的宦游之悲。
青青河畔,杨柳陌上,依依别离。似有“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之风,又宛若“杨柳依依”之韵,离别之境,自然而现。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爱子”一游,或为生计,或为功名。尚有高堂,已是老亲,又怎舍得弃高堂于不顾呢。一“爱”字,一“老”字,各种情境,只有画中人懂得。心念老亲,然生计所迫,远游原是那般无奈;此行远去,尚不知明天深浅,自然又有新的忧愁升起。此番远游,归期难料,然心中那个“孝”字,又该如何书写。切切转向兄弟,满腔的心思,托付于手足之上;依依而望,对父母的牵肠挂肚,都诉诸四邻。都门帐饮,饮毕做辞,心底仍是万千不舍,一一惜别那熟悉的脸庞。同伴早已动身,飞奔而去,再停留怕是要追赶不上,只得挥泪阔别,迈向前方,而那转身的瞬间,早已是两行滚烫的泪花。转眼间,已然望不见“车徒”,唯留下滚滚的行尘,淹没了远去的身影,那远眺的双眸,目送着远方消逝的身影,早已是老泪纵痕。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吾亦辞家久,看之泪满巾。”一句拉回现实,原来诗人只是一旁观者,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内心的触动,亦随着飘扬的尘土,沾湿了衣襟。
诗中画面,在古代并不少见,诗词之中亦不乏这样的诗篇,然右丞笔下的画面,却是那般情深。至亲别离,肝肠寸断,然生活所迫,又无可奈何。历史画卷中,重复上演了多少幕。不同的朝代,不同的主角,不变的却都是那份难以割舍的情致,亲情、友情、爱情,一幕幕,一出出,在时空的帷幕里掀起层层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