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宰相权德舆有诗《八月十五日夜瑶台寺对月绝句》:“嬴女乘鸾已上天,仁祠空在鼎湖边。凉风遥夜清秋半,一望金波照粉田。”据宋·宋敏求《长安志图》所绘的唐太宗昭陵图,在陵域范围之内,有“瑶台寺”、“广济寺”、“澄心寺”、“百城寺”、“舍卫寺”、“升平寺”、“证圣寺”、“宝国寺”等。又据《金石萃编》记载:“瑶台寺,则《昭陵图》有之,在昭陵之西、澄心寺之南也。”据今考古,瑶台寺在昭陵西南十八里处。此诗当是权德舆于昭陵所写。查其诗中之意,则与某位公主有关。
“嬴女乘鸾已上天”。“赢女”,指秦穆公之女弄玉。萧史教弄玉吹箫引凤,后来二人乘凤鸟而去。此句以弄玉成仙比喻公主去世。
“仁祠空在鼎湖边”。“仁祠”,明·杨慎《艺林伐山·仙陀》:“佛寺曰仙陀,又曰仁祠。”在此当指瑶台寺。“鼎湖”,本为古代传说黄帝乘龙升天处,后借指帝王。如清·吴伟业《圆圆曲》“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此句指公主死后,空留下瑶台寺在唐太宗的昭陵旁边。
“凉风遥夜清秋半”。此句扣题,点明写诗之时是凉风习习的八月十五日月夜。
“一望金波照粉田”。“金波”,月光。“粉田”,脂粉田,即公主的汤沐邑。此句再次点明季节,及瑶台寺与公主的关系。
全诗大意:公主不幸去世了,只留下瑶台寺还在昭陵旁边。今天晚上正值凉风习习的八月十五日清秋月夜,明亮的月光照着这座用公主的汤沐所得造的寺庙
那么,此诗中提到的公主是谁呢?
此诗既然写于昭陵,则公主当是唐太宗的姐妹或者女儿。查《新唐书·公主传》,唐太宗的姐妹与女儿中,葬地与佛寺有关者有二:一、比景公主,始封巴陵……显庆中追赠,立庙于墓,四时祭以少牢。二、晋阳公主……因诏有司簿主汤沐余赀,营佛祠墓侧。又据宋·赵明诚《金石录·卷三》:“第五百九十三,《唐瑶台寺碑》:许敬宗撰,诸葛思祯正书。贞观十八年。”则至迟到贞观十八年,瑶台寺就已经存在,则此庙与比景公主无关。再据《新唐书·公主传》,“因诏有司簿主汤沐余赀,营佛祠墓侧”,与“粉田”之意正合,则晋阳公主的葬地极可能就在瑶台寺附近。
当然,瑶台寺在昭陵西南十八里,算是很外围了,比起同母姐妹们,离昭陵主峰似乎太远,不符合晋阳的身份。其实,这是有原因的。当时认为女子未及笄而亡的有戾气,不能葬在家族墓地,只能葬在佛寺中,用佛法化解戾气。所以二凤在昭陵边修佛寺,并且把小犀牛葬在那里,其实已经是在打擦边球,没办法再近了。
此词上片写男主人公眼中春景,宛然入画。“轻鸥欲下春塘浴,双双飞破春烟绿”两句描绘了一幅鸥鸟翔空图:一对轻鸥从淡淡春烟中穿飞而来,它们好像要落入春塘洗浴,不料陡然向上一翻,又飞入迷蒙的天空。这两句为动态描写,色彩清丽而情趣优美,令人悠然神往。接着转为静态,描写蔷薇花,进一步渲染了春天景色:“两岸野蔷薇,翠笼熏绣衣”。其中“破”字写轻鸥双飞划破烟景,象征主人公心扉之被撞开,“熏”字则微妙地传达出主人公朦胧浑涵的情思。这一动一静两幅图画展现出了江岸上动人的春色,前者生意盎然,后者绚丽多彩。但联系下片来看,上片又不止是在写春景,实际上它蕴涵着主人公的无限情意。
下片直接描写主人公的行动和心理活动,抒相思之情。“凭船闲弄水,中有相思意”两句写水中有相思意的奇怪现象,紧接着的“忆得去年时,水笼初别离”两对此进行解释:去年此际,男主人公与心上人于水笼别离。由此而知,词人上片写景并非虚耗笔墨,而是自有深意在其中。那一带江景,男主人公并不陌生,那是他与心上人去年别离时所见。而男主人公“闲弄水”这一细节,则将他沉湎于回忆之中的情状十分传神地表现了出来。
全词清丽不染尘俗,尺水兴波,深婉灵动。在情景处理上,上片写景,营造了春天生机盎然的气氛,下片写主人公的动作,只在结尾处淡淡一句“忆得去年时,水笼初别离”。这种引而不发的笔法,颇耐人寻味。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首先渲染了伤感的情绪,“梧桐”、“芭蕉”、“夜雨”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总是和离愁、客思、寂寥悲伤联系在一起,全曲描写在凄凉寂寞的旅店里,形孤影单、卧听夜雨的情景。曲的起首句以雨打梧桐破题,烘托出“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的萧瑟落寞氛围。白居易:“秋雨梧桐叶落时。”王昌龄:“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长信秋词》)温庭筠:“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更漏子》)李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相见欢》)梧桐作为凄凉悲伤的象征,给文学赋予了很深的悲情含义。苏轼:“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卜算子》),孟浩然:“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晏殊:“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付。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踏莎行》)李清照:“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芭蕉同样具有独特的离别愁绪。李商隐:“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代赠》)杜牧:“一夜不眠孤客耳,主人窗外有芭蕉。”(《咏雨》)李煜:“秋风多,雨如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长相思》)南唐卢绛没有入仕时,曾经生病住店,梦见白衣妇人唱着歌劝酒,词中说:“玉京人去秋萧索,画檐鹊起梧桐落。欹枕悄无言,月和清梦圆。背灯惟暗泣,甚处砧声急。眉黛小山攒,芭蕉生暮寒。”(《菩萨蛮》)林逋:“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宿洞霄宫》)
“三更归梦三更后”点明了诗人夜不能寐,愁肠百结的心情。三更即是午夜,午夜梦回,再难入眠。“落灯花点未收”,夜阑静,灯花落尽,雨声未停,滴滴犹如敲点一般,宋代贺铸有词说:“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忆秦娥》)可见在三更之夜,天涯孤客,更添愁绪,“三更”和“梧桐”、“芭蕉”、“夜雨”一样是孤寂的象征。作者用了这么多语言描写了一个清冷孤苦的夜晚,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叹新丰逆旅淹留。”《太平乐府》作“叹新丰孤馆人留”。此句出自汉高祖刘邦的典故,新丰地属今陕西临潼县东北,刘邦得天下后,将父亲接到京中,而刘父思乡之情很浓,于是将街道格局改成丰邑的样子,并另建村镇,并迁来丰邑的居民,所以叫新丰。《新唐书·马周传》记载马周未发迹时,曾旅居新丰,却受客家冷遇。所以后人多用旅居新丰表达羁旅客愁、备受冷落的情怀,而并不一定真的是旅居新丰。从这一句可以看出全曲的意旨。天一阁本《录鬼簿》记载徐再思只做过“嘉兴路吏”。《坚瓠集·丁集》说他“旅居江湖,十年不归”。由此可见徐再思曾有北上的经历,而且滞留有十年之久,除此曲之外,他的“山色投西去,羁情望北游”(商调《悟叶儿·革步》)、“回首江南倦客,西湖诗债,梅花等我须归”([越调]《天净沙·别高宰》)、“十年不到湖山,齐楚秦燕,皓首苍颜”,均可见一斑。徐再思北上旅居已是中年,郁郁不得志,华发新生,不得不感慨江南子弟他乡老的落魄和无奈。十年游宦归梦远,让他感到十分惆怅。
此曲写旅人的离愁别绪,情景交融,言短意长。起三句鼎足对,妥帖自然,没有一点做作的痕迹,见出作者的功力。中间段点出痛苦根源,由感而发,语淡味浓。各种情景均古已有之,文人骚客早已描写尽致,在作者笔端却自有一番滋味,全因末三句:“枕上十年事, 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十年之间经历了多少事,而远在江南的双亲却总在为久客不归的游子担心。这里作者巧妙地运用了侧面落笔的手法,不写自己如何思念故乡,思念亲人,而以年迈双亲的忧思烘托出更加浓烈的亲情。遂使此曲更加独特,深扣人心。末句“都在心头”四字戛然而止,欲语还休,却有引人遐思,荡气回肠之功。人总是在年华老去、潦倒他乡、沧桑落寞时,才会回首天涯,“枕上十年事”似乎说尽了作者的无力与无成,文已尽而意有余。徐再思十年北上的经历,由于资料缺失,已无法查找,只能从他的诗句中略窥一二。元代社会歧视南人和知识分子,“八娼九儒十丐”虽略有夸张,但也可以看出知识分子入仕之难。徐再思北上之行,无非为求仕而往。作为南宋遗民的亡国之恨,作为元朝落魄文人的前途无门,颇有“英雄失路”的感慨。这首作品贵在描写普通人的情感和落寞。将人生的失落与亲情相溶,字字未写作者自己,写物寓言,侧面落笔,“以我观物,而物皆有我之色彩”。“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曲是词之变体,但比词更贴近民间。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说过:“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朝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元曲之美在于它更加浑朴自然、清新爽朗,“俗中透雅”、“雅中求俗”,它能以其特有的流行性在市井勾栏中广为流传,原因就在于它描写了普通人的生活、普通的情感。
徐再思散曲的另一特点是善用数字,开头“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这三句,耐人寻味:连用几个相同的数词和量词,音调错落和谐,正好表现忐忑难安的心情;作者笔下,秋雨绵绵,桐叶声声,雨打芭蕉,愁滴心头,羁旅路遥,思乡情长,无限惆怅,无限感慨,全都浸透在字里行间。曲中层层递进,以最少的数词却能包涵着最大的容量,细腻真切地表达了羁旅惆怅、光阴易逝的感慨,道出了因思乡而断肠的情怀,可以说曲因数字而有生趣,数字因曲而灵动。这一点在“九分恩爱九分忧,两处相思两处愁,十年迤逗十年受。几遍成几遍休,半点事半点惭羞。三秋恨三秋感旧,三春怨三春病酒,一世害一世风流”([双调]《水仙子·春情》)中表现得更加突出。多数学者认为数字的反复迭用,有斧凿之嫌,好在《夜雨》一曲贵在真情实感的流露,而非一般的应景之作。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徐再思正是借助数字对秋色的描写,借景抒情、寓言写物、情景交融,真切地吐露了游子“旅思”之情。全曲语言朴实无华,自然流畅,而感情真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