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城中是甑中,雨余日色更明红。
若为飞上金山顶,独立长江万里风。
不是城中是甑中,雨余日色更明红。
若为飞上金山顶,独立长江万里风。
杨万里

杨万里

杨万里(1127年10月29日-1206年6月15日),字廷秀,号诚斋。吉州吉水(今江西省吉水县黄桥镇湴塘村)人。南宋著名诗人、大臣,与陆游、尤袤、范成大并称为“中兴四大诗人”。因宋光宗曾为其亲书“诚斋”二字,故学者称其为“诚斋先生”。杨万里一生作诗两万多首,传世作品有四千二百首,被誉为一代诗宗。他创造了语言浅近明白、清新自然,富有幽默情趣的“诚斋体”。杨万里的诗歌大多描写自然景物,且以此见长。他也有不少篇章反映民间疾苦、抒发爱国感情的作品。著有《诚斋集》等。 ▶ 4729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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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一浩荡,离悲足几重。
大江一浩荡,离悲¹足几重。
译文:江水浩荡而去,离愁却袭上心来,真是几重波浪几重悲啊。
注释:¹离悲:离别的悲愁。
潮落犹如盖,云昏不作峰。
潮落犹如盖¹,云昏²不作峰³
译文:尽管江上潮势已经低落,但汹涌翻滚的波涛仍然犹如高张的车盖,水面之上云雾沉沉,无有峰峦之状。
注释:¹盖:车盖。此处指退潮时的波浪。²云昏:指云雾迷漫。³不作峰:谓山峰因云雾迷漫而显现不出山峰的形状。
远戍唯闻鼓,寒山但见松。
远戍(shù)¹唯闻鼓,寒山但见松。
译文:戍鼓之声从远处隐隐传来,顿添几分肃杀之气;远眺江岸,落有寒山老松,满目萧索。
九十方称半,归途讵有踪。
九十方称半,归途讵(jù)¹有踪。
译文:如果人的一生九十年,我才刚刚过去一半,现在孤舟远征,可叹征程艰难,归程无期。
注释:¹讵:怎,岂,难道。

  这首《晚出新亭》诗,是写江上景色的代表性作品,写景以抒情,情景交融。

  新亭在建康(今南京市)境内,是朝士们游宴之所。诗的起势不凡,首句写景,次句写情。江水浩荡而去,离愁却袭上心来,真是几重波浪几重悲啊。此诗的发端与谢朓《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诗中的“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正同,开首两句即点出“离悲”的主题。以下四句具体写江景:尽管江上潮势已经低落,但汹涌翻滚的波涛仍然犹如高张的车盖;水面之上云雾沉沉,无有峰峦之状。戍鼓之声从远处隐隐传来,顿添几分肃杀之气;远眺江岸,唯有寒山老松,满目萧索。“潮落”二句以潮落云昏暗示诗人心潮不平,“远戍”二句则通过戍鼓、寒松一步渲染悲愁的气氛。在这荒寒萧条,满目凄凉的时刻,诗人却不得不孤舟远征,艰难独行,最后两句自然而然的直抒情怀,感叹征程艰难,归程无期。

  此诗语言洗炼,写景抒情,皆出于自然,将落潮、昏云、戍鼓、寒松等景物组合成一幅《孤舟远行图》,形象鲜明,意境幽远。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¹自岳降²,傅说(yuè)³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bēn)、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译文:一个普通人却成为千百代的榜样,一句话却成为天下人效法的准则。这是因为他们的品格可以与天地化育万物相提并论,也关系到国家气运的盛衰。他们的降生是有来历的,他们的逝世也是有所作为的。所以,申伯、吕侯由高山之神降生,傅说死后成为天上的列星,从古到今的传说,是不可否认的。孟子说:“我善于修养我盛大正直的气。”这种气,寄托在平常事物中,又充满于天地之间。突然遇上它,那么,王公贵族就会失去他们的尊贵,晋国、楚国就会失去它们的富有,张良、陈平就会失去他们的智慧,孟贲、夏育就会失去他们的勇力,张仪、苏秦就会失去他们的辩才。是什么东西使它这样的呢?那一定有一种不依附形体而成立,不依靠外力而行动,不等待出生就存在,不随着死亡就消逝的东西了。所以在天上就成为星宿,在地下就化为河川山岳;在阴间就成为鬼神,在阳世便又成为人。这个道理十分平常,不值得奇怪的。
注释:¹申、吕:申侯,吕伯,周朝大臣。²岳降:指他们是四岳所降生。³傅说:商朝大臣。传说死后化为星宿。⁴浩然之气:即正气,刚正至大的气概。⁵良平:张良、陈平,西汉谋臣。⁶贲育:孟贲、夏育,古代武士。⁷仪秦:张仪、苏秦:战国辩士。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¹、姚、宋²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huī)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³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译文:自从东汉以来,道德丧失,文风败坏,佛、道等邪说一齐出现。经历了唐代贞观、开元的兴盛时期,依靠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等名臣辅佐,还不能挽救。只有韩文公从普通人里崛起,在谈笑风生中指挥古文运动,天下人纷纷倾倒追随他,使思想和文风又回到正路上来,到现在已经有三百年左右了。他的文章使八代以来的衰败文风,得到振兴,他对儒道的宣扬,使天下人在沉溺中得到拯救,他的忠诚曾触犯了皇帝的恼怒,他的勇气能折服三军的主帅:这难道不是与天地化育万物相并列,关系到国家盛衰,浩大刚正而独立存在的正气吗?
注释:¹房杜:房玄龄、杜如晦,贞观年间贤相。²姚宋:姚崇、宋璟,开元年间贤相。³八代:东汉、魏、晋、宋、齐、梁、陈、隋。此时骈文盛行,文风衰败。道⁴济天下之溺:谓提倡儒家之道,使天下人不受佛教、道教之害。济:拯救。⁵忠犯人主之怒:唐宪宗迎佛骨入官,韩愈直谏,几被处死,经大臣营救,贬潮州刺史。⁶勇夺三军之帅:唐穆宗时,镇州兵变,韩愈奉命前去宣抚,说服叛军首领归顺朝廷。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¹;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²,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³,而不能弭皇甫镈(bó)、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译文:我曾谈论过天道和人事的区别:认为人没有什么事不能做出来,只是天不容许人作伪。人的智谋可以欺骗王公,却不能欺骗小猪和鱼;人的力量可以取得天下,却不能取得普通老百姓的民心。所以韩公的专心诚意,能够驱散衡山的阴云,却不能够挽回宪宗佞佛的执迷不悟;能够驯服鳄鱼的凶暴,却不能够制止皇甫镈、李逢吉的诽谤;能够在潮州老百姓中取得信任,百代都享受庙堂祭祀,却不能使自身在朝廷上有一天的平安。原来,韩公能够遵从的,是天道;他不能屈从的,是人事。
注释:¹豚鱼:《易·中孚》说“信及豚鱼”,意即只有诚心祭祀,连供品猪鱼都感动,才得吉卦。²开衡山之云:韩愈赴潮州中途,谒衡岳庙,因诚心祝祷,天气由阴晦转睛。³驯鳄鱼之暴:传说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时,听说潮州境内的恶溪中有鳄鱼为害,就写下了《祭鳄鱼文》来劝戒鳄鱼搬迁。不久,恶溪之水西迁六十里,潮州境内永远消除了鳄鱼之患。⁴皇甫镈、李逢吉:均当时宰相。
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佑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
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佑五年,朝散郎¹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
译文:从前,潮州人不知道学习儒道,韩公指定进士赵德做他们的老师。从此潮州的读书人,都专心于学问的研究和品行的修养,并影响到普通百姓。直到现在,潮州被称为容易治理的地方。确实不错啊,孔子曾说过这样的话:“有地位的人学了道理,就会爱护人民;地位低的人学了道理,就容易治理。”潮州人敬奉韩公,吃喝的时候必定要祭祀他,水灾旱荒、疾病瘟疫,凡是有求助于神灵的事,必定到祠庙里去祈祷。可是祠庙在州官衙门大堂的后面,百姓以为进出不方便。前任州官想申请朝廷建造新的祠庙,没有成功。元佑五年,朝散郎王涤先生来担任这个州的知州,凡是用来培养士子,治理百姓的措施,完全以韩公为榜样。老百姓心悦诚服以后,便下命令说:“愿意重新修建韩公祠庙的人,就来听从命令。”老百姓高高兴兴地赶来参加这项工程。在州城南面七里选了一块好地方,一年后新庙就建成了。
注释:¹朝散郎:五品文官。
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拜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辞曰:“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影不能望。作书抵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嶷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hāo)¹凄怆²,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拜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辞曰:“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³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bǐ)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shí)走且僵,灭没倒影不能望。作书抵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嶷(yí)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¹⁰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¹¹。犦(bào)¹²鸡卜¹³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译文:有人说:“韩公远离京城约万里,而贬官到潮州,不到一年便回去了,他死后有知的话,是不会深切怀念潮州的,这是明摆着的。”我说:“不是这样的,韩公的神灵在人间,好比水在地上,没有什么地方不存在。而且潮州人信仰得特别深厚,思念得十分恳切,每当祭祀时,香雾缭绕,不由涌起悲伤凄怆的感觉,就象见到了他,好比挖一口井得到了水,就说水只在这个地方,难道有这个道理的吗?”元丰七年,皇帝下诏书封韩公为昌黎伯,所以祠庙的匾额上题为“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州人请我书写他的事迹刻在石碑上,因此作首诗送给他们,让他们歌唱着祭祀韩公,歌词说:您从前骑龙遨游在白云乡,双手拨动银河,挑开天上的云彩,织女替您织成云锦衣裳。您轻快地乘着风来到皇帝的身旁,下降到人间,为混乱的俗世扫除异端。您在西边游览了咸池,巡视了扶桑,草木都披上了您的恩泽,承受着您的光辉普照。您追随李白、杜甫,与他们一起比翼翱翔,使张籍、皇甫湜奔跑流汗、两腿都跑僵了,也不能仰见您那能使倒影消失的耀眼光辉。您上书痛斥佛教,讽谏君王,被邀请到潮州来观看,中途又游览了衡山和湘水,经过了埋葬帝舜的九嶷山,凭吊了娥皇和女英。到了潮州,祝融为您在前面开路,海若躲藏起来了,您管束蛟龙、鳄鱼,好像驱赶羊群一样。天上缺少人材,天帝感到悲伤,派巫阳唱着歌到下界招您的英魂上天。用牦牛作祭品,用鸡骨来占卜,敬献上我们的美酒;还有殷红的荔枝,金黄的香蕉。您不肯稍作停留,使我们泪下如雨,只得送您的英灵,披着头发,轻快地返回仙乡。
注释:¹蒿:蒸发。²凄怆:祭祀时引起的感情。³云汉:天河。⁴天章:文采。⁵天孙:织女星。⁶咸池:神话中太阳沐浴的地方。⁷扶桑:神木名。⁸籍湜:张籍、皇甫湜,均韩愈学生,其古文的成就远不及师,因此说“不能望”。⁹海若:海神。¹⁰钧天:天之中央。¹¹巫阳:神巫名。这两句意思是韩愈死后必为神。¹²犦牲:牦牛。¹³鸡卜:用鸡骨卜卦。

  碑文高度颂扬了韩愈的道德、文章和政绩,并具体描述了潮州人民对韩愈的崇敬怀念之情。碑文写得感情澎湃,气势磅礴,被人誉为“宋人集中无此文字,直然凌越四百年,迫文公(按指韩愈)而上之”(《苏长公合作》引钱东湖语)。黄震甚至说:“《韩文公庙碑》,非东坡不能为此,非韩公不足以当此,千古奇观也。”(《三苏文范》引)

  起笔两句“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劈空而来,突兀高亢,豪迈警策,一下子就将读者的心紧紧抓住。作者并没有急于要说出具体是谁能具有如此崇高的威望和如此深远的影响,而是继续泛论这种伟人的作用,能“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接着又举出申侯、吕侯是岳神降生,傅说死后变为列星的古代传说来说明这类伟人降生到这世上来是有目的的,从这世上逝去后也能有所作为。这就为下文论述浩然之气作了充分的铺垫,蓄足了气势。于是,文章顺势引出孟子的名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并说明这种气无所不在,“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接着,连用三组排比句,从所遇对象的反应、此气存在的条件和此气存在的方式这三个方面来具体予以描述、评论。“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这组排比句是说,突然遇上这种浩然之气,能使人失去其原有的贵、富、智、勇、辩,可见其威力之大。文章又用“是孰使之然哉”这一设问句,引出对此气存在条件的评述:“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实际上是强调此气乃无条件地存在于宇宙之间。正是因为它无条件地存在于宇宙之间,所以它的存在形式也变化不一,并不固定:“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以上三组排比句,如江海横流,浩浩奔涌,襄陵浸天,势不可挡。而为了疏荡其气,使文章形成顿挫,在一组和二组之间,用一设问句“是孰使之然哉”,表示意思的转换;在二组和三组之间,用一因果连词“故”,表示上下层之间的因果关系。三层写完,又用“此理之常,无足怪者”予以归纳小结,使其开合有序,奔放中现出严谨。这一段对于浩然正气的描述、评论,虽带有相当的夸张和较浓的神秘色彩,但浩然之气并非虚无飘渺的东西,而是确实存在着的,这就是人们平常所说的正义的力量和精神。因此,它的影响极为深远,比如宋末民族英雄文天祥就将其写入著名的爱国诗篇《正气歌》中,表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和浓郁的爱国主义精神。它在今后还将沾溉后人,涵育百代。

  碑文首段,对于浩然正气作了充分的描述、评论,韩愈的高大形象已隐隐出现,于是二段顺势转入评述其道德文章。碑文先强调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东汉末年黄巾大起义之后,不仅统一的政治局面不复存在,经济遭到严重破坏,而且儒家思想也完全解体。先是道教和佛教盛行,到了晋朝,又出现释、道合一的玄学。因此,从儒家的立场来看,儒道丧失、异端并起的说法并非夸张。再看文风,魏、晋文章已开始骈偶化,到了南期,骈文占了绝对的优势,讲究平仄押韵,堆砌辞藻和典故,内容空虚,陈言泛滥,连反对过于骈偶化的刘勰在写作《文心雕龙》时也依然采用骈文,可见其势力之大,已积重难返。即使进入唐朝,在政治、经济上出现了贞观和开元盛世,并先后出现了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等贤相,对于衰弊的文风,也无法改变。直到贞元、元和之际,“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用“谈笑”“麾之”“靡然”等词语来强调韩愈所倡导的古文运动号召力之强、声势之大,是完全符合文学史实际的。接着,碑文连用四个排比分句:“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以此从文、道、忠、勇四个方面来盛赞韩愈的道德文章和为人行事。一个分句一个方面,概括力极强,气势也极其充畅,因此这四个分句也成为整个碑文最警策的名句而流传千古、脍炙人口。而韩愈在文、道、忠、勇这四个方面的表现,正体现了上文所写的浩然正气,所以苏轼强调说:“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这样,将一、二两段完全挽合起来。至此,读者才充分理解,原来碑文首段所放笔泛写的浩然正气,实际上是句句都在描写韩愈。由此可见此文立意的精巧,用心的良苦。

  碑文第三段,完全转换角度,另起炉灶,从论“天人之辨”人手。所谓“天人之辨”,就是分清天意和人为两个方面的情况,也即是:“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人干坏事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天意是不能容忍的;人可以欺骗王公大人,但天意不能容忍人去欺骗小猪、小鱼,因为《易·中孚》的卦象象征着中心诚信,诚信到能感化小猪、小鱼等微细之物,如能扩大到以之施政,一定能获得吉祥,因为诚信正应合着天刚正的美德;人可以用暴力去夺取天下,却不能用暴力去征服匹夫匹妇之心,因为这也体现了天意。这些说法,在今天看来,有不少唯心的成分在内,但也不是毫无合理的内核。比如将天意理解为公理和法律,还是可以讲得通的。接着,碑文便从天意和人为的角度,连用排比句进行两相比照,指出:“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镩、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在这两相比照中,前项均属天意,后项均属人为。凡属天意者,韩愈都能取得成功;凡属人为者,韩愈全遭失败。所以结论是:“盖公之所能者,天也。所不能者,人也。”这样论说,不仅能与上文论述浩然之气的话完全吻合,不致矛盾,而且主要是突出和强调韩愈受到贬滴、遭遇诽谤、不能安身于朝廷,全是人为的结果,也即是君昏臣奸的黑暗政治所造成的。因此,碑文这样写,不仅是为了歌颂韩愈的忠诚和正直,也寄寓着对韩愈在政治上屡遭陷害打击的愤懑在内。

  碑文第四段,重点描写韩愈在潮州的政绩以及潮州人民对韩愈的崇敬和怀念之情。由于韩愈在潮州期间重视兴办教育事业,故“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由于韩愈在潮州期间重视水利、根除民患,故“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对于王涤倡议重建韩愈新庙之举,“民欢趋之”。而当有人以韩愈生前在潮时间很短、对潮并不留恋为由认为在潮修建韩庙并无意义时,苏轼直接出面,以“如水之在地中”来比喻韩愈之神“无所往而不在也”,说明韩愈影响之广大深远,既极生动形象,又极具说服力。

  碑文最后,为了进一步抒写作者对于韩愈的高度崇敬之情,又展开浪漫的想象,创作了一首热情洋溢的诗歌。诗中想象韩愈是天仙下凡,“下与浊世扫秕糠”的;他的诗歌成就极高,可以“追逐李、杜参翱翔”;他忠诚耿直,敢于“作书诋佛讥君王”;他感动上苍,“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因而当他离开天廷以后,天帝十分悲伤,仍然将他召回。诗的最后,写作者献上丰厚的祭品,虔诚地向他祷告,希望他能在人间稍作停留,但他却翩然飞回天宫,于是作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便涕泪滂沱了。诗中通过这种浪漫的想象,既再一次高度赞扬了韩愈的业绩,天人共鉴,韩愈的精神,感天动地,从而表现一位古文运动完成者对于古文运动开拓者的十分虔敬的心情,又紧密呼应碑文首段对于浩然正气的描述、评论,文心之深细严密,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综上所述,这篇碑文将议论、描述、引征、对话、诗歌等熔铸于一炉,高论卓识,雄健奔放,骈散兼施,文情并茂。正如王世贞所说:“此碑自始至末,无一懈怠,佳言格论,层见迭出,如太牢之悦口,夜明之夺目,苏文古今所推,此尤其最得意者。”(《御选唐宋文醇》引)而宋代著名诗文评论家洪迈,则将它与唐代许多著名作家所撰写的韩愈碑、传、墓志等文章相比,指出它完全超越了前人:“刘梦得、李习之、皇甫持正、李汉,皆称颂韩公之文,各极其挚……及东坡之碑一出,而后众说尽废……骑龙白云之诗,蹈厉发越,直到《雅》《颂》,所谓若捕龙蛇、搏虎豹者,大哉言乎!”(《容斋随笔》卷八)

cháozhōuhánwéngōngmiàobēi

shì sòngdài 

    érwéibǎishìshī yánérwéitiānxià shìjiēyǒucāntiānzhīhuà guānshèngshuāizhīyùn shēngyǒulái shìyǒusuǒwéi shēn yuèjiàng yuèwéilièxīng jīnsuǒchuán  mèngyuē  shànyǎnghàoránzhī  shì xúnchángzhīzhōng értiānzhījiān ránzhī wánggōngshīguì jìn chǔshī liáng píngshīzhì bēn shīyǒng  qínshībiàn shìshúshǐ使zhīránzāi yǒuxíngér shìérxíng dàishēngércún suíérwángzhě zàitiānwéixīngchén zàiwéiyuè yōuwéiguǐshén érmíngwéirén zhīcháng guàizhě 

    dōnghànlái dàosàngwén duānbìng tángzhēnguān kāiyuánzhīshèng fáng  yáo sòngérnéngjiù hánwéngōng tánxiàoérhuīzhī tiānxiàráncónggōng guīzhèng gàisānbǎinián wéndàizhīshuāi érdàotiānxiàzhī zhōngfànrénzhǔzhī éryǒngduósānjūnzhīshuài fēicāntiān guānshèngshuāi hàoránércúnzhě 

    gàichánglùntiānrénzhībiàn wèirénsuǒzhì wéitiānróngwěi zhìwánggōng tún tiānxià zhīxīn gōngzhījīngchéng néngkāihéngshānzhīyún érnénghuíxiànzōngzhīhuò néngxùnèzhībào érnénghuáng féngzhībàng néngxìnnánhǎizhīmín miàoshíbǎishì érnéngshǐ使shēnāncháotíngzhīshàng gàigōngzhīsuǒnéngzhětiān suǒnéngzhěrén 

    shǐcháorénwèizhīxué gōngmìngjìnshìzhàowéizhīshī shìcháozhīshì jiēwénxíng yánmín zhìjīn hàochēngzhì xìnkǒngzhīyán  jūnxuédàoàirén xiǎorénxuédàoshǐ使  cháorénzhīshìgōng yǐnshí shuǐhàn fányǒuqiúdǎoyān érmiàozàishǐgōngtángzhīhòu mínchūwéijiān qiántàishǒuqǐngzhūcháozuòxīnmiào guǒ yuányòunián cháosǎnlángwángjūnláishǒushìbāng fánsuǒyǎngshìzhìmínzhě gōngwéishī mínyuè chūlìngyuē  yuànxīngōngmiàozhě tīng  mínhuānzhī zhōuchéngzhīnán niánérmiàochéng 

    huòyuē  gōngguówàn érzhécháo néngsuìérguī éryǒuzhī juànliàncháo shěn  shìyuē  rán gōngzhīshénzàitiānxiàzhě shuǐzhīzàizhōng suǒwǎngérzài ércháorénxìnzhīshēn zhīzhì xūnhāochuàng ruòhuòjiànzhī záojǐngquán éryuēshuǐzhuānzàishì zāi  yuánfēngnián zhàobàigōngchāng bǎngyuē  chānghánwéngōngzhīmiào  cháorénqǐngshūshìshí yīnzuòshīwèizhī shǐ使gōng yuē  gōnglóngbáiyúnxiāng shǒujuéyúnhànfēntiānzhāng tiānsūnwéizhīyúnjǐncháng piāoránchéngfēngláipáng xiàzhuóshìsǎokāng 西yóuxiánchíèsāng cǎobèizhāohuíguāng zhuīzhú cānáoxiáng hànliú shízǒuqiějiāng mièdàoyǐngnéngwàng zuòshūjūnwáng yāoguānnánhǎikuīhéngxiāng shùnjiǔdiàoyīng huáng zhùróngxiānhǎiruòcáng yuēshùjiāoèyáng jūntiānrénbēishāng ōuyínxiàzhāoqiǎnyáng bàoshēngxiūshāng càndānjiāohuáng gōngshǎoliúpāng piānránbèixiàhuāng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角垂。
明妃¹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²(bìn)角垂。
译文:明妃当时初起程出行离别汉宫时,泪湿桃花春风面鬓角微微亦低垂。
注释:¹明妃:即王昭君,汉元帝宫女,容貌美丽,品行正直。晋人避司马昭讳,改昭为明,后人沿用。²春风:比喻面容之美。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中咏昭君一首有“画图省识春风面”之句。这里的春风即春风面的省称。
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低徊(huái)¹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²
译文:低头徘徊间姿容暗淡,尚且让君王的感情都难以控制。
注释:¹低徊:徘徊不前。²不自持: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
归来¹却怪丹青手²,入眼平生几曾有;
译文:离别归来却怪罪丹青画图手,美貌如此在眼中平生实未曾见有。
注释:¹归来:回过来。²丹青手:指画师毛延寿。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意态¹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译文:天仙意态由自生画笔难以描摹成,当时冤枉杀死画工毛延寿。
注释:¹意态:风神。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¹
译文:从此一离去心知更不能回归,可怜还不能穿尽汉朝皇城之宫衣。
注释:¹着尽汉宫衣:指昭君仍全身穿着汉服。
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寄声欲问塞(sài)¹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译文:万里寄语欲相问塞南遥远家乡事,只有年年日日里眼望鸿雁往南飞。
注释:¹塞南:指汉王朝。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zhān)¹莫相忆;
译文:家人虽然在万里传来亲人之消息,好好安心在毡城不要常将家相忆。
注释:¹毡城:此指匈奴王宫。游牧民族以毡为帐篷(现名蒙古包)。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君不见咫(zhǐ)¹长门闭阿娇²,人生失意无南北。
译文:您还不曾见近在咫尺长门里幽幽阿娇被锁闭,人生如果要失意无分天南和地北。
注释:¹咫尺:极言其近。²长门闭阿娇:西汉武帝曾将陈皇后幽禁长门宫。长门:汉宫名。阿娇:陈皇后小名字。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两皆胡姬。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两皆胡姬¹
译文:明妃当初嫁给胡人的时候,身旁上百两的毡车上乘坐的都是胡人女子。
注释:¹“毡车”句:写匈奴派了大队胡姬来接昭君。写贵族女子出 嫁,陪从很多。两:同辆。
含情欲语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含情欲语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译文:她多想找个人说话但无处可说,只能把心语寄托于琵琶声中,心事只有自己知道。
黄金杆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
黄金杆拨¹春风手²,弹看飞鸿劝胡酒。
译文:她用能弹出美妙声音的手拨动黄金做的杆拨,弹起琵琶仰望空中飞鸿劝着胡酒。
注释:¹杆拨:弹琵琶的工具。²春风手:形容手能弹出美妙的声音。
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汉宫侍女¹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译文:随嫁的汉宫侍女暗中垂泪,行走在大漠上的返国者频频回首。
注释:¹汉宫侍女:指陪昭君远嫁的汉官女。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译文:汉朝之恩实在是浅薄啊,胡人之恩还要更深,人生的欢乐在于心与心相知。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可怜青冢¹已芜(wú)没,尚有哀弦(xián)留至今。
译文:可怜王昭君的青冢已经荒芜埋没,还是有悲哀的乐曲流传至今。
注释:¹青冢:相传昭君墓上的草常青,故名青冢,在今呼和浩特市南。

  其一

  梅尧臣、欧阳修对《明妃曲》的和诗皆直斥“汉计拙”,对宋王朝屈辱政策提出批评。王安石则极意刻画明妃的爱国思乡的纯洁、深厚感情,并有意把这种感情与个人恩怨区别开来,尤为卓见。

  针对当时的社会背景,王安石歌颂明妃的不以恩怨易心,具有现实意义。当时有些人误解了他的用意,那是由于他用古文笔法写诗,转折很多,跳跃很大,而某些人又以政治偏见来看待王安石,甚至恶意罗织之故。清代蔡上翔在《王荆公年谱考略》中千方百计地替王安石辩解,但还未说得透彻。

  明妃是悲剧人物。这个悲剧可以从“入汉宫”时写起,也可以从“出汉宫”时写起。而从“出汉宫”时写起,更能突出“昭君和番”这个主题。王安石从“明妃初出汉宫时”写起,选材是得当的。

  绝代佳人,离乡去国,描写她的容貌愈美,愈能引起人们的同情。《后汉书·南匈奴传》的记载是:“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官,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江淹《恨赋》上也着重写了她“仰天大息”这一细节。王安石以这些为根据,一面写她的“泪湿春风”,“徘徊顾影”,着重刻画她的神态;一面从“君王”眼中,写出“入眼平生未曾有”,并因此而“不自持”,烘托出明妃容貌动人。所以“意态由来画不成”一句是对她更进一层的烘托。“意态”不仅是指容貌,还反映了她的心灵。明妃“徘徊顾影无颜色”正是其眷恋故国无限柔情的表现。至于“杀画师”这件事,出自《西京杂记》。《西京杂记》是小说,事之有无不可知,王安石也不是在考证历史、评论史实,他只是借此事来加重描绘明妃的“意态”而已。而且,这些描绘,又都是为明妃的“失意”这一悲剧结局作铺垫,以加重气氛。

  上面写“去时”,下面写“去后”。对于去后,作者没有写“紫台朔漠”的某年某事;而是把数十年间之事,概括为“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这两句间,省略了“然而犹且”,意思是说:“明妃心里明知绝无回到汉宫之望,然而,她仍眷眷于汉,不改汉服。”

  近代学者陈寅恪曾经指出,中国古代所言胡汉之分,实质不在血统而在文化。孔子修《春秋》就是“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的。而在历史上尤其是文学上,用为文化的标志常常是所谓“衣冠文物”。《左传》上讲“南冠”,《论语》中讲“左衽”,后来一直用为文学典故。杜甫写明妃也是着重写“环佩空归月夜魂”,这与王安石写的“着尽汉宫衣”,实际是同一手法。杜甫、王安石皆设想通过“不改汉服”来表现明妃爱乡爱国的真挚深厚感情,这种感情既不因在汉“失意”而减弱,更不是出于对皇帝有什么希冀(已经“心知更不归”了),不是“争宠取怜”。因此,感情更为纯洁,形象更为高大。接着又补上“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把明妃一心向汉、历久不渝的心声,写到镂心刻骨。梅尧臣也说“鸿雁为之悲,肝肠为之摧”。王安石写得比梅尧臣更为生动形象。

  最后,又用“家人万里传”来说,以无可奈何之语强为宽解,愈解而愈悲,把悲剧气氛写得更加浓厚。更妙的是:笔锋一带,又点出了悲剧根源,扩大了悲剧范围。明妃这一悲剧的起点可叙从“入汉宫”时写起。汉宫,或者说“长门”,就是《红楼梦》中贾元春所说的“见不得人的地方”,从陈阿娇到贾元春,千千万万“如花女”,深锁长闭于其中。以千万人(有时三千,有时三万)之青春,供一人之淫欲。宫女之凄凉寂寞,可想而知,而况宫女的失宠与志士的怀才不遇,又有某种情况的类似,所以从司马相如《长门赋》到刘禹锡的《阿娇怨》,还有《西宫怨》之类,大都旨写这一题材,表现出对被侮辱、被损害的广大宫女的同情,或者抒发出“士不遇”的愤慨。唐人“宫中多少如花女,不嫁单于君不知”,早在王安石之前就描写过了,只是说得“怨而不怒”;王安石却多少有点怒了。李壁说:王安石“求出前人所未道”,是符合实际的;至于“不知其言之失”,则是受了王回、范冲等人的影响。王回引孔子说的“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却忘了孔子也说过“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论语》);特别是误解了“人生失意无南北”一句。王回本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人,他以政治偏见来论诗,难以做到公允。

  其二

  首两句写明妃(王昭君)嫁胡,胡人以毡车百辆相迎。《诗经》上有“之子于归,百两(同‘辆’)御(迎接)之”的诗句,可见胡人是以迎接王姬之礼来迎明妃。在通常情况下,礼仪之隆重,反映恩义之深厚,为下文“胡(恩)自深”作了伏笔。其中“皆胡姬”三字,又为下文“含情欲说独无处”作伏笔。

  关于明妃对此的反应,诗中写她“含情欲说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梅尧臣《依韵和原甫昭君辞》中也说:“情语既不通,岂止肠九回?”他们意思是说明妃与胡人言语也不通,谈不上“知心”,所以哀而不乐。

  王安石通过在诗中突出一个细节描绘来表现明妃的“哀”情:明妃一面手弹琵琶以“劝胡”饮酒,一面眼“看飞鸿”,心向“塞南”。通过这一细节,巧妙地刻画了明妃内心的矛盾与痛苦。接着,他又用明妃所弹的琵琶音调,感动得“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听者被感动到这个地步,则弹者之内心痛苦自不待言。“哀弦”之哀,是从听者的反应中写出的。

  前面是明妃入胡及其在胡中的情况与心情的描写;末四句则是进一步加以分析、议论。这四句分为三层:第一层是“汉恩自浅胡自深”——明妃在汉为禁闭于长门中的宫女,又被当作礼物送去“和番”,所以“汉恩”是“浅”的;胡人对她以“百辆”相迎,“恩”礼相对较“深”。这句讲的是事实。第二层讲“人生乐在相知心”,这是讲人之常情。如果按此常情,明妃在胡就应该乐而不哀了。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这就接入第三层:明妃在胡不乐而哀,其“哀弦”尚“留至今”,当时之哀可想而知。明妃之心之所以与常情不同,是因为她深明大义,不以个人恩怨得失改变心意,而况胡人也并非“知心”。四句分三层,中有两个转折,有一个矛盾,只有把其中曲折、跳宕理清,才能看出王安石的“用意深”及其“眼孔心胸大”处(方东树《昭昧詹言》)。南宋初,范冲“对高宗论此诗,直斥为坏人心术,无父无君”(李壁注解中的话,此据《唐宋诗举要》转引),完全是没有懂得此诗。范冲是范祖禹之子,范祖禹是一贯反对新法的人,挟嫌攻击,更不足据。其实王安石这样描写明妃,这样委曲深入地刻画明妃心事,用以突出民族大义,恰恰是可以“正人心,厚风俗”的,在当时是针对施宜生、张元之流而发的,对后人也有教育意义。

  《明妃曲二首》体现出王安石注意刻画人物的特点,从描绘人物“意态”,到解剖人物心理,有渲染,有烘托,有细节描写,相当于是把写小说的一些手法用入诗中。而在“用笔布置逆顺”及“章法疏密伸缩裁剪”等方面,则又是把韩愈、柳宗元等古文家的技法用来写诗。这样,就使诗歌的艺术手法更加多样化,诗歌的表现能力更强。由于两者结合得较好,故虽以文为诗,而形象性并不因之减弱,此诗末四句以形象来进行议论,即其明证。王安石既以小说手法与古文笔法来写诗,读者也就应以读小说、读古文之法来读它,才能读懂诗。

参考资料:
1、 吴孟复 等 .宋诗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7 :230-234 .

míngfēièrshǒu

wángānshí sòngdài 

míngfēichūchūhàngōngshí lèishī湿chūnfēngbìnjiǎochuí 
huáiyǐngyán shàngjūnwángchí 
guīláiquèguàidānqīngshǒu yǎnpíngshēngcéngyǒu 
tàiyóuláihuàchéng dāngshíwǎngshāmáoyánshòu寿 
xīnzhīgèngguī liánzhuójìnhàngōng 
shēngwènsàinánshì zhǐyǒuniánniánhóng鸿yànfē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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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ūnjiànzhǐchǐchángménājiāo rénshēngshīnánbě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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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ánqíngchù chuánxīnzh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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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ànēnqiǎnēnshēn rénshēngzàixiāngzhīxīn 
liánqīngzhǒng shàngyǒuāixiánliúzhìjīn 

秋江暮景,胭脂林障,翡翠山屏。几年罢却青云兴,直泛沧溟。
秋江暮景,胭脂林障(zhàng),翡翠山屏。几年罢却青云兴¹,直泛沧溟(míng)²
译文:秋天大江傍晚的景色,枫叶色如胭脂,树林如同屏障,青绿的山峦像—面翡翠屏风。几年来完全失去了对功名利禄的兴致,终于泛舟江湖,过起隐居生活。
注释:¹青云兴:做官的兴头。²沧溟:大海。
卧御榻弯的腿痛,坐羊皮惯得身轻。风初定,丝纶慢整,牵动一潭星。
卧御榻弯的腿痛,坐羊皮¹惯得身轻。风初定,丝纶²慢整,牵动一潭星。
译文:睡在皇帝的床上,弯曲得腿都疼痛,坐在羊皮上,一身轻松。风刚刚停下,慢慢整理钓鱼的丝线,可以拉动一潭的星星。
注释:¹坐羊皮:意为隐居江湖。²丝纶:钓丝。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况乎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座;嵇康锻灶,既暖而堪眠。岂必连闼洞房,南阳樊重之第;赤墀青锁,西汉王根之宅。余有数亩敝庐,寂寞人外,聊以拟伏腊,聊以避风霜。虽复晏婴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适闲居之乐。况乃黄鹤戒露,非有意于轮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陆机则兄弟同居,韩康则舅甥不别,蜗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若夫¹一枝之上,巢父²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³有容身之地。况乎管宁(lí),虽穿而可座;嵇(jī)锻灶,既暖而堪眠。岂必连闼(tà)¹⁰房,南阳樊重之第¹¹;赤墀(chí)青锁¹²,西汉王根¹³之宅。余有数亩敝庐¹⁴,寂寞人外¹⁵,聊以拟伏腊¹⁶,聊以避风霜。虽复晏婴近市¹⁷,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¹⁸,且适闲居之乐。况乃黄鹤戒露¹⁹,非有意于轮轩²⁰;爰(yuán)居避风²¹,本无情于钟鼓²²。陆机则兄弟同居²³,韩康则舅甥不别²⁴,蜗角蚊睫(jié)²⁵,又足相容者也。
译文:在一枝树权上,巢父就获得了安家的处所;在一把葫芦里,壶公就找到了容身的地方。何况管宁的粗劣床榻,破成洞也还可以坐;嵇康的打铁炉边,既暖和又可以安眠。为什么一定要高阁重楼,像是南阳樊重的宅第;画栋雕窗,像是西汉王根的王府?我只有几亩大的一处房舍,在这里听不到车马的喧嚣,权且用来随俗度日,遮挡风雨严寒。我的住所即使靠近集市,也不会像晏婴那样追逐需求的便利;即使坐落在京城,也只希望像潘岳那样享受闲居的安乐。再说黄鹤自警是为了逃离人们的危害,决不会自愿去乘坐华贵的马车;爰居迁徙是为了回避海上的灾害,并不是想要谋求人们的祭拜。在流寓生活中,如能像陆机兄弟有个栖身之地,像韩伯舅甥不计利害得失,那么就算是蜗角蚊睫一般的狭小空间,我觉得已经足够安居乐业的了。
注释:¹若夫:发语词。²巢父:传说尧时的隐者,以树为巢,所以当时人称他为巢父。一说巢父即许由,夏常居巢,尧让之以天下,不受。³壶公:传说汉时有一老翁,在市上卖药,于门前悬挂一壶,药卖完了,就跳进壶中,后人称他为壶公。一说壶公姓谢名元,东汉时道士,以卖药为生。⁴况乎:又如。⁵管宁:(158年—241年)字幼安,东汉末年人,操守严肃,因常坐一木榻上,积五十年,榻上膝盖所触都成了洞孔。⁶藜床:指用藜草铺床,一说藜木坐榻。⁷嵇康:(224年-263年)字叔夜,三国曹魏时著名思想家、文学家,爱好锻铁。⁸锻灶:打铁用的炉灶。⁹闼:门。¹⁰洞:通。¹¹樊重之第:南阳人樊重,东汉光武帝的舅舅,富有田产,并善于经商,家里建造房屋,都是重堂高阁。¹²赤墀青锁:房屋前的阶墀,涂以赤色,窗户的格眼(锁),涂以青色,都是奢侈的装饰。墀,台阶。¹³王根:汉元帝皇后王政君亲族,汉成帝所封五侯之一。¹⁴敝庐:破旧的屋子。¹⁵人外:人境之外,形容偏僻。¹⁶拟伏腊:可以用来举行伏祭、腊祭。伏,夏日的伏天;腊,年末的腊月。这都是古代举行祭祀的时节。古人常于伏、腊闭门不出,聚家人宴饮。拟伏腊与下文“避风霜”相对照,都是闭门不出,聊且休息的意思。¹⁷晏婴近市:晏婴,春秋时齐国大夫,齐景公因为晏婴的住宅靠近街市,狭窄而且低湿,要给他换个好地方,晏婴婉言辞谢说:“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此处反其意而用之,说敝庐虽靠近市场,但不求早晚的利益。¹⁸潘岳面城:晋代诗人潘岳作《闲居赋》:“退而闲居于洛之汜,陪京泝伊,面郊后市。”面,面向。这里也反说,自己虽然也面城而居,但心情闲适,不想潘岳那样牢骚满腹。¹⁹黄鹤戒露:传说鹤性警觉,闻露水滴落之声即高鸣相警。²⁰轮轩:春秋时卫懿公好鹤,给鹤乘坐轩车。轩:高车。这里作者用轮轩比喻富贵的生活,说自己无意于此。²¹爰居避风:爰居,海鸟名,形似凤凰。《国语·鲁语》记载“春秋时,有爰居飞到鲁国东门之外,臧文仲使人祭它,展禽说:这是海边有灾的迹象,爰居鸟为了避灾飞到这里来。”又,《庄子·至乐》记载,海鸟飞到鲁国郊外,鲁侯奏九韶之乐去迎它。²²钟鼓:祭祀所用的乐器,这里指祭祀时的音乐。²³陆机则兄弟同居:陆机,字士衡;其弟陆云,字士龙,二人俱有才名,都是西晋文学家。《世说新语·赏誉》记载,吴亡后,他们在洛阳同住三间瓦房,陆机住西头,陆云住东头。古人讲求父母、兄弟不同宅,陆机、陆云同住,被认为不体面。²⁴韩康则舅甥不别:韩康,晋韩伯,字康伯,其舅殷浩很欣赏他,殷浩北伐失败,被废为庶人,徙于东阳,韩康伯也到了东阳,所谓“舅甥不别”即此。²⁵蜗角蚊睫:《庄子·则阳》说,有两个小国,一个在蜗牛的左角上,一个在蜗牛的右角上,时相争地而战,伏尸数万。《晏子春秋·》说,东海有虫,结巢在蚊睫的上边,生了两次小虫才飞走,蚊虫竟自不知道。这里都是形容小园之小。
尔乃窟室徘徊,聊同凿坯。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琴号珠柱,书名玉杯。有棠梨而无馆,足酸枣而非台。犹得敧侧八九丈,纵横数十步,榆柳两三行,梨桃百余树。拨蒙密兮见窗,行敧斜兮得路。蝉有翳兮不惊,雉无罗兮何惧!草树混淆,枝格相交。山为篑覆,地有堂坳。藏狸并窟,乳鹊重巢。连珠细茵,长柄寒匏。可以疗饥,可以栖迟,崎岖兮狭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坐帐无鹤,支床有龟。鸟多闲暇,花随四时。心则历陵枯木,发则睢阳乱丝。非夏日而可畏,异秋天而可悲。
尔乃窟(kū)¹徘徊,聊同凿坯(pī)²。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琴号珠柱³,书名玉杯。有棠梨而无馆,足酸枣而非台。犹得敧(qī)八九丈,纵横数十步,榆柳两三行,梨桃百余树。拨蒙密兮见窗,行敧(qī)兮得路。蝉有翳(yì)兮不惊¹⁰,雉(zhì)无罗¹¹兮何惧!草树混淆(xiáo)¹²,枝格相交¹³。山为篑(kuì)覆,地有堂坳(ào)¹⁴。藏狸¹⁵并窟,乳鹊¹⁶重巢。连珠细茵,长柄寒匏(páo)¹⁷。可以疗饥¹⁸,可以栖迟¹⁹,崎岖²⁰兮狭室,穿漏²¹兮茅茨(cí)²²。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坐帐无鹤²³,支床有龟²⁴。鸟多闲暇,花随四时。心则历陵²⁵枯木²⁶,发则睢(suī)²⁷乱丝²⁸。非夏日²⁹而可畏,异秋天而可悲³⁰
译文:于是我从官场逃出来,在小园中自得其乐。正当新桐发芽,清露晨流,柳枝摇曳,惠风和畅的季节。在园中弹弹琴,读读书,也是让人惬意的。园中有棠梨、酸枣树,但没有楼台馆阁。斜着看有八九丈长,横着看有几十步宽。园中栽有两三行榆树柳树,又有百余棵梨树桃树。拨开茂密的枝条才能见到窗子,横竖走去都可以成为道路。鸣蝉有密叶遮蔽而不受惊扰,野雉不必担心罗网陷阱而自由自在。青草和绿树混为一片,长短枝桠交互伸展。有山不过像一筐土堆成,有水不过是个小土坑。水下的龟鳖因为地盘小不得不窝连着窝,孵雏的鸟鹊也因为可作巢的树少不得不巢叠着巢。园中的草地上拥挤着串串的果实,架上的葫芦累累沉重而拉长了脖颈。园子里可以找到充饥的食物,也可以嬉游歇息。有几间高矮不一的房屋,草做的屋顶已经透风漏雨。屋檐低矮得碰到帽子,门框狭窄得侧身碰到眉毛。帐幔朴素引不来白鹤,床榻陈旧垫脚的只能是神龟。鸟儿幽闲自得,随意鸣啼;花儿自开自落,四季随心。唯独我心如历陵久枯的大树,发如睢阳待染的一团素丝。虽然不是夏日,也有所畏惧;虽然不见秋风,也有所悲伤。
注释:¹窟室:本指掘地为室,此处指垒土坯为屋。²凿坯:凿开土墙。这里“凿坯”比喻隐遁。³珠柱:琴名,以珠作为支弦琴柱。⁴玉杯:书篇名,汉董仲舒撰,收入《春秋繁露》。⁵有棠梨而无馆:汉代甘泉宫外有棠梨,但没有台馆建筑。棠梨,果木名,又汉甘泉宫中馆名,参见《三辅黄图》。⁶足酸枣而非台:《水经注·济水注》载:酸枣县(今河南延津县北)城西有酸枣寺,寺外有韩王望气台。⁷敧侧:偏在一边,倾斜。指小园地形不正。⁸蒙密:指树叶茂密。⁹敧斜:指道路弯曲倾斜。¹⁰蝉有翳兮不惊:蝉有树叶可以隐蔽,所以不必惊怕。翳,荫蔽。《庄子·山木》:“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这里是反用其意。¹¹罗:捕鸟兽的网。¹²混淆:混杂在一起。¹³枝格相交:树木的枝条相交叉。格,树的长枝。¹⁴山为篑覆,地有堂坳:山是一篑土倾倒而成的(极言其小);地上有低洼水池。篑,盛土的筐子。堂坳,堂前可容水的低陷处。¹⁵藏狸:野猫。¹⁶乳鹊:哺育幼鸟的鹊。¹⁷匏,葫芦。¹⁸疗饥:止饿。¹⁹栖迟:栖息。作者用以自比,以示不过分追求饱暖舒适的生活。²⁰崎岖:这里形容空间局促。²¹穿漏:屋顶漏雨。²²茅茨:用茅草覆盖屋顶,这里之茅草屋。²³坐帐无鹤:《神仙传》:三国时吴人介象,死于武昌,归葬建业(今南京),死后有白鹤来集座上。这里作者说自己恐怕不能像介象一样归于梁首都建业。²⁴支床有龟:《史记·龟策列传》:“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余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这里作者说自己久住长安,像龟支床,终老不能移动。²⁵历陵:县名,汉属豫章郡,今江西九江市东。²⁶枯木:枯萎的树。应劭《汉官仪》:“豫章郡树生庭中,故以名郡矣。此树尝中枯,逮晋永嘉中,一旦更茂,丰蔚如初。”这里作者自比心如枯木。²⁷睢阳:宋国地名,墨子故乡。²⁸乱丝:头发蓬白,像团乱丝。《吕氏春秋》载:墨翟(dí)尝见染素丝的人而叹息。这句是说作者因忧愁而发白如素丝。非夏日而可畏:《左传·文公七年》:“贾季曰:赵盾夏日之日也。”杜预注:“冬日可爱,夏日可畏。”²⁹夏日:夏天的赤日。³⁰异秋天而可悲: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以上两句是说作者自己一年四季只有悲惧而无乐趣。
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枣酸梨酢,桃榹李薁。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试偃息于茂林,乃久羡于抽簪。虽有门而长闭,实无水而恒沉。三春负锄相识,五月披裘见寻。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
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云气荫于丛蓍(shī)¹,金精²养于秋菊。枣酸梨酢(zuò)³,桃榹(sì)李薁(yù)。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试偃(yǎn)于茂林,乃久羡于抽簪(zān)。虽有门而长闭¹⁰,实无水而恒沉¹¹。三春负锄¹²相识¹³,五月披裘见寻¹⁴。问葛洪¹⁵之药性,访京房¹⁶之卜林。草无忘忧¹⁷之意,花无长乐¹⁸之心。鸟何事而逐酒¹⁹?鱼何情而听琴²⁰
译文:园中有一寸二寸的小鱼,有三竿两竿翠竹。云气覆荫着丛生的蓍草,金精滋养着秋天的菊花。酸枣酸梨,山桃山李,枯叶布满床头,落花堆遍屋地。我称这里是山野人家,也就是齐国愚公的山谷。让我尝试一下隐居在园林,因为很久以来就曾向往退出官场的生活。园门虽有却常关闭着,我的心已经与外世隔绝。偶尔有些来往的,不是荷荼丈人那样的隐者,就是披裘公那样的高士。空闲的时间,我或是阅读葛洪的医书,或是研究京房的卦辞。但是看到忘忧草不能使我忘忧,见到长乐花不能让我长乐。鸟儿不能饮酒而偏让它饮酒,鱼儿不愿听琴而偏让它听琴,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样违背他们的本心呢?
注释:¹丛蓍:丛生的蓍草。蓍,草名,古代用这种草茎做占卜的工具。²金精:《玉函方》载,古人把九月上寅日采的甘菊(现名杭菊)叫金精。³枣酸梨酢:即酸枣醋梨。酢,古“醋”字。⁴桃榹李薁:即榹桃薁李。榹桃,山桃。薁李,山李。⁵狂花:到处乱飞的花。⁶野人之家:野人,乡野之人,农夫。⁷愚人之谷:《说苑·政理》:“齐桓公出猎,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见一老公而问之,曰:‘是为何谷?’对曰:‘为愚公之谷。’桓公曰:‘何故?’对曰:‘以臣名之。’"以上两句是说自己过着隐居的生活。⁸偃息:休息。⁹抽簪:抽下连系冠发的簪子,散发无束。这里喻弃官不仕。古时做官的人须束发整冠,用簪连冠于发,故称隐退为“抽簪”。¹⁰虽有门而长闭: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门虽设而常关”句意。¹¹实无水而恒沉:语出《庄子·则阳》:“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沉者也。”无水而沉,叫陆沉,比喻隐居。以上二句表示作者愿过隐居生活。¹²负锄:扛锄,代指农夫。¹³相识:互相交谈。¹⁴五月披裘见寻:皇甫谧《高士传》:“披裘公者,吴人也。延陵季子出游,见道中有遗金,顾彼裘公曰:‘取彼金。’公投镰嗔目拂手而言曰:‘何子处之高而视人之卑?五月披裘而负薪,岂取金者哉!‘”以上两句意为自己所交往相识的人都是农人与有道贫士。¹⁵葛洪,晋丹阳句容人(今属江苏),练神仙医术,有《金匮药方》一百卷,《肘后要急方》四卷传世。¹⁶京房:字君明,汉顿丘(今河南浚县西)人。¹⁷忘忧:指忘忧草,又名萱草,古代医书上说,吃了萱草可以解除忧愤。¹⁸长乐:指长乐花,又名紫华。¹⁹鸟何事而逐酒:《庄子·至乐》:“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²⁰鱼何情而听琴:《韩诗外传》:“昔伯牙鼓琴而渊鱼出听。”以上两句是说,自己如栖林的飞鸟、潜渊的游鱼,今失其故性,终无欢乐,表明难忘故国。
加以寒暑异令,乖违德性。崔骃以不乐损年,吴质以长愁养病。镇宅神以薶石,厌山精而照镜。屡动庄舄之吟,几行魏颗之命。薄晚闲闺,老幼相携;蓬头王霸之子,椎髻梁鸿之妻。燋麦两瓮,寒菜一畦。风骚骚而树急,天惨惨而云低。聚空仓而雀噪,惊懒妇而蝉嘶。
加以寒暑异令¹,乖违德性²。崔骃³以不乐损年,吴质以长愁养病。镇宅神以薶(mái),厌山精而照镜。屡动庄舄之吟,几行魏颗之命。薄晚闲闺,老幼相携;蓬头王霸之子¹⁰,椎髻(jì)梁鸿之妻¹¹。燋(jiāo)¹²两瓮(wèng),寒菜一畦(qí)¹³。风骚骚¹⁴而树急,天惨惨¹⁵而云低。聚空仓而雀噪¹⁶,惊懒妇而蝉嘶¹⁷
译文:再加上南北方气候寒热不同,我感到不能适应,肯定会因为抑郁不乐而折损寿命,因为长年愁苦而积成疾病。在住宅四角埋上大石以镇鬼怪,挂上明镜以照精灵。我如同庄舄一样因思乡而病倒,又如同魏颗的老父一般病到昏乱欲死。暮色笼罩了空荡荡的房屋,我看着全家老老少少,真感到对不起受苦的儿子,也对不起勤俭的妻子。家里只有两瓮麦子,一畦秋菜。风吹得大树不停地摇动,低沉的云层使天空变得一片昏暗。空空的粮仓上聚集着吵闹的麻雀,懒妇们的耳边响起了秋蝉的悲鸣。
注释:¹寒暑异令:指南方与北方的气候不同而季节时令相异。²乖违德性:乖与违同义,相反冲突。德与性同义,指本性。³崔骃:东汉车骑将军窦宪擅权骄恣,其主簿崔骃数谏之。宪不能容,使出为长岑长。骃不愿去远处作地方官,遂不赴任,忧郁而死。⁴吴质:曹丕的好友。⁵建镇宅神以薶石:宅神,住宅里的鬼怪。薶石:古人迷信,在住宅四周埋下石头以镇宅驱邪。薶,同“埋”。⁶山精:山中的妖精。⁷照镜:《抱朴子》:“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托人形,以眩惑人目而尝试人,唯不能于镜中易其真形耳,是以古之入山道士皆以明镜九寸已上悬于背后,则老魅不敢近人。”⁸屡动庄舄(xì)之吟:据《史记·陈轸传》载:战国时越国人庄舄,在楚国做官,病中思念家乡,犹发出越国的语音。⁹几行魏颗之命:《左传·宣公十五年》记载:晋大夫魏武子有一宠妾无子嗣,武子生病时,命魏颗把这宠妾嫁人;武子临终时,又曾嘱魏颗把他(武子)的爱妾杀了殉葬。武子死后,魏颗把那宠妾嫁人了,说临终时神智错乱,按照他(武子)清醒时说的做。以上两句是说自己在北方因思念家乡,几至于神志错乱。¹⁰蓬头王霸之子:《后汉书·列女传》载,王霸,东汉太原人,隐士。起初他和令狐子伯友好,后来子伯做了楚相,就让其子给王霸送信。子伯之子车马随从,仪容文雅。王霸之子从田里耕作回来,见到令狐子,很惭愧。王霸也因儿子不懂礼貌、不修边幅而惭愧地久卧不起。其妻责以应保持高节,不慕荣利。霸笑而起。蓬头,头发蓬松散乱。¹¹椎髻梁鸿之妻:梁鸿,字伯鸾,东汉扶风人。家贫博学。其妻孟光初嫁时,盛容华服,梁鸿七日不理。孟光改为椎髻,穿布衣,梁鸿才与之和好。¹²燋麦:陈燋的麦子。燋,同“焦”。¹³畦:田园中分成的小区。¹⁴骚骚:形容风声。¹⁵惨惨:黯淡无光。¹⁶聚空仓而雀噪:空仓里的麻雀因饥饿而鸣噪。聚,聚集。空仓:晋苏伯玉妻《盘中诗》:“空仓鹊,常苦饥。”¹⁷惊懒妇而蝉嘶:古代谚语“促织鸣,懒妇惊”,后来或用懒妇称蟋蟀。崔豹《古今注》:“蟋蟀,一名吟蛩。秋初生,得寒则鸣。一云济南呼为懒妇。”以上二句描写自己生活贫困之状。
昔草滥于吹嘘,籍文言之庆余。门有通德,家承赐书。或陪玄武之观,时参凤凰之墟。观受釐于宣室,赋长杨于直庐。
昔草滥¹于吹嘘²,籍文言之庆余³。门有通德,家承赐书。或陪玄武之观,时参凤凰之墟¹⁰。观受釐(xī)¹¹于宣室¹²,赋长杨于直庐¹³
译文:当年我托先辈的福荫,在梁朝的宫廷里滥竽充数。我的祖父可以和建有通德门的郑玄媲美,我的父亲和伯父也和读过王室赐书的班嗣、班彪同样博学。我有时在玄武阙陪坐,有时到凤凰殿听讲。曾经像贾谊在宣室受到召见,又曾像扬雄待命赋写诗文。
注释:¹草滥,说以草莽之夫而滥居列位。²吹嘘:即吹竽。用南郭处士滥竽充数事。³籍文言之庆余:凭借皇恩而泽及子孙。《易·乾卦·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两句说自己仕梁凭借先世之德,很受重用,生活优越。⁴门有通德:指祖父庾易为齐征士,不就,如汉之郑玄。⁵家承赐书:汉代班嗣、班彪兄弟二人,甚友爱,学识渊博,皇帝曾赐给他们书籍。这里是说作者的伯父庾於陵、父亲庾肩吾彼此也很友爱,有学识,和班嗣、班彪相似。⁶玄武:宫阙名,在汉代未央宫前。⁷观:指宫阙,一说玄武观,指南朝玄武湖中的亭观。《三辅旧事》:“未央宫北有玄武阙。”⁸参:参加。⁹凤凰:汉代建章宫殿名。¹⁰墟:处所。这里作者说自己曾经陪侍和参加皇帝的游宴。¹¹受釐:古代礼节,祭祀之后要把祭余的内献给皇帝,向他贺喜祝福。皇帝接受这种祝贺,叫做受嫠。釐,祭祀用后的肉。¹²宣室:古代宫殿名,是未央宫前的正室。这里是用汉文帝于宣室召见贾谊的故事。¹³赋长杨于直庐:长杨,汉代宫殿名。扬雄曾作《长杨赋》。直庐,旧时侍臣值宿之处。
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潜移,长离永灭。摧直辔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断绝。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百龄兮倏忽,光华兮已晚。不雪雁门之踦,先念鸿陆之远。非淮海兮可变,非金丹兮能转。不暴骨于龙门,终低头于马坂。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
遂乃山崩川竭¹,冰碎瓦裂²,大盗潜移³,长离永灭。摧直辔(pèi)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¹⁰则风月凄怆,陇(lǒng)¹¹则肝肠断绝。龟言此地之寒¹²,鹤讶今年之雪¹³。百龄¹⁴兮倏(shū)¹⁵,光华¹⁶兮已晚。不雪雁门之踦(qī)¹⁷,先念鸿陆之远¹⁸。非淮海兮可变¹⁹,非金丹兮能转²⁰。不暴骨于龙门²¹,终低头于马坂²²。谅²³天造²⁴兮昧昧²⁵,嗟(jiē)生民²⁶兮浑浑²⁷
译文:不料山崩地裂,河流枯竭,冰消雪散,石碎瓦解,大盗侯景篡权作乱,江南故国陷于灭顶之灾。我回国的平坦大道一下子就被摧毁,变得像三危山、九折坂一样的艰险难行。如同燕太子为荆轲在易水饯行,又如同李陵在匈奴为苏武送别,我从此有去无回,只能长留在异国他乡。关中的山川风月使我满怀凄怆,陇头流水一类的歌曲更让人痛彻肝肠。这里严寒多雪,完全不同于故国江南。人的一生很快要过去了,我已开始进入晚年。虽然不想洗雪以往遭遇的不幸,但还是丢不开南归故乡这个意念。可怜我既不能像雀雉入淮海而发生变化,又不能像金丹在土釜中一连九转。我如果无法如愿回到南方,最后也只好在北朝忍辱负重地活下去了。看来昏暗的天意就是这样的,对纷乱的人生我只有叹息而已。
注释:¹山崩川竭:这指梁武帝太清二年(年)侯景之乱。²冰碎瓦裂:言国家遭乱以后残破不全。³大盗潜移:指建业遭侯景叛乱,梁元帝迁都江陵。大盗,指侯景。⁴长离永灭:指梁武帝子孙不能复兴。长离,星宿名。⁵摧:折断。⁶辔:马缰绳。⁷三危:山名,一说在雍州西南境,有三山峰,高耸甚危。⁸九折:坂名,在四川荥经县西邛崃山,山路曲折多险。⁹荆轲有寒水之悲:燕太子丹在易水上给荆轲饯行,荆轲歌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苏武有秋风之别:苏武出使匈奴,不畏逼诱,二十年不降。时李陵已降匈奴,苏武临归时,李陵赠诗曰:“欲因晨风发,送子以贱躯。”以上两句说自己出使被留离梁仕魏,为形势所迫。¹⁰关山:古乐府有《关山月》曲。《乐府解题》说:“关山月,伤离别也。”¹¹陇水:古乐府《陇头歌辞》有“遥望秦川,肝肠断绝”之句。¹²龟言此地之寒:前秦时苻坚得一大龟,后来龟死,有人梦龟言“我将归江南,不遇,死于秦。”作者用来比喻自己欲归江南而不能。¹³鹤讶今年之雪:传说西晋太康二年(年)冬天,天气特别寒冷,有人听到两只白鹤在桥下说:“今兹寒不减尧崩年也。”在此隐喻梁元帝后来被杀之事。¹⁴百龄:百岁,指人的一生。¹⁵倏忽:形容时间短暂。¹⁶光华:年华,岁月。一作“精华”,指人的少壮时代。已晚,指到了暮年。¹⁷不雪雁门之踦:汉代段会宗曾任雁门郡守,犯法被免职。后来复为都护,他的朋友谷永写信警告他说:你这次不要想立奇功,只要不出毛病,也就足以遮盖雁门那一次失败了。雪:洗刷。¹⁸先念鸿陆之远:《易经·渐卦》:“鸿渐于陆,夫征不复。”这里比喻自己到北朝被留不归。¹⁹非淮海兮可变:春秋时赵简子说:“雀入于海为蛤,雉入于淮为蜃,鼋鼍鱼鳖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哉!”²⁰非金丹兮能转:金丹,古代方士炼金石为丹药,认为服之可以长生不老。转,丹在炼炉内转动变化。²¹不暴骨于龙门:《太平广记》引《三秦记》:“龙门山,在河东界。禹凿山断门阔一里余。黄河自中流下,两岸不通车马……每岁季春,有黄鲤鱼,自海及诸川,争来赴之。一岁中,登龙门者,不过七十二。初登龙门,即有云雨随之,天火自后烧其尾,乃化为龙矣。”而清张澍辑《三秦记》云:“江海大鱼薄集龙门下,数千,不得上。上则为龙,不上者鱼,故云曝腮龙门。”所述略有不同。此句喻作者当年在时乱中侥幸逃生。²²终低头于马坂:《战国策·楚策》:“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肘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中阪迁延,负辕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聍衣以幂之。骥于是侥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此句作者形容自己像老马一样,只能低头为人服役。²³谅:信,诚然。²⁴天造:指“天道”。²⁵昧昧:不明,昏暗的样子。²⁶生民:人民。²⁷浑浑:糊糊涂涂的样子。这里说天道不明,世人可悲。

  该赋通过对所居住的小园景物的描写,抒发了作者故国之思和身世之悲。全篇触景生情,移情入景,情景交融,物我一体;并且用典和白描紧密结合,颇见匠心。

  全赋可分六段。首段写自己本无情于禄仕,不求华堂大厦,但求一席之地足以容身。此段用对比的方法并借用历史典故以明心迹。他愿像巢父那样,夏则居巢,冬则穴处;像壶公那样,夜间在壶中存身;像管宁与嵇康那样,将藜床坐穿,将锻灶兼作暖炕使用,以简居自安。至于像东汉时代南阳人樊重,庐舍豪华,门闼洞开,重堂高阁,广厦相连;西汉的曲阳侯王根,家中赤墀青琐,与皇宫相似。作者并不希望有樊重、王根那种豪华的宅第。有了上文的对比与抉择,下文将笔一转,自然地过渡到自己理想中的小园生活:“数亩敝庐,寂寞人外,聊以拟伏腊,聊以避风霜”,虽居近市井,结庐人境,但不求朝夕得居市之利,惟求闲适之乐。作者又用“黄鹤戒露”比喻自己处境险恶,企图以隐居而求远祸自全。以鹤的无意乘轩和爰居本为避海风而来,没想到国人以钟鼓祭之,表示自己本无意做官,而今却冠冕加身了。看来还是弃官归隐,求得“亲戚共一处,子孙还相保”(陶渊明《杂诗》)为好。巢林之鸟,不过栖于一枝,哪怕自己的敝庐小如蜗角蚊睫,可以容身足矣,别无他求。

  第二段回笔再写他理想中的小园风光。园子虽小,犹得“欹侧八九丈,纵横数十步,榆柳两三行,梨桃百馀树”。居室虽如窟室如凿坯。但可以领略“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的逸趣,可以读书弹琴于其问。园中有繁茂的花草树木为伴,有无忧无虑的鸟儿为侣。但是这些想像中的乐趣又没有能够得到。自己如今头发已白,年貌俱衰,形如枯木,心同死灰,内心笼罩着畏惧与忧愁,并无乐趣可言。

  第三段再写小园景物,其中有池鱼、修竹,花草丛生,果树繁多,以至落叶狂花,纷飞乱舞。如野人之家,愚公之谷,“虽有门而长闭,实无水而恒沉”,相识与见寻者都是隐士或学者。但是这种生活又何尝能得到。如今旅居长安,花草虽多,但起不到忘忧长乐的作用。自己本愿像飞鸟与游鱼一样,栖于深林,潜于重渊,如今却屈仕魏、周,失其故性,真是“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陶渊明《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以至触景皆是痛苦。

  第四段先以吴质和崔骃的不得志喻己,复以庄舄的病中作越吟,喻己之恒念故国梁朝。以下数句,喻己提携老幼,关河累年,处境困难,事不如意,不免屡动乡关之思,作穷愁之吟。

  第五段以倒叙之法,插入往事的回忆。言昔日在梁时,父子在东宫,出入宫廷,恩宠无比,如贾谊之应召宣室,扬雄之作赋《长杨》。

  最后一段,由回忆承平之际的梁朝,转笔写梁末的动乱。文中所写的“山崩川竭”的一次大动乱,指太清二年(548)的侯景之乱。此乱打破了“五十年来,江表无事”的局面,自此以后,庾信流离失所,屡遭挫折。荆轲、苏武之事,喻己聘于西魏,被留长安。仰望关山,清风明月亦含凄怆之色,听胡笳而落泪,闻流水而断肠。“龟言”句,喻己不愿老死长安。“鹤讶”句,指梁元帝遇害之年(承圣三年,即555年)。“百龄兮倏忽”以下数句,言壮年遭逢世乱,流离而成暮齿,命运不济,注定不能返回故土,屈节仕北,其局已定,此辱难洗,天道昧昧,一切都是多么渺茫。

  庾信的这篇作品极富南朝赋文注重藻饰、偏于用典的特点,把自己当时的心境刻画得绘声绘色。庾信以生花妙笔,穷形尽相地刻画了房子的内外环境。又写到了自己与乡间父老学农种菜、执竿钓鱼的闲居之乐,表达了自己视富贵如浮云的高洁操守。在《小园赋》的篇末,作者以审视的目光,回顾了此前随伺于王室左右吟风弄月的繁华生涯,进而对那种醉生梦死、浮泛空虚的岁月予以了无情的嘲讽;同时也对旋踵而至的战争灾难进行了深刻的揭示。在他看来,“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断绝”。却都没有比让老百姓过安稳日子更令人欣慰,由此将批判的锋芒直接指向以湘东王萧绎为代表的武装集团。

  庾信六十七岁以疾去职,六十九岁辞世,一生未曾隐居。此赋所写的小园光景,实为虚拟想像中的境界,莫作真实的赋景读。从谋篇看,前半篇俱从小园落想,后半篇以乡关之思,发为哀怨之辞。写景言情,几乎全借重典故。琐陈缕述,反复申说,悲感淋漓,体现庾信坎凛咏怀,穷途一恸的心情。

参考资料:
1、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古文鉴赏辞典珍藏本(中)》: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01:第960-962页
2、 关明国,马真明主编;王圣,李向阳副主编.《中国语文》: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04:第9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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