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弋江发源于黄山山脉东南部,上游水流湍急。“涩滩鸣嘈嘈,两山足猿猱。白波若卷雪,侧足不容舠。渔子与舟人,撑折万张篙。”这是写上游江水蜿蜒曲折,两岸千嶂绝壁,翠竹凌空,奇秀多姿。而下游自泾县至芜湖汇入长江,沿途水流平缓、清澈如镜、良田平畴、阡陌如秀、人如画中游。可见在唐代青弋江上游就有舟楫往来。
诗人抓住陵阳溪至涩滩一段江水湍急、怪石峻立的特点,勾勒出了一幅舟行险滩的图象:江水咆哮,冲击着滩中的巨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嘈嘈之声;翻涌的波涛,撞击在岩石上,激起了象雪一样的浪花;两岸山林里还不时传来一声递一声的猿猱的哀鸣;江滩里侧石凌出,就连如叶的小舟也难以通行。然而,就在这凶险万分的涩滩,渔夫和舟子,为衣食所迫,不得不终年与惊涛骇浪搏斗。看!就在那远远的江面上,又来了一只渔舟,舟人正撑着长长的竹篙在艰难地前进……诗中最后两句,“渔人与舟子,撑折万张篙”,便是全诗主旨的所在,集中地再现了劳动人民危险艰辛的生活以及他们的斗争精神。
这首诗尽管篇幅短小,但在艺术表现上还是很有特色的。诗的前四句摹声状物极力渲染自然景物的险恶气氛,作为画面的背景,极好地烘托了画面主体部分的夸张描写。相反,最后两句对于渔人舟子撑篙行船艰苦万分的夸张描写,又进一步点染了江滩的险恶。画面上,这种背景与主体的相互映衬,着重突出了全诗的主题。这首诗的另一特色,是采用了绘画上传统的大写意的手法。诗人在刻画意境时,能够抓住景物给人感受最强烈的几点,于大处落墨,笔触简劲,而不是象工笔画法,力图笔笔不苟,枝叶筋脉,纤毫不爽。诗中“撑折万张篙”一句,似乎是细节刻画,但也是仅此一笔,而且是经过了大胆的夸张。所以全诗侧重表现的并不在于细微的真实,而是在于捕捉事物的神韵,予以强烈的表现。
《醉中赠符载》是一首抒写不得其志的愤懑不平之作。与作者在白社会中“共醉”的符载,字厚之,蜀人,早年隐居庐山,后辟西川节度使幕掌书记,加授监察御史,有集十四卷,今存诗二首。符载是作者的友人,也是诗人,诗友相遇,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酒添诗思,诗助酒兴,频频把盏,一醉方休,真是吃得好不畅快。“青云”句说明窦庠和符载当时都还没有考中科举,踏入仕途。这一句诗隐约流露出有志未遂的感慨。由此再返观第一句,作者和友人的“共醉”,既有诗友相逢高兴的一面,也不无同怜不遇、借酒消愁的意味。但是,酒毕竟能为人平添许多豪气,作者和友人又都是怀瑾握玉的有才之士,所以,就有了这醉中挥就的壮语惊人的后二句:“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
何等自负自信,自视甚高自命不凡!是自诩,也是许人;是自慰,更是慰人。作者和友人当时都处落魄失意之时,一介书生,书剑飘零,对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世路的坎坷当有十分痛切的感受,白眼如芒在背,冷漠如冰似霜,心中郁积了许多感慨不平之气。“时人莫小”正说明了“时人已小”“时人常小”,即作者和友人常遭“时人”的小看,被“时人”冷落、嘲弄、侮辱。对潦倒的读书人, 目光短浅的世俗之辈往往表现得极为势利,除了不屑一顾的蔑视,毫无同情和尊重可言。而诗人在气质上都是极为敏感的,有才能的人更是每每气盛,当他们的自尊心被深深刺伤,尊重需要得不到满足,心理失去平衡的时候,他们便向那些恣意轻漫自己的势利之人发出警告,提请“时人”,不要鼠目寸光,奉劝“时人”眼光放远一点;切莫看不起一池浅水,焉知池中水没有蛟龙潜藏?“算蛟龙终非池中物”,有朝一日风云际会,卧龙一定会得志行时,兴云作雨,潜渊腾天。失意的士子就是浅池中的卧龙。时人,他们明白吗?
世俗之人的势利短见,古今皆然,是一个谁也无法否认的历史性存在。在那些世俗之辈的眼中,只认得“权”和“钱”二物,除此之外,世界上再没有第三种有价值的东西。对于不能福祸他们的读书人,他们向来是最看不惯,也最看不起的。勿庸讳言,他们是社会上一个相当广大的阶层,来自他们的这种带有普遍性的轻易而随意的卑视伤害,给不遇的士子们的人格心灵上带来极大的痛苦:羞恼、愤懑、不甘、不平,备受精神压抑的读书人恨到极出处,便常常以未来的前程对抗世俗,对“时人”的蔑视报以更高的蔑视,李白诗云:“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杜荀鹤诗云:“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都是出于同一的建立在对自我才能高度自信的基础上,那种企望超脱世俗困境的心态。当士子们一朝得志,金榜高中之后,更是抑制不住一腔兴高采烈之情,向那些曾经蔑视过自己的世俗之辈进行示威性的夸耀:“马头渐入扬州郭,为报时人洗看。”(章孝标《及第后寄广陵故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长期郁积的一肚皮龌龊鸟气,终得渲泻净尽,兀的不喜煞人也么哥!虽不免得意忘形,器小易盈之嫌,但这一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正不必对其人其诗置以微词。
这的确是这样:“浅处无妨有卧龙”,在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潜藏着一种极大的可能性;在表象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和表象相悖的实质。譬如一池浅水,本无是观,你完全可以对它的存在忽略不顾,但你哪里知道,在你忽而不见之中,无视的不是池水,而是水中卧龙。目光短浅不行,就事论事也不行,重要是展望变化的端睨,看到发展的大趋势。要有穿透底蕴的洞察力和判断未来的预向性。“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今天的一茎幼芽,也许就是今后的一株参天大树;现在的一圃幼苗,也许就是今后的岁月里的一片茂密森林;朴素的一句话,也许包含着一个绝对真理;小小的一念,也许会转成伟大的结果;小小的一环,也许是系乎全局的关键所在;数椽茅舍,无碍名士高卧;一池浅水,不妨蛟龙暂栖。对于人们来说,根本的是,要看到表象的背后,要看到“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
唐诗主情,宋诗主理。宋的这种主理的诗,对那些喜好唐诗的人来说,常有味同嚼蜡之感。但诗如能用简捷的句子,深刻地表达一种哲理,也不能不说有其特殊的妙趣。杨朴的这首《七夕》,就是具有这种妙趣的哲理诗。
诗的作者从牛郎、织女七夕踏鹊桥相会的神话传说发端,别出新裁,表达了作者独到而又深刻的见解。“未会牵牛意若何?须邀织女弄金梭。”前两句设问:弄不懂牛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怎么想的,非得邀天上的仙女来织满天的锦绣云霞。这里的“须”字,是一种怀疑和否定,从正面来解释,就是没有必要来邀请织女作这一切。这两句来得非常奇,出人意料,因为很多人把把牛郎织女的神话作为美妙的故事来接受,对其中所包含的意义从未提出过质疑。以为神胜过人,天上的仙女自然比人间的一切都要聪明许多。但诗人却对此表示怀疑。前两句的这种怀疑只涉及到神话故事本身,但这已足以造成悬念。这两句为诗的末联所发的奇论,做了有力的铺垫。
“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己多”。这两句是说:每年人们都要在七月七日晚上向天上的织女乞求赐予刺绣、纺织等的聪慧、智巧,但实际上,人间的智巧己经是很多了,多得有点可怕。诗人在这里并非是在赞扬人间的机巧,而是来了一个大转弯,诗人此时想起的不仅仅是人间创造幸福的巧智,还有行恶的智巧:有巧取牵夺,互相倾轧,以及繁复、杂多而又绞尽脑汁的勾心斗角。诗人赋予末一行诗中的“巧”的含义已经不同于第三行诗中“巧”的含义。恰是这种新的含义,不无道理,但又非常出人料想地拓宽了诗思的领域,这就便诗的情思和哲理向更深处开掘,一使诗具有了横空出世、奇崛诡辩之美。当人间充分运用他的机巧来进行勾心斗角的时候,要邀织女来已无意义。从四句诗的整体和诗情的深入来看,诗人的愤世嫉俗之情表现得很是恰当、巧妙、深刻。
杨朴在那样一个时代有这样一种思想和见识是很深刻的,加之诗语简练、晓白、朴实,就使诗思凝重、洗练,富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