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齐宣王¹问曰:“齐桓(huán)、晋文²之事可得闻乎?”
译文:齐宣王问(孟子)说:“齐桓公、晋文公(称霸)的事,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注释:¹齐宣王:田氏,名辟疆,齐国国君,前320年-前301年在位。²齐桓、晋文:指齐桓公小白和晋文公重耳,春秋时先后称霸,为当时诸侯盟主。宣王有志效法齐桓、晋文,称霸于诸侯,故以此问孟子。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孟子对曰:“仲(zhòng)¹之徒无道²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³,则王(wàng)乎?”
译文:孟子回答说:“在孔子的弟子中没有讲述有关齐桓公、晋文公的事情的人,因此后世没有流传。我没有听说过这事。王如果定要我说,那便来讲讲用道德的力量来统一天下的王道吧?”
注释:¹仲尼:孔子的字。²道:述说,谈论。儒家学派称道尧舜禹汤文武等“先王之道”,不主张“霸道”,所以孟子这样说。³无以:不得已。以,同“已”,作止讲。⁴王:用作动词,指王天下,即用王道(仁政)统一天下。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译文:(齐宣王)说:“德行怎么样,才可以称王呢?”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保¹民而王,莫之能御(yù)²也。”
译文:(孟子)说:“使人民安定才能称王,没有人可以抵御他。”
注释:¹保:爱护。²莫之能御:没有人能抵御他。御:抵御,阻挡。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译文:(齐宣王)说:“像我这样的人,能够保全百姓吗?”
曰:“可。”
曰:“可。”
译文:(孟子)说:“可以。”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何由知吾可也?”
译文:(齐宣王)说:“从哪知道我可以呢?”
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
曰:“臣闻之胡龁(hé)¹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²?’对曰:‘将以衅(xìn)³。’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hú)(sù),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¹⁰?”
译文:(孟子)说:“我听胡龁说(我从胡龁那听说):‘您坐在大殿上,有个人牵牛从殿下走过。您看见这个人,问道:‘牛(牵)到哪里去?’(那人)回答说:‘准备用它(的血)来涂在钟上行祭。’您说:‘放了它!我不忍看到它那恐惧战栗的样子,这样没有罪过却走向死地。’(那人问)道:‘那么既然这样,(需要)废弃祭钟的仪式吗?’你说:‘怎么可以废除呢?用羊来换它吧。’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注释:¹胡齕:齐王的近臣。²之:往,到…去。³衅钟:古代新钟铸成,用牲畜的血涂在钟的缝隙中祭神求福,叫衅钟。 衅,血祭。⁴觳觫:恐惧颤抖的样子。⁵若:如此。⁶就:接近,走向。⁷然则:既然如此,那么就。⁸易:交换。⁹识:知道。¹⁰诸:“之乎”的合音。
曰:“有之。”
曰:“有之。”
译文:(齐宣王)说:“有这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曰:“是¹心足以王(wàng)²矣。百姓皆以王为爱³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译文:(孟子)说:“这样的心就足以称王于天下了。百姓都认为大王吝啬(一头牛)。(但是)诚然我知道您是出于于心不忍(的缘故)。”
注释:¹是:代词,这种。²足以王:足够用来王天下。³爱:爱惜,这里含有吝啬之意。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¹。齐国虽褊(biǎn)²,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译文:(齐宣王)说:“是的。的确有这样(对我误解)的百姓。齐国虽然土地狭小,我怎么至于吝啬一头牛?就是因为不忍看它那恐惧战栗的样子,就这样没有罪过却要走向死亡的地方,因此用羊去换它。”
注释:¹诚有百姓者:的确有这样(对我误解)的百姓。诚:的确,确实。²褊小:土地狭小。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曰:“王无异¹²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wū)知之³?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译文:(孟子)说:“您不要对百姓认为您是吝啬的感到奇怪。以小(的动物)换下大(的动物),他们怎么知道您的想法呢?您如果痛惜它没有罪过却要走向死亡的地方,那么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注释:¹无异:莫怪,不要感到奇怪。²于:对。³彼恶知之:他们怎么知道呢?恶:怎,如何。⁴隐:哀怜。⁵何择:有什么分别。择:区别,分别。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¹²百姓之³谓我爱也。”
译文:齐宣王笑着说:“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想法呢?(我也说不清楚),我(的确)不是(因为)吝啬钱财才以羊换掉牛的,(这么看来)老百姓说我吝啬是理所应当的了。”
注释:¹宜:应当。²乎:在这里表示感叹。此句是主谓倒装句,“百姓之谓我爱也”是“宜乎”的主语。³之:助词,用在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的独立性。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曰:“无伤¹也,是乃仁术²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páo)³也。”
译文:(孟子)说:“没有关系,这是体现了仁爱之道,(原因在于您)看到了牛而没看到羊。有道德的人对于飞禽走兽:看见它活着,便不忍心看它死;听到它(哀鸣)的声音,便不忍心吃它的肉。因此君子不接近厨房。”
注释:¹无伤:没有什么妨碍,此处译为没有什么关系。²仁术:指仁爱之道,实施仁政的途径。³庖厨:厨房。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王说¹,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cǔn)(duó)²之。’夫子之谓也³。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qī)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译文:齐宣王高兴了,说:“《诗经》说:‘别人有什么心思,我能揣测到。’说的就是先生您这样的人啊。我这样做了,回头再去想它,却想不出是为什么。先生您说的这些,对于我的心真是有所触动啊!这种心和王道仁政合拍的原因,是什么呢?”
注释:¹说:同“悦”,高兴。“《诗》云”二句:见于《诗经·小雅·巧言》,意思是他人有心思,我能推测它。²忖度:揣测。³夫子之谓也:(这话)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夫子:古代对男子的尊称,这里指孟子。……之谓也:……说的就是……。⁴戚戚:心动的样子,指有同感。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曰:“有复¹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²,而不足以举一羽;明³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yú)(xīn)。’则王许之乎?”
译文:(孟子)说:“(假如)有人报告大王说:‘我的力气足以举起三千斤,却不能够举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足以看清鸟兽秋天新生细毛的末梢,却看不到整车的柴草。’那么,大王您相信吗?”
注释:¹复:报告。²钧:古代三十斤为一钧。³明:眼力。⁴秋毫之末:鸟兽秋天生出的绒毛的尖端,喻极细小的东西。⁵舆薪:一车薪柴。⁶王许之乎:大王相信吗?许:相信,赞同。
曰:“否!”
曰:“否!”
译文:(齐宣王)说:“不相信。”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¹?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yú)(xīn)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²,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³,不为也,非不能也。”
译文:(孟子说:)“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及禽兽,而老百姓却得不到您的功德,却是为什么呢?这样看来,举不起一根羽毛,是不用力气的缘故;看不见整车的柴草,是不用目力的缘故;老百姓没有被爱护,是不肯布施恩德的缘故。所以,大王您不能以王道统一天下,是不肯干,而不是不能干。”
注释:¹“今恩”句:以下是孟子的话,省去“曰”字,表示语气急促。²见保:受到保护或安抚。见:被。³王之不王:大王不能以王道统一天下。第二个王是动词。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¹,何以异²?”
译文:(齐宣王)说:“不肯干与不能干在表现上怎样区别?”
注释:¹形:具体的外在区别和表现。 ²异:区别。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
曰:“挟(xié)¹太山²以超³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¹⁰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¹¹,然后知轻重;度(duó)¹²,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duó)¹³之!”
译文:(孟子)说:“(用胳膊)挟着泰山去跳过渤海,告诉别人说:‘我做不到。’这确实是做不到。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礼,告诉别人说:‘我做不到。’这是不肯做,而不是不能做。大王所以不能统一天下,不属于(用胳膊)挟泰山去跳过渤海这一类的事;大王不能统一天下,属于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礼一类的事。尊敬自己的老人,进而推广到尊敬别人家的老人;爱护自己的孩子,进而推广到爱护别人家的孩子。(照此理去做)要统一天下如同在手掌上转动东西那么容易了。《诗经》说:‘(做国君的)给自己的妻子作好榜样,推广到兄弟,进而治理好一家一国。’──说的就是把这样的心推广到他人身上罢了。所以,推广恩德足以安抚四海百姓,不推广恩德连妻子儿女都安抚不了。古代圣人大大超过别人的原因,没别的,善于推广他们的好行为罢了。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广到禽兽身上,老百姓却得不到您的好处,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用秤称,才能知道轻重;用尺量,才能知道长短,任何事物都是如此,人心更是这样。大王,您请思量一下吧!
注释:¹挟:夹在腋下。²太山:泰山。³超:跳过。⁴北海:渤海。⁵枝:枝同“肢”。一说指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礼,一说替长者攀摘树枝。皆指轻而易举之事。⁶老吾老:第一个“老”字作动词用,意动用法,可译为尊敬;第二个“老”作名词,是老人的意思。其下句“幼吾幼”句法相同。⁷运于掌:运转在手掌上,比喻称王天下很容易办到。⁸“《诗》云”句:见于《诗经·大雅·思齐》,意思是给妻子作好榜样,推及兄弟,以此德行来治理国家。刑:同“型”,这里作动词用,指以身作则,为他人示范。寡妻:国君的正妻。御:治理。家邦:国家。⁹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孟子总结这三句诗的意思,就是说把你爱自家人的心,推广到爱他人罢了。¹⁰大过:大大超过。¹¹权:秤锤,这里作动词用,指用秤称重。¹²度:用尺量。¹³度:思量,揣度。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抑¹王兴甲兵,危²士臣,构怨³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译文:“难道说(大王)您发动战争,使将士冒生命的危险,与各诸侯国结怨,这样心里才痛快么?”
注释:¹抑:表示反问,相当于“难道”。²危:使……受到危害。³构怨:结仇。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译文:齐宣王说:“不是的,我怎么会这样做才痛快呢?我是打算用这办法求得我最想要的东西罢了。”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
译文:(孟子)说:“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可以听听吗?”
王笑而不言。
王笑而不言。
译文:齐宣王只是笑却不说话。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曰:“为肥甘¹不足于口与?轻暖²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pián)(bì)³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译文:(孟子)说:“是因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够吃呢?又轻又暖的衣服不够穿呢?还是因为美女不够看呢?美妙的音乐不够听呢?左右受宠爱的大臣不够用呢?(这些)您的大臣们都能充分地提供给大王,难道大王真是为了这些吗?”
注释:¹肥甘:肥美香甜的食物。²轻暖:轻柔暖和的衣裘。³便嬖:国王宠爱的近侍。⁴岂:难道。
曰:“否,吾不为是也。”
曰:“否,吾不为是也。”
译文:(齐宣王)说:“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些。”
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曰:“然¹²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³土地,朝秦楚,莅(lì)中国四夷也。以¹⁰¹¹所为,求若¹²所欲,犹缘木而求鱼¹³也。”
译文:(孟子)说:“那么,大王所最想得到的东西便可知道了:是想开拓疆土,使秦国、楚国来朝见,统治整个中原地区,安抚四方的少数民族。(但是)以这样的做法,去谋求这样的理想,就像爬到树上却要抓鱼一样。”
注释:¹然:这样。²则:那么。³辟:开辟,扩大。⁴朝:使……称臣(或朝见)。⁵莅:居高临下,引申为统治。⁶中国:指中原地带。⁷而:表并列。⁸抚:安抚,使……归顺。⁹四夷:四方的少数民族。¹⁰以:凭借。¹¹若:如此。¹²若:你。¹³缘木而求鱼:爬到树上去捉鱼,比喻不可能达到目的。
王曰:“若是其甚与?”
王曰:“若是¹其甚²与?”
译文:齐宣王说:“真的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吗?”
注释:¹若是:如此。²甚:厉害。
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曰:“殆(dài)¹²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译文:(孟子)说:“恐怕比这还严重。爬到树上去抓鱼,虽然抓不到鱼,却没有什么后祸;假使用这样的做法,去谋求这样的理想,又尽心尽力地去干,结果必然有灾祸。”
注释:¹殆:不定副词,恐怕,大概。²有:同“又”。
曰:“可得闻与?”
曰:“可得闻与?”
译文:(齐宣王)说:“(这是什么道理)可以让我听听吗?”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曰:“邹¹人与楚²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译文:(孟子)说:“(如果)邹国和楚国打仗,那您认为谁胜呢?”
注释:¹邹:与鲁相邻的小国,在今山东邹县。²楚:南方的大国。
曰:“楚人胜。”
曰:“楚人胜。”
译文:(齐宣王)说:“楚国会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蓋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诉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¹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zōu)敌楚哉?蓋²亦反其本³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gēng)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gǔ)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诉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译文:(孟子)说:“那么,小国本来不可以与大国为敌,人少的国家本来不可以与人多的国家为敌,弱国本来不可以与强国为敌。天下的土地,纵横各一千多里的(国家)有九个,齐国的土地总算起来也只有其中的一份。以一份力量去降服八份,这与邹国和楚国打仗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不回到根本上来呢?(如果)您现在发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得天下当官的都想到您的朝廷来做官,种田的都想到您的田野来耕作,做生意的都要(把货物)存放在大王的集市上,旅行的人都想在大王的道路上出入,各国那些憎恨他们君主的人都想跑来向您申诉。如果像这样,谁还能抵挡您呢?”
注释:¹集:凑集。这句说,齐国土地合起来约有一千个平方里。²蓋,通“盍”,何不。³反其本:回到根本上来,指回到王道仁政上来。 反通返。本,指仁政王道。⁴发政施仁:发布政令,推行仁政。⁵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做生意的都愿意把货物储存在大王的集市上。⁶涂:通“途”。⁷疾:憎恨。⁸赴诉:前来申诉。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王曰:“吾惛(hūn)¹,不能进²³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译文:齐宣王说:“我糊涂,不能懂得这个道理。希望先生您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明确的指教我,我虽然不聪慧,请(让我)试一试。”
注释:¹惛:同“昏”,思想昏乱不清。 ²进:前进。³于:在。⁴是:这。⁵敏:聪慧。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蓋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曰:“无恒产¹而有恒心²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chǐ)³,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wǎng)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xù)妻子,乐岁身饱,凶年¹⁰免于死亡;然后驱¹¹而之¹²¹³,故民之从之也轻¹⁴。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shàn)¹⁵,奚¹⁶(xiá)¹⁷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蓋(hé)¹⁸反其本矣;五亩之宅¹⁹,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²⁰²¹矣;鸡、豚(tún)²²、狗、彘(zhì)²³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²⁴,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²⁵(xiáng)²⁶之教,申²⁷之以孝悌(tì)之义,颁白者²⁸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bó)食肉,黎民²⁹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译文:(孟子)说:“没有长久可以维持生活的产业而常有善心,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至于老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因而就没有长久不变的心。如果没有长久不变的善心,(就会)不服从约束、犯上作乱,没有不做的了。等到(他们)犯了罪,随后用刑法去处罚他们,这样做是陷害人民。哪有仁爱的君主掌权,却可以做这种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规定老百姓的产业,一定使他们上能赡养父母,下能养活妻子儿女;年成好时能丰衣足食,年成不好也不致于饿死。这样之后督促他们做好事。所以老百姓跟随国君走就容易了。如今,规定人民的产业,上不能赡养父母,下不能养活妻子儿女,好年景也总是生活在困苦之中,坏年景免不了要饿死。这样,只把自己从死亡中救出来,恐怕还不够,哪里还顾得上讲求礼义呢?大王真想施行仁政,为什么不回到根本上来呢?(给每家)五亩地的住宅,种上桑树,(那么)五十岁的人就可以穿上丝织的衣服了;鸡、小猪、狗、大猪这些家畜,不要失去(喂养繁殖的)时节,七十岁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一百亩的田地,不要(因劳役)耽误了农时,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饿了;重视学校的教育,反复地用孝顺父母,尊重兄长的道理叮咛他们,头发斑白的老人便不会再背着、顶着东西在路上走了。老年人穿丝衣服吃上肉,老百姓不挨饿受冻,如果这样还不能统一天下,那是没有的(事情)。”
注释:¹恒产:用以维持生活的固定的产业。²恒心:安居守分之心。³放辟邪侈:“放”和“侈”同义,都是纵逸放荡的意思。“辟”和“邪”同义,都是行为不轨的意思。⁴罔民:张开罗网陷害百姓。罔,同“网”,用作动词。⁵制:规定。⁶畜:同“蓄”,养活,抚育。⁷妻子;妻子儿女。⁸乐岁:丰收的年头。 ⁹终:一年。¹⁰凶年:饥荒的年头。¹¹驱:督促,驱使。¹²之:往,到。¹³善:做好事。¹⁴轻:容易。¹⁵赡:足,及。¹⁶蓋:通“盍”,何不。¹⁷暇:空闲时间。¹⁸盍:何不。¹⁹五亩之宅:五亩大的住宅。传说古代一个男丁可以分到五亩土地建筑住宅。古时五亩合现在一亩二分多。²⁰衣:穿。²¹帛:丝织品。²²豚:小猪。²³彘:大猪。²⁴百亩之田:传说古代实行井田制,每个男丁可以分到土地一百亩。²⁵谨:重视,谨慎地对待。²⁶庠序:古代学校的名称。周代叫庠,殷代叫序。²⁷申:反复教导。²⁸颁白者:头发半白半黑的老人。颁,同“斑”。²⁹黎民:黑头发的民众。这里指少壮者,与上文老者对举。

  本文通过孟子游说齐宣王提出放弃霸道,施行王道的经过,比较系统地阐发了孟子的仁政主张。

  这篇文章记孟子游说宣王行仁政。说明人皆有不忍之心,为国君者,只要能发扬心中这种善端,推己及人,恩及百姓,就不难保民而王。文章通过孟子与齐宣王的对话,表现了孟子“保民而王”的王道思想和富民、教民的政治主张,也表现了孟子善辩的性格和高超的论辩技巧。他的主张,首先是要给人民一定的产业,使他们能养家活口,安居乐业。然后再“礼义”来引导民众,加强伦理道德教育,这样就可以实现王道理想。这种主张反映了人民要求摆脱贫困,向往安定生活的愿望,表现了孟子关心民众疾苦、为民请命的精神,这是值得肯定的。但孟子的思想也有其局限性。一是战国时期,由分裂趋向统一,战争难以避免。孟子往往笼统反对武力,显得脱离实际不合潮流。二是他的仁政主张完全建立在“性善论”基础上,显得过于天真、简单。孟子的思想虽然有一定的价值,与当时的社会却有很大距离,所以是行不通的。

huánjìnwénzhīshì

mèng xiānqín 

    xuānwángwènyuē  huán jìnwénzhīshìwén  

    mèngduìyuē  zhòngzhīdàohuánwénzhīshìzhě shìhòushìchuányān chénwèizhīwén  wáng  

    yuē  wáng  

    yuē  bǎomínérwáng zhīnéng  

    yuē  ruòguǎrénzhě bǎomínzāi  

    yuē    

    yuē  yóuzhī  

    yuē  chénwénzhīyuē wángzuòtángshàng yǒuqiānniúérguòtángxiàzhě wángjiànzhī yuē  niúzhī  duìyuē  jiāngxìnzhōng  wángyuē  shězhī rěn ruòzuìérjiù  duìyuē  ránfèixìnzhōng  yuē  fèi yángzhī  shíyǒuzhū  

    yuē  yǒuzhī  

    yuē  shìxīnwáng bǎixìngjiēwángwéiài chénzhīwángzhīrěn  

    wángyuē  rán chéngyǒubǎixìngzhě guósuībiǎnxiǎo àiniú rěn ruòzuìérjiù yángzhī  

    yuē  wángbǎixìngzhīwángwéiài xiǎo zhīzhī wángruòyǐnzuìérjiù niúyángyān  

    wángxiàoyuē  shìchéngxīnzāi fēiàicáiérzhīyáng bǎixìngzhīwèiài  

    yuē  shāng shìnǎirénshù jiànniúwèijiànyáng jūnzhīqínshòu jiànshēng rěnjiàn wénshēng rěnshíròu shìjūnyuǎnpáochú  

    wángyuè yuē   shī yún  rényǒuxīn cǔnduózhī  zhīwèi nǎixíngzhī fǎnérqiúzhī xīn yánzhī xīnyǒuyān xīnzhīsuǒwángzhě   

    yuē  yǒuwángzhěyuē  bǎijūn ér míngcháqiūháozhī érjiànxīn  wángzhī  

    yuē  fǒu  

     jīnēnqínshòu érgōngzhìbǎixìngzhě  ránzhī wéiyòngyān xīnzhījiàn wéiyòngmíngyān bǎixìngzhījiànbǎo wéiyòngēnyān wángzhīwáng wéi fēinéng  

    yuē  wéizhěnéngzhězhīxíng   

    yuē  xiétàishānchāoběihǎi rényuē  néng  shìchéngnéng wéizhǎngzhězhézhī rényuē  néng  shìwéi fēinéng wángzhīwáng fēixiétàishānchāoběihǎizhīlèi wángzhīwáng shìzhézhīzhīlèi lǎolǎo rénzhīlǎo yòuyòu rénzhīyòu tiānxiàyùnzhǎng  shī yún  xíngguǎ zhìxiōng jiābāng  yánxīnjiāzhūér tuīēnbǎohǎi tuīēnbǎo zhīrénsuǒguòrénzhě yān shàntuīsuǒwéiér jīnēnqínshòu érgōngzhìbǎixìngzhě  quán ránhòuzhīqīngzhòng duó ránhòuzhīzhǎngduǎn jiērán xīnwéishèn wángqǐngduózhī  

     wángxīngjiǎbīng wēishìchén gòuyuànzhūhóu ránhòukuàixīn  

    wángyuē  fǒu kuàishì jiāngqiúsuǒ  

    yuē  wángzhīsuǒ wén  

    wángxiàoéryán 

    yuē  wéiféigānkǒu qīngnuǎn wéicǎishì shēngyīntīngěr pián便shǐ使lìngqián wángzhīzhūchénjiēgōngzhī érwángwéishìzāi  

    yuē  fǒu wéishì  

    yuē  ránwángzhīsuǒzhī  cháoqínchǔ zhōngguóér ruòsuǒwéi qiúruòsuǒ yóuyuánérqiú  

    wángyuē  ruòshìshèn  

    yuē  dàiyǒushènyān yuánqiú suī hòuzāi ruòsuǒwéi qiúruòsuǒ jìnxīnérwéizhī hòuyǒuzāi  

    yuē  wén  

    yuē  zōurénchǔrénzhàn wángwéishúshèng  

    yuē  chǔrénshèng  

    yuē  ránxiǎo guǎzhòng ruòqiáng hǎinèizhī fāngqiānzhějiǔ yǒu  zōuchǔzāi fǎnběn jīnwángzhèngshīrén shǐ使tiānxiàshìzhějiēwángzhīcháo gēngzhějiēgēngwángzhī shāngjiēcángwángzhīshì xíngjiēchūwángzhī tiānxiàzhījūnzhějiēwáng ruòshì shúnéngzhī  

    wángyuē  hūn néngjìnshì yuànzhì míngjiào suīmǐn qǐngchángshìzhī  

    yuē  héngchǎnéryǒuhéngxīnzhě wéishìwéinéng ruòmín héngchǎn yīnhéngxīn gǒuhéngxīn fàngxiéchǐ wéi xiànzuì ránhòucóngérxíngzhī shìwǎngmín yānyǒurénrénzàiwèi wǎngmínérwéi shìmíngjūnzhìmínzhīchǎn shǐ使yǎngshì  suìzhōngshēnbǎo xiōngniánmiǎnwáng ránhòuérzhīshàn mínzhīcóngzhīqīng jīnzhìmínzhīchǎn yǎngshì  suìzhōngshēn xiōngniánmiǎnwáng wéijiùérkǒngshàn xiázhìzāi wángxíngzhī fǎnběn zhīzhái shùzhīsāng shízhě  tún gǒu zhìzhī shīshí shízhěshíròu bǎizhītián duóshí kǒuzhījiā jǐnxiángzhījiào shēnzhīxiàozhī bānbáizhědàidào lǎozhěshíròu mínhán ránérwángzhě wèizhīyǒu  

译文及注释

译文

齐宣王问(孟子)说:“齐桓公、晋文公(称霸)的事,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回答说:“在孔子的弟子中没有讲述有关齐桓公、晋文公的事情的人,因此后世没有流传。我没有听说过这事。王如果定要我说,那便来讲讲用道德的力量来统一天下的王道吧?”

(齐宣王)说:“德行怎么样,才可以称王呢?”

(孟子)说:“使人民安定才能称王,没有人可以抵御他。”

(齐宣王)说:“像我这样的人,能够保全百姓吗?”

(孟子)说:“可以。”

(齐宣王)说:“从哪知道我可以呢?”

(孟子)说:“我听胡龁说(我从胡龁那听说):‘您坐在大殿上,有个人牵牛从殿下走过。您看见这个人,问道:‘牛(牵)到哪里去?’(那人)回答说:‘准备用它(的血)来涂在钟上行祭。’您说:‘放了它!我不忍看到它那恐惧战栗的样子,这样没有罪过却走向死地。’(那人问)道:‘那么既然这样,(需要)废弃祭钟的仪式吗?’你说:‘怎么可以废除呢?用羊来换它吧。’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齐宣王)说:“有这事。”

(孟子)说:“这样的心就足以称王于天下了。百姓都认为大王吝啬(一头牛)。(但是)诚然我知道您是出于于心不忍(的缘故)。”

(齐宣王)说:“是的。的确有这样(对我误解)的百姓。齐国虽然土地狭小,我怎么至于吝啬一头牛?就是因为不忍看它那恐惧战栗的样子,就这样没有罪过却要走向死亡的地方,因此用羊去换它。”

(孟子)说:“您不要对百姓认为您是吝啬的感到奇怪。以小(的动物)换下大(的动物),他们怎么知道您的想法呢?您如果痛惜它没有罪过却要走向死亡的地方,那么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齐宣王笑着说:“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想法呢?(我也说不清楚),我(的确)不是(因为)吝啬钱财才以羊换掉牛的,(这么看来)老百姓说我吝啬是理所应当的了。”

(孟子)说:“没有关系,这是体现了仁爱之道,(原因在于您)看到了牛而没看到羊。有道德的人对于飞禽走兽:看见它活着,便不忍心看它死;听到它(哀鸣)的声音,便不忍心吃它的肉。因此君子不接近厨房。”

齐宣王高兴了,说:“《诗经》说:‘别人有什么心思,我能揣测到。’说的就是先生您这样的人啊。我这样做了,回头再去想它,却想不出是为什么。先生您说的这些,对于我的心真是有所触动啊!这种心和王道仁政合拍的原因,是什么呢?”

(孟子)说:“(假如)有人报告大王说:‘我的力气足以举起三千斤,却不能够举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足以看清鸟兽秋天新生细毛的末梢,却看不到整车的柴草。’那么,大王您相信吗?”

(齐宣王)说:“不相信。”

(孟子说:)“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及禽兽,而老百姓却得不到您的功德,却是为什么呢?这样看来,举不起一根羽毛,是不用力气的缘故;看不见整车的柴草,是不用目力的缘故;老百姓没有被爱护,是不肯布施恩德的缘故。所以,大王您不能以王道统一天下,是不肯干,而不是不能干。”

(齐宣王)说:“不肯干与不能干在表现上怎样区别?”

(孟子)说:“(用胳膊)挟着泰山去跳过渤海,告诉别人说:‘我做不到。’这确实是做不到。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礼,告诉别人说:‘我做不到。’这是不肯做,而不是不能做。大王所以不能统一天下,不属于(用胳膊)挟泰山去跳过渤海这一类的事;大王不能统一天下,属于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礼一类的事。尊敬自己的老人,进而推广到尊敬别人家的老人;爱护自己的孩子,进而推广到爱护别人家的孩子。(照此理去做)要统一天下如同在手掌上转动东西那么容易了。《诗经》说:‘(做国君的)给自己的妻子作好榜样,推广到兄弟,进而治理好一家一国。’──说的就是把这样的心推广到他人身上罢了。所以,推广恩德足以安抚四海百姓,不推广恩德连妻子儿女都安抚不了。古代圣人大大超过别人的原因,没别的,善于推广他们的好行为罢了。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广到禽兽身上,老百姓却得不到您的好处,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用秤称,才能知道轻重;用尺量,才能知道长短,任何事物都是如此,人心更是这样。大王,您请思量一下吧!

“难道说(大王)您发动战争,使将士冒生命的危险,与各诸侯国结怨,这样心里才痛快么?”

齐宣王说:“不是的,我怎么会这样做才痛快呢?我是打算用这办法求得我最想要的东西罢了。”

(孟子)说:“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可以听听吗?”

齐宣王只是笑却不说话。

(孟子)说:“是因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够吃呢?又轻又暖的衣服不够穿呢?还是因为美女不够看呢?美妙的音乐不够听呢?左右受宠爱的大臣不够用呢?(这些)您的大臣们都能充分地提供给大王,难道大王真是为了这些吗?”

(齐宣王)说:“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些。”

(孟子)说:“那么,大王所最想得到的东西便可知道了:是想开拓疆土,使秦国、楚国来朝见,统治整个中原地区,安抚四方的少数民族。(但是)以这样的做法,去谋求这样的理想,就像爬到树上却要抓鱼一样。”

齐宣王说:“真的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吗?”

(孟子)说:“恐怕比这还严重。爬到树上去抓鱼,虽然抓不到鱼,却没有什么后祸;假使用这样的做法,去谋求这样的理想,又尽心尽力地去干,结果必然有灾祸。”

(齐宣王)说:“(这是什么道理)可以让我听听吗?”

(孟子)说:“(如果)邹国和楚国打仗,那您认为谁胜呢?”

(齐宣王)说:“楚国会胜。”

(孟子)说:“那么,小国本来不可以与大国为敌,人少的国家本来不可以与人多的国家为敌,弱国本来不可以与强国为敌。天下的土地,纵横各一千多里的(国家)有九个,齐国的土地总算起来也只有其中的一份。以一份力量去降服八份,这与邹国和楚国打仗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不回到根本上来呢?(如果)您现在发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得天下当官的都想到您的朝廷来做官,种田的都想到您的田野来耕作,做生意的都要(把货物)存放在大王的集市上,旅行的人都想在大王的道路上出入,各国那些憎恨他们君主的人都想跑来向您申诉。如果像这样,谁还能抵挡您呢?”

齐宣王说:“我糊涂,不能懂得这个道理。希望先生您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明确的指教我,我虽然不聪慧,请(让我)试一试。”

(孟子)说:“没有长久可以维持生活的产业而常有善心,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至于老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因而就没有长久不变的心。如果没有长久不变的善心,(就会)不服从约束、犯上作乱,没有不做的了。等到(他们)犯了罪,随后用刑法去处罚他们,这样做是陷害人民。哪有仁爱的君主掌权,却可以做这种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规定老百姓的产业,一定使他们上能赡养父母,下能养活妻子儿女;年成好时能丰衣足食,年成不好也不致于饿死。这样之后督促他们做好事。所以老百姓跟随国君走就容易了。如今,规定人民的产业,上不能赡养父母,下不能养活妻子儿女,好年景也总是生活在困苦之中,坏年景免不了要饿死。这样,只把自己从死亡中救出来,恐怕还不够,哪里还顾得上讲求礼义呢?大王真想施行仁政,为什么不回到根本上来呢?(给每家)五亩地的住宅,种上桑树,(那么)五十岁的人就可以穿上丝织的衣服了;鸡、小猪、狗、大猪这些家畜,不要失去(喂养繁殖的)时节,七十岁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一百亩的田地,不要(因劳役)耽误了农时,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饿了;重视学校的教育,反复地用孝顺父母,尊重兄长的道理叮咛他们,头发斑白的老人便不会再背着、顶着东西在路上走了。老年人穿丝衣服吃上肉,老百姓不挨饿受冻,如果这样还不能统一天下,那是没有的(事情)。”

注释

齐宣王:田氏,名辟疆,齐国国君,前320年-前301年在位。

齐桓、晋文:指齐桓公小白和晋文公重耳,春秋时先后称霸,为当时诸侯盟主。宣王有志效法齐桓、晋文,称霸于诸侯,故以此问孟子。

仲尼:孔子的字。

道:述说,谈论。儒家学派称道尧舜禹汤文武等“先王之道”,不主张“霸道”,所以孟子这样说。

无以:不得已。以,同“已”,作止讲。

王:用作动词,指王天下,即用王道(仁政)统一天下。

保:爱护。

莫之能御:没有人能抵御他。御:抵御,阻挡。

胡齕:齐王的近臣。

之:往,到…去。

衅钟:古代新钟铸成,用牲畜的血涂在钟的缝隙中祭神求福,叫衅钟。 衅,血祭。

觳觫:恐惧颤抖的样子。

若:如此。

就:接近,走向。

然则:既然如此,那么就。

易:交换。

识:知道。

诸:“之乎”的合音。

是:代词,这种。

足以王:足够用来王天下。

爱:爱惜,这里含有吝啬之意。

诚有百姓者:的确有这样(对我误解)的百姓。诚:的确,确实。

褊小:土地狭小。

无异:莫怪,不要感到奇怪。

于:对。

彼恶知之:他们怎么知道呢?恶:怎,如何。

隐:哀怜。

何择:有什么分别。择:区别,分别。

宜:应当。

乎:在这里表示感叹。此句是主谓倒装句,“百姓之谓我爱也”是“宜乎”的主语。

之:助词,用在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的独立性。

无伤:没有什么妨碍,此处译为没有什么关系。

仁术:指仁爱之道,实施仁政的途径。

庖厨:厨房。

说:同“悦”,高兴。“《诗》云”二句:见于《诗经·小雅·巧言》,意思是他人有心思,我能推测它。

忖度:揣测。

夫子之谓也:(这话)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夫子:古代对男子的尊称,这里指孟子。……之谓也:……说的就是……。

戚戚:心动的样子,指有同感。

复:报告。

钧:古代三十斤为一钧。

明:眼力。

秋毫之末:鸟兽秋天生出的绒毛的尖端,喻极细小的东西。

舆薪:一车薪柴。

王许之乎:大王相信吗?许:相信,赞同。

“今恩”句:以下是孟子的话,省去“曰”字,表示语气急促。

见保:受到保护或安抚。见:被。

王之不王:大王不能以王道统一天下。第二个王是动词。

形:具体的外在区别和表现。

异:区别。

挟:夹在腋下。

太山:泰山。

超:跳过。

北海:渤海。

枝:枝同“肢”。一说指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礼,一说替长者攀摘树枝。皆指轻而易举之事。

老吾老:第一个“老”字作动词用,意动用法,可译为尊敬;第二个“老”作名词,是老人的意思。其下句“幼吾幼”句法相同。

运于掌:运转在手掌上,比喻称王天下很容易办到。

“《诗》云”句:见于《诗经·大雅·思齐》,意思是给妻子作好榜样,推及兄弟,以此德行来治理国家。刑:同“型”,这里作动词用,指以身作则,为他人示范。寡妻:国君的正妻。御:治理。家邦:国家。

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孟子总结这三句诗的意思,就是说把你爱自家人的心,推广到爱他人罢了。

大过:大大超过。

权:秤锤,这里作动词用,指用秤称重。

度:用尺量。

度:思量,揣度。

抑:表示反问,相当于“难道”。

危:使……受到危害。

构怨:结仇。

肥甘:肥美香甜的食物。

轻暖:轻柔暖和的衣裘。

便嬖:国王宠爱的近侍。

岂:难道。

然:这样。

则:那么。

辟:开辟,扩大。

朝:使……称臣(或朝见)。

莅:居高临下,引申为统治。

中国:指中原地带。

而:表并列。

抚:安抚,使……归顺。

四夷:四方的少数民族。

以:凭借。

若:如此。

若:你。

缘木而求鱼:爬到树上去捉鱼,比喻不可能达到目的。

若是:如此。

甚:厉害。

殆:不定副词,恐怕,大概。

有:同“又”。

邹:与鲁相邻的小国,在今山东邹县。

楚:南方的大国。

集:凑集。这句说,齐国土地合起来约有一千个平方里。

蓋,通“盍”,何不。

反其本:回到根本上来,指回到王道仁政上来。 反通返。本,指仁政王道。

发政施仁:发布政令,推行仁政。

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做生意的都愿意把货物储存在大王的集市上。

涂:通“途”。

疾:憎恨。

赴诉:前来申诉。

惛:同“昏”,思想昏乱不清。

进:前进。

于:在。

是:这。

敏:聪慧。

恒产:用以维持生活的固定的产业。

恒心:安居守分之心。

放辟邪侈:“放”和“侈”同义,都是纵逸放荡的意思。“辟”和“邪”同义,都是行为不轨的意思。

罔民:张开罗网陷害百姓。罔,同“网”,用作动词。

制:规定。

畜:同“蓄”,养活,抚育。

妻子;妻子儿女。

乐岁:丰收的年头。

终:一年。

凶年:饥荒的年头。

驱:督促,驱使。

之:往,到。

善:做好事。

轻:容易。

赡:足,及。

蓋:通“盍”,何不。

暇:空闲时间。

盍:何不。

五亩之宅:五亩大的住宅。传说古代一个男丁可以分到五亩土地建筑住宅。古时五亩合现在一亩二分多。

衣:穿。

帛:丝织品。

豚:小猪。

彘:大猪。

百亩之田:传说古代实行井田制,每个男丁可以分到土地一百亩。

谨:重视,谨慎地对待。

庠序:古代学校的名称。周代叫庠,殷代叫序。

申:反复教导。

颁白者:头发半白半黑的老人。颁,同“斑”。

黎民:黑头发的民众。这里指少壮者,与上文老者对举。

鉴赏

  本文通过孟子游说齐宣王提出放弃霸道,施行王道的经过,比较系统地阐发了孟子的仁政主张。

  这篇文章记孟子游说宣王行仁政。说明人皆有不忍之心,为国君者,只要能发扬心中这种善端,推己及人,恩及百姓,就不难保民而王。文章通过孟子与齐宣王的对话,表现了孟子“保民而王”的王道思想和富民、教民的政治主张,也表现了孟子善辩的性格和高超的论辩技巧。他的主张,首先是要给人民一定的产业,使他们能养家活口,安居乐业。然后再“礼义”来引导民众,加强伦理道德教育,这样就可以实现王道理想。这种主张反映了人民要求摆脱贫困,向往安定生活的愿望,表现了孟子关心民众疾苦、为民请命的精神,这是值得肯定的。但孟子的思想也有其局限性。一是战国时期,由分裂趋向统一,战争难以避免。孟子往往笼统反对武力,显得脱离实际不合潮流。二是他的仁政主张完全建立在“性善论”基础上,显得过于天真、简单。孟子的思想虽然有一定的价值,与当时的社会却有很大距离,所以是行不通的。

结构层次

  本文是一篇谈话记录,齐宣王提问,孟子回答,问与答紧密相连,不容易看出层次。

  这里根据内容,把课文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开头至“王请度之”),主要说齐宣王未实行王道,不是不能,而是不为。这部分又可分为三层。

  第一层(从开头到“则王乎”),提出并明确话题,以问“霸道”开始,转入说“王道”。齐宣王一见孟子,就迫不及待地问齐桓晋文称霸的事,正说明他有称霸的企图。齐桓公、晋文公是春秋五霸中的二霸。前者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后者乱扶周,破楚救宋,都是当时的霸主。因为他们的行事不是靠仁政,而是凭武力,因此被儒家称为“霸道”,与“王道”相对立。所以问齐桓、晋文之事,等于问霸道之事,这对于崇尚王道的孟子来说,无异于劈头一瓢冷水。而孟子以“臣未之闻也”一句,轻轻把话题岔开,转而谈论王道。

  第二层(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到“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提出“保民而王”的中心论点,肯定齐宣王能够保民而王。在孟子看来,王天下的关键在于行仁政,所以孟子首先提出“保民而王”的政治主张。然后再紧紧抓住齐宣王的“不忍”大做文章。在这里,孟子不是空泛的论述,而是抓住了齐宣王“以羊易牛”的事例加以阐发。老百姓看到“以羊易牛”,以小易大,认为王是爱财;孟子则不同,他肯定王有“不忍之心”,只是没有把为仁之事继续扩展下去。这说明齐宣王已经有了“保民”的基本条件,具备施行王道的基础。同时也为下文论说宣王没有实行“王道”,“是不为”而“非不能”埋下了伏笔。

  第三层(从“王说”到“王请度之”),剖析齐宣王的仁心未及于民,未成王道,不是“不能”,而是“不为”。首先,孟子以一组巧妙的比喻,正面引出“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的结论。其次以“挟太山以超北海”和“为长者折枝”这组对照性比喻,进一步阐明“不为”和“不能”的区别。最后顺其理势,引经据典,加以正面晓喻。说明王道并不难,最基本的就是“推恩”,“推恩足以保四海”,为齐宣王指明了努力的方向。

  第二部分(“抑王兴甲兵,危士臣”至“孰能御之”),从反面论述“霸道”的危害,敦促齐宣王彻底改弦易辙,放弃霸道,实行王道。齐宣王不能实行王道,不是方法问题,而是一心要实行“霸道”。孟子先以“兴甲兵”几句,不直说霸道,却列举了霸道的种种害处,使齐宣王不得不说出“吾何快于是”,从而引导他说出“大欲”。“笑而不言”四字,写出宣王欲霸天下而又躲躲闪闪,不那么理直气壮的神态,极尽传神之妙。孟子明知齐宣王的“大欲”仍是霸业,却故意以口腹声色之娱来揣度,形成文章的顿挫,然后道破其“大欲”乃是以力争霸天下,点明齐宣王的“大欲”后,旋即以“缘木求鱼”这个生动的比喻,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犹如当头棒喝,使文势如悬崖坠石,有千钧之力。宣王不禁惊言:有这么严重吗?孟子再步步进逼,以邹与楚战为喻,说明齐若与天下对抗,强弱不均之势显而易见,从而导出小不敌大、寡不敌众、弱不敌强的结论,以使齐宣王彻底放弃“霸道”。霸道的危害既已讲清,孟子再正面铺写行仁政王道的威力,就不能不令齐宣王怦然心动了。

  第三部分(“王曰:‘吾不能进于是矣。’”到篇末),阐述施行王道的具体措施。经过上文对王霸利弊的说明,齐宣王表示愿意就教,孟子这才水到渠成地拿出了他的仁政主张:“制民之产”和“谨庠序之教”。使百姓有恒产,足以饱身养家,然后再对他们施以礼义道德的教育。这一王道仁政模式,以排比句对称说出,说王道制度,极言其利。只要做到这一点,老百姓归附,犹如万条江河归大海,形成“孰能御之”之势。全篇最后以一幅王道乐土的美好画卷作结。

写作特点

  本文是孟子的代表作品之一,颇能反映孟子散文结构严谨、中心突出、论点明确、说理充分、感情激越、气势磅礴这些基本特色。本文是对话体议论文,孟子要在与齐宣王的对话中,使他接受自己的政治主张,他就必须揣摸对方的心理,诱使对方顺着自己的思路来谈话。因此本文在写作上比较曲折委婉,层层深入,而且说理既逻辑严密,又注意形象生动。本文的艺术特色有如下几点:

  1、迂回曲折,层层深入,跌宕起伏。论述问题先从侧面、远处、外围入手,逐渐引向主旨,形成了迂回曲折、波澜起伏的论辩风格。本文意在宣扬王道,却不直言王道,而以齐宣王问齐桓晋文之事发端。这个开头既避免了平铺直叙,使文章产生了顿挫之感,又使文章形成驳辩的局面,引出孟子的一段立场鲜明的谈话。孟子的答语既表明了对霸道的态度,又机智委婉地把谈话引向王道。但下文又不正面谈王道,而以“以羊易牛”的事例肯定齐宣王有不忍之心,具备行王道的基本条件,借此打开话题,鼓起齐宣王行王道、施仁政的信心和兴趣。接着又宕开一笔,先言“百姓皆以王为爱”,再为齐宣王辩解,使谈话的气氛趋向缓和,进入谈话情境。再以“牛羊何择焉”,词锋一转,为百姓辩解。齐宣王只好无可奈何地自我解嘲。然后孟子好言安慰,以免使齐宣王失去对王道的兴趣。于是齐宣王赞孟子善察人心,悉心向孟子请教。这一段又打又拉,忽起忽落。百姓的揣度,宣王的辩解,孟子的分说,交错间杂,曲折起伏,颇有意趣,最终把齐王对齐桓晋文之事的注意转到对仁的注意上。孟子仍不直说自己的仁政学说,而是以一系列比喻,说明齐宣王不行仁政非不能而是不为。要使齐王真正倾心王道,必须根除他心中以霸道得天下的大欲。对此,孟子明知齐宣王的大欲是什么,却故意不直说,欲擒故纵,先说五种不足,才引出大欲。然后以缘木求鱼和邹与楚战,说明齐王之大欲的行不通和危害。至此,水到渠成,气势充沛地引出了自己的正面观点。行文真是千回百转,摇曳生姿。

  2、气势浩然,逻辑严谨。本文铺张扬厉,纵横恣肆,各段之间又联系紧密,一气呵成。孟子散文的气势源于他坚毅的人格,他对自己的主张,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广博的学问,气盛则言宜,所以谈起话来理直气壮,刚柔相济,词锋犀利。但本文不仅波澜起伏,气势磅礴,而且逻辑上十分严密,一环扣一环,表面上散漫无纪,实则始终围绕“保民而王”这一中心论点,层次清晰地步步深入,由齐宣王的不忍之心推出他有行王道的基础,进而论述不行王道是不为,而非不能。不为王道是因其心存霸欲,所以又力论霸道的不可行及其危害。至此,孟子才展开仁政蓝图,令齐王心动目眩,迫切希望实行王道,于是孟子又向齐宣王说出了实行王道的具体措施。全文如滔滔江河,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3、取譬设喻。孟子散文长于譬喻,本篇也是如此。如,“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挟太山以超北海”“为长者折枝”“缘木求鱼”“邹人与楚人战”等等,非常生动而又言简意赅地说明了道理。孟子这些比喻,并非实际存在的事物,而是凭空造说,带有寓言性和夸张性,却并不给人虚假之感,而是更显道理之真,情事之实。

  此外,本文还在许多方面表现了孟子的论辩艺术和语言技巧。如以“以羊易牛”这种齐宣王亲身经历的事情说服齐宣王,不仅有故事性,使文章更生动形象,而且也更有说服力,更易被齐宣王所接受。再如文中句式不断变化,大量运用排比句式,而且单句和排比句交错使用,既有引经据典之句,更多明白浅显之语,使全文笔势灵活,文词富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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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年前勤政楼¹,每年三日作千秋²
译文:天宝年前的开元年间,玄宗下令修建了勤政楼,每一年的祝寿活动都会持续三天。
注释:¹勤政楼:唐玄宗开元前期(713~741年)所建,全称“勤政务本之楼”,是玄宗处理政务、国家举行重大典礼的地方。²千秋:生日。敬辞,指人的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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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ī)(xiāo)¹鸱鸮,既取我子²,无毁我室³。恩斯勤斯,鬻(yù)子之闵(mǐn)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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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dài)¹天之未阴雨,彻²彼桑土³,绸(chóu)(móu)(yǒu)。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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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¹迨:及。²彻:通“撤”,取。³桑土:《韩诗》作“桑杜”,桑根。⁴绸缪:缠缚,密密缠绕。⁵牖:窗。⁶户:门。⁷女:汝。⁸下民:下面的人。⁹或:有。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予手拮(jié)(jū)¹,予所捋(luō)²(tú)³。予所蓄,予口卒瘏(tú),曰予未有室家
译文:我用拘挛的手爪,采捋茅草花;又蓄积干草垫底,喙角也累得病啦,只为了还未筑好的家。
注释:¹拮据:手病,此指鸟脚爪劳累。²捋:成把地摘取。³荼:茅草花。⁴蓄:积蓄。⁵租:通“苴”(居),茅草。⁶卒瘏:患病。卒通“悴”。⁷室家:指鸟窝。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予羽谯(qiáo)¹,予尾翛(xiāo)²,予室翘(qiáo)³。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xiāo)
译文:我的翅羽稀落,我的尾羽枯槁;我的巢儿垂危,正在风雨中飘摇。我只能惊恐地哀号!
注释:¹谯谯:羽毛疏落貌。²翛翛:羽毛枯敝无泽貌。³翘翘:危而不稳貌。⁴哓哓:惊恐的叫声。

  寓言是一种借说故事以寄寓人生感慨或哲理的特殊表现方式。它的主角可以是现实中人,也可以是神话、传说中的虚幻人物,而更多的则是自然界中的虫鱼鸟兽、花草木石。这种表现方式,在战国的诸子百家之说中曾被广为运用,使古代的说理散文增添了动人的艺术魅力,放射出奇异的哲理光彩。

  但以寓言作诗,在先秦却不多见;只是到了汉代,才在乐府诗中成批涌现,一时蔚为奇观。倘要追溯它的源头,虽然可与战国诸子之作遥相接续,但其“天造草昧”的创制,还得首推这首在“诗三百篇”中也属凤毛麟角的《鸱鸮》。

  这首诗的主角,是一头孤弱无助的母鸟。当它在诗中出场的时候,正是恶鸟“鸱鸮”刚刚洗劫了它的危巢,攫去了雏鸟在高空得意盘旋之际。诗之开笔“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即以突发的呼号,表现了母鸟目睹“飞”来横祸时的极度惊恐和哀伤。人们常说:“画为无声诗,诗为有声画。”此章的展开正是未见其影先闻其“声”,在充斥诗行的怆然呼号中,幻化出母鸟飞归、子去巢破的悲惨画境。当母鸟仰对高天,发出凄厉呼号之际,人们能体会到它此刻该怎样毛羽愤竖、哀怒交集。但鸱鸮之强梁,又不是孤弱的母鸟所可惩治的。怆怒的呼号追着鸱鸮之影远去,留下的便只有“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的伤心呜咽了。这呜咽传自寥廓无情的天底,传自风高巢危的树顶,而凝聚在两行短短的诗中,至今读来令人颤栗。

  正如人们很少关注鸟兽的悲哀一样,人类也很少能了解它们在面对灾祸时的伟大、坚强。诗中的母鸟看似孤弱,却也一样富于生存的勇气和毅力。它刚还沉浸在丧子破巢的哀伤之中,即又于哀伤中抬起了刚毅的头颅:“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它要趁着天晴之际,赶快修复破巢。这第二章仍以母鸟自述的口吻展开,但因为带有叙事和描摹,读者所读见的,便恍如镜头摇转式的特写画面:哀伤的母鸟急急忙忙,忽而飞落在桑树林间,啄剥着桑皮根须;忽而飞返树顶,口衔着韧须细细缠缚窠巢。“彻彼”叙其取物之不易,“绸缪”状其缚结之紧密。再配上“啾啾”啼鸣的几声“画外音”,读者便又听到了母鸟忙碌之后,所发出的既警惕又自豪的宣言:“今女下民,或敢侮予!”那是对饱经骚扰的下民往事的痛愤回顾,更是对缚扎紧密的鸟巢的骄傲自许,当然也包含着对时或欺凌鸟儿的“下民”的严正警告。倘若人类真能解破鸟语,是应该谨记这母鸟的警告,而对它的坚韧、顽强肃然起敬的了。

  三、四两章宜作一节读。这是母鸟辛勤劳作后的痛定思痛,更是对无法把握自身命运的处境的凄凄泣诉,“予手拮据”、“予口卒瘏”、“予羽谯谯”、“予尾翛翛”:遭受奇祸的母鸟终于重建了自己的巢窠,充满勇气地活了下来。但是,这坚强的生存,对于孤弱的母鸟来说,是付出了无比巨大的代价。

  它的鸟爪拘挛了,它的喙角累病了,至于羽毛、羽尾,也全失去了往日的细密和柔润,而变得稀疏、枯槁。这些怆楚的自怜之语,发之于面临奇灾大祸,而挣扎着修复鸟巢的万般艰辛之后,正如潮水之汹涌,表现着一种悲从中来的极大伤痛。然而更令母鸟恐惧的,还是挟带着自然威力的“风雨”:鸱鸮的进犯纵然可以凭非凡的勇气抵御,但对这天地间之烈风疾雨,小小的母鸟却无回天之力了。“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晓哓!”诗之结句,正以一声声“哓哓”的鸣叫,穿透摇撼天地的风雨,喊出了不能掌握自身命运的母鸟之哀伤。

  倘若仅从诗面上看,《鸱鸮》也堪称一首代鸟写悲的杰作:它写鸟像鸟,通篇用了母鸟的“语言”,逼真地传写出了既丧爱雏、复遭巢破的鸟禽之伤痛,塑造了一头虽经灾变仍不折不挠重建“家室”的可敬母鸟的形象。如果鸟禽有知,亦当为诗人对它们生活情状描摹之精妙、心理情感体味之真切,而“啾啾”叹惋。然而这毕竟是一首“寓言诗”,与其说是代鸟写悲,不如说是借鸟写人,那母鸟所受恶鸮的欺凌而丧子破巢的遭遇,以及在艰辛生存中面对不能把握自身命运的深深恐惧,正是下层人民悲惨情状的形象写照。由此反观全诗,则凶恶的“鸱鸮”、无情的“风雨”,便全可在人世中显现其所象征的真实身份。而在母鸟那惨怛的呼号和凄怆的哀诉中,正传达着久远以来受欺凌、受压迫人们的不尽痛愤。

  旧说如《毛诗序》谓此诗乃“周公救乱”之作,方玉润《诗经原始》、魏源《诗古微》又以为乃“周公悔过以儆成王”、“周公戒成王”之作,虽也知诗用借喻手法,但坐实本事,反而扞格不通。

  《鸱鸮》,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焉。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301-304页

chīxiāo

míng xiānqín 

chīxiāochīxiāo  huǐshì ēnqín zhīmǐn 
dàitiānzhīwèiyīn chèsāng chóumóuyǒu jīnxiàmín huògǎn 
shǒujié suǒluō suǒ kǒucuì yuēwèiyǒushìjiā 
qiáoqiáo wěixiāoxiāo shìqiáoqiáo fēngsuǒpiāoyáo wéiyīnxiāoxiāo 

昔白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白龙上诉天帝,天帝曰:“当是之时,若安置而形?”白龙对曰:“我下清冷之渊化为鱼。”天帝曰:“鱼固人之所射也;若是,豫且何罪?”夫白龙,天帝贵畜也;豫且,宋国贱臣也。白龙不化,豫且不射。
昔白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¹射中其目,白龙上诉天帝,天帝曰:“当是之时,若安置而形?”白龙对曰:“我下清冷之渊化为鱼。”天帝曰:“鱼固人之所射也;若是,豫且何罪?”夫白龙,天帝贵畜也;豫且,宋国贱臣也。白龙不化,豫且不射。
译文:从前白龙从天上下到清冷渊,变成了一条鱼,打鱼的豫且射中了它的眼睛。白龙向天帝告状,天帝问:“在那个时候,你变成了什么模样?”白龙说:“我下到清冷渊,变成了一条鱼。”天帝说:“鱼本来就是要渔夫射的,如果这样,豫且有什么罪呢?”白龙是天帝的珍贵动物,豫且是宋国身份低贱的人,白龙不变成鱼,豫且就不会射它。
注释:¹豫且: 春秋时宋国渔人。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陈太丘¹与友期行²,期日中³。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 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不(fǒu)¹⁰?”答曰:“待君¹¹久不至,已去¹²。”友人便怒曰¹³:“非¹⁴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¹⁵。”元方曰:“君与家君¹⁶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¹⁷;对子骂父,则¹⁸是无礼。”友人惭(cán)¹⁹,下车引²⁰之。元方入门不顾²¹
译文:陈太丘和朋友相约同行,约定的时间在正午。过了正午朋友还没有到,陈太丘不再等候他而离开了,陈太丘离开后朋友才到。中方当时年龄七岁,在门外玩耍。陈太丘的朋友问中方:“你的父亲在吗?”中方回答道:“我父亲等了您很久您却还没有到,已经离开了。”友人便生气地说道:“真不是君子啊!和别人相约同行,却丢下别人先离开了。”中方说:“您与我父亲约在正午,正午您没到,就是不讲信用;对着孩子骂父亲,就是没有礼貌。”朋友感到惭愧,下了车想去拉中方的手。中方头也不回地走进家门。
注释:¹陈太丘:陈寔(shí),字仲弓,东汉颍川许县(现在河南许昌)人,做过太丘县令。太丘:古地名。²期行:相约同行。期,约定。³期日中:约定的时间是正午。日中,正午时分。⁴过中:过了正午。⁵舍去:不再等候就走了。去,离开。舍:舍弃,抛弃。⁶乃至:(友人)才到。乃,才。⁷元方: 即陈纪,字元方,陈寔的长子。⁸时年:当时的年龄。⁹戏:嬉戏。¹⁰尊君在不:你父亲在吗?尊君,对别人父亲的一种尊称。不,通“否”。¹¹君:对对方的一种尊称。¹²已去:已经离开。¹³曰:说。¹⁴非:不是。¹⁵相委而去:丢下我走了。相:表示动作偏指一方。委:抛弃,舍弃。¹⁶家君:谦词,对人称自己的父亲。¹⁷信:诚信,讲信用。¹⁸则:就是。¹⁹惭:感到惭愧。²⁰引:拉,要和元方握手。²¹顾:回头看。

  《陈太丘与友期行》全文仅有103个字,却叙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关于守信与不守信的一场辩论),刻画了三个有鲜明个性的人物,说明了为人处世,应该讲礼守信的道理。如此有限的文字,却包含了这样丰富的内容,真可谓言简意赅了。如果不是在语言的精炼上造诣高深,要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

  《陈太丘与友期行》的精炼语言,体现在文章的始终。一开头,文章以“期行”、“期日中”、“不至”、“舍去” 、“乃至” 等几个关键词语,把事情、时间、起因交代得清清楚楚,而且,在这些交代中,还把两个不同的人物形象(一个守信,一个不守信)一下子推到了读者面前。

  文章的结尾,虽只客寥数语,但却字字生辉。“惭”、“下"、“引”三个动词,把友人知错欲改的心态及行为刻画得入木三分。对中方鄙弃“无信”的那股倔强劲儿,也用“入门,不顾”四个字,描绘得维妙维肖。就在最能体现文章中心思想的第二层 (子斥友人)中,尽管作者用了比开头和结尾要多得多的笔墨,但文字仍然十分精炼。单就叙述的句子来说,在叙述友人问中方时,由“问”到“怒”,感情急剧变化,充分表现了友人那粗鲁无礼的性格。而在叙述中方批驳友人的怒斥时,则选用语气平和的“答曰”、“曰”这类词,这对表现中方不惧怕友人的怒斥、知书达理、善于应对的性格,起到了绝好的作用。

  《陈太丘与友期行》的主题思想,主要是通过人物的对话来揭示的。这些人物对话,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句句都紧扣文章中心,紧扣人物性格,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文章写友人与中方的对话有三句。第一句“尊君在不?”开门见山,问得直截了当,毫无谦恭之意,初露性格的鲁莽。第二句“非人哉!”出言不逊,当着儿子骂父亲,这是不讲礼仪的行为,再露性格的粗鲁。第三句“与人期行,相委而去!”看似有理,实则无理。不自责自己失约误期的错误,反而委过于人,怒斥对方如约而行的正确做法,这就更加暴露出友人不讲道理的性格特征。

  文章写中方与友人的对话也有三句。第一句“待君久,不至,已去。”这是针对友人的问话而答的。中方不是正面回答友人提出的问题,在,还是不在。而是先说“等君久”“不至”,再说“已去”,把父亲的 “去”与“等君久”和友人的“不至”联系起来。这样的回答,不仅把父亲为什么走说清楚了,为后面批驳友人的怒斥作了准备,而且话中有话,流露出对友人失约的反感。第二、三两句是对友人无理怒斥的反驳。第二句“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这是针对友人强调“期行”而说的。守信还是失信,关键在于“期日中”,“日中不至”,当然就是失信了。抓住实质,击中要害,

  使友人失去辫驳的根据。第三句“对子骂父,则是无礼。”这是针对友人出言不逊而说的。在指出友人“无信”的基础上,又指出友人“无礼”。一步紧逼一步,把友人逼到了无以言对的狼狈境地,以至最后不得不“惭”而“下车引之”。由于这些对话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因此,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也可以看出中方—陈太丘性格的折光,是多么聪颖仁慧、知书达理。

  《陈太丘与友期行》一文细节微言、涵泳无穷。“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尺寸之间起波澜,与下文问答中“待君久不至,已去”“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 ”呼应。友人“问”“便怒”“惭”“下车引之”,一波三折。其间,先称 “尊君”,骤然口不择言 “非人哉”,人物情态,栩栩如生。中方“门外戏”、一答一日、“入门不顾”,应对自如,宛若成人,表现出鲜明个性与独立人格。不论是情节上的起伏变化,还是人物情态上的自然生动,乃至文字之下隐藏着的本真性情、坦率品质,都值得我们琢磨品味。

参考资料:
1、 李新民 玛秀芳.谈《陈太丘与友期》语言的精炼和个性化: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
2、 张豪.何以“方正”?--重读《陈太丘与友期》:上海教育出版社,2013年

chéntàiqiūyǒuxíng

liúqìng nánběicháo 

    chéntàiqiūyǒuxíng zhōng guòzhōngzhì tàiqiūshě hòunǎizhì yuánfāngshíniánsuì ménwài wènyuánfāng  zūnjūnzàifǒu  yuē  dàijūnjiǔzhì   yǒurénbiàn便yuē  fēirénzāi rénxíng xiāngwěiér  yuánfāngyuē  jūnjiājūnzhōng zhōngzhì shìxìn duì shì  yǒuréncán xiàchēyǐnzhī yuánfāngmén 
无火炙地眠,半夜皆立号。
无火炙(zhì)¹眠,半夜皆立号²
译文:贫苦百姓没有炉火而烘热地面睡觉,夜半冻得无法睡,只能站着挨冻,苦楚呼号不已。
注释:¹炙地:烧地。穷苦百姓或者除外旅行者,无炕,寒夜多燃火烘地后乃眠,以得温暖。²号:叫;哭。
冷箭何处来,棘针风骚骚。
冷箭¹何处来,棘(jí)针风骚骚²
译文:似箭的寒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呼啸风声像棘针一样刺入肌骨。
注释:¹冷箭、棘针:都是喻指刺骨的寒风。棘:有刺草木的通称。²骚骚:风声。一本作骚劳,疑非是。
霜吹破四壁,苦痛不可逃。
霜吹¹箭四壁,苦痛不可逃。
译文:到了凌晨霜气袭来,冲破四壁而入,那冷酷的苦痛无处可避。
注释:¹霜吹:从箭壁吹进来的冷风。
高堂搥钟饮,到晓闻烹炮。
高堂¹(chuí)钟饮²,到晓闻烹(pēng)炮。
译文:富贵人家夜宴时鸣钟奏乐,烹烧食物的香气到天亮时还氤氲不散。
注释:¹高堂:高大的堂屋,指富贵人家。²捶钟饮:古代富贵人家饮宴时要鸣钟奏乐。
寒者愿为蛾,烧死彼华膏。
寒者愿为蛾,烧死彼华膏¹
译文:受冻者愿化作扑灯蛾,宁愿被烧死也要冲向富贵人家饰有华彩的灯烛。
注释:¹华膏:指富贵人家饰有华彩的灯烛。
华膏隔仙罗,虚绕千万遭。
华膏隔仙罗¹,虚绕千万遭²
译文:可惜富贵人家的灯烛也被纱罗所阻挡,千万次飞越也无法挨近。
注释:¹仙罗:指罗幔。²遭:遍。这里借飞蛾比喻寒夜百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悲惨境况。
到头落地死,踏地为游遨。
到头¹落地死,踏地为²游遨³
译文:飞蛾终于倒头落地而死,死后还有被跳舞嬉戏的富贵者所践踏。
注释:¹到头:倒头。此“到”字即“倒”字,见《说文通训定声》。²为:被。³游遨:指整天吃喝游乐的富贵者。
游遨者是谁?君子为郁陶!
游遨者是谁?君子¹²郁陶³
译文:那些嬉闹践踏飞蛾的人是谁呢?凡是正直的人听了以后,都会为此悲愤郁积。
注释:¹君子:指正直的人们。²为:为此。³郁陶:这里指悲愤郁积的意思。

  此诗运用对比的手法,描绘了寒地之夜,贫苦人民和富贵人家悬殊的生活处境,鲜明地揭示了封建社会中的阶级对立,表达了诗人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全诗意境凄凉婉转,充满幽愤悲怆之情。

  全篇立意,可用杜甫两句诗来概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但它描绘得更为具体,展现了一幅贫富悬殊的画卷。一个寒冷的冬夜,贫苦的百姓们席地而眠。本该像今天北方烧炕似地,先用柴火将地皮烘热,然后才能躺下。可他们没有钱买柴火,只得睡在冰冷的冻土上。好容易挨到半夜,冻得实在受不了,于是站起来直叫冷。“半夜皆立号”五字,非常精炼而又准确。特别是那个“皆”字,又代表了无数啼饥号寒的普通百姓。

  从“冷箭”一句起,诗人的笔触从地面转向四壁。冷箭、棘针,形容从破壁中吹进的冷风。“霜吹破四壁”,极言寒风之劲。霜花竟能从破壁中吹进,屋子缝隙之大可想而知。冷风挟着霜花,穿过破壁,象冷箭、棘针一般砭人肌骨,无此生活体验者绝不能写出,有此生活体验而不关心民情者亦不能写出。孟郊是一寒士,李翱《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曾云:“郊穷饿不能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故能写出此语。而“苦痛不可逃”一句,则呼喊出受难者的心声。室内尚如此寒冷,何况冰天雪地的室外,即使逃出去,也是活活冻死。联系下文来看,这句也可看作对当时社会的控诉。在封建制度的统治下,苦寒的百姓是永远翻不了身的。

  “高堂”二句写富贵人家夜宴时鸣钟奏乐,直至天明,烹调美味佳肴的香气还久久不散,四处可闻。同前面所描写的相比:贫者一何苦,富者一何奢!由此看来贫富悬殊、阶级对立,确是封建社会一个活生生的存在。在这种对立面前,贫者有两种选择,或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或揭竿而起、抗争命运。此诗作者选择了后者。

  诗中写寒者不胜冻饿之苦,宁愿化作扑灯蛾,被灯火活活烧死。这是受冷之极、渴求温暖的一种心理变态,也是一种消极的反抗。尽管如此,那点燃着兰膏的华灯却被层层纱幔遮蔽,使他(或他们)难以接近。尽管“仙罗”遮挡,华灯难近,寒者还不住地在四周转悠,寻找机会,以求一近“华膏”。“虚绕千万遭”,虽属虚指,然却反映了寒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悲惨境遇。一个“虚”字,包含了极度惆怅、失意之情。

  “到头”二句,把贫富尖锐对立的矛盾,推向了高潮。寒者绕帐转了不知多少遍,终因冻饿疲惫不堪,倒地而死。寒者一头栽倒在地,死了也无人过问。不仅如此,那些在罗帐里通宵吃喝的富人,还醉醺醺地走了出来,踏着尸体,恣意遨游。如此惨状,惨绝人寰。

  在中国文学史上,揭露如此深刻的作品,实在并不多见。这首五古,用的是赋体。它从头至尾,娓娓道来中唐时代残酷的现实。人物形象都是通过自身的行动进行刻画的,且与所处的环境结合得相当紧密。诗中采用了十分贴切的比喻,如冷箭、棘针之喻寒风,飞蛾之喻寒者;也采用了夸张的手法,如“虚绕千万遭”,“踏地为游遨”。然而更为重要的是在强烈对比中展开矛盾冲突,在矛盾冲突中揭露贫富的对立,歌颂寒者顽强不屈的意志,鞭挞富人灭绝人性的逸乐生活。直到最后,作者才忍无可忍地出面责问:“游遨者是谁?君子为郁陶!”君子当然是诗人自指,或许也包含郑某一类有良心的官吏。郁陶是悲愤积聚之意。这里的问题提得异常尖锐,游遨者不仅仅是参加夜宴的几个人,而是整个统治阶级,乃至整个封建制度。

参考资料:
1、 周啸天 等.唐诗鉴赏辞典补编.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419-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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