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湖松岛莲花寺,晚动归桡出道场”。这两句,虽然仅是对“西湖晚归”的一个交代,但在写法上却很见技巧。试以现代的电影摄影手法作比,先是全景:波光漪涟的柳湖。然后镜头向前推近:映出松岛、莲花寺。最后是两个分镜头:湖上,天近傍晚,撑船人正摇动“归桡”,准备接客归去;寺中,诗人正和“诸客”走出道场,准备“晚归”。这种写法,层次分明,主从有序,给人以清晰明快之感。其次,这两句五处用了富有特征性的修饰词语和“借代”之法,从而增加了景物的质感和特征,写出了诗人对它的喜悦之情。试想,如果直说“西湖孤山山上寺,晚动归舟出庙堂”,这就索然无味,不能写出孤山寺的特色及诗人的喜悦之情。诗贵别趣,意忌直出,没有诗人的这种精心安排和恰当修饰,就不会使人读之如身临其境的。
上二句,从大处写起,由景到人;下二句,是从小处着笔,由人观景。“卢橘子低山雨重,栟榈叶战水风凉”,就是写诗人归路所见。卢橘即批杷,栟榈即棕榈。批杷硕果累累,金实翠叶,本来就多么令人喜爱,山雨过后,清香四溢,连果枝都被压得低垂下来;一个“重”字,写出了诗人对它的多少喜悦之情!棕榈树高叶大,俨若凉扇遮径,雨后清风,阔叶颤动,似乎它也感到了水风的清爽。一个“凉”字,透出诗人多少快感!好的画境,首先要看它能否表现出典型的物象;好的诗情,首先要看它能否把作者的精神融于画境。这两句,可以说是美景爽情的融冶,诗情画意的结合,似情似景,难解难分。
诗人移步登舟,船行湖上,这时的情景是:在宽阔的湖面上,轻轻的寒烟似有似无,蓝蓝的湖波共长天一色,所以说“烟波澹荡摇空碧。”“澹荡”二字,使人如泛仙槎,如升青冥,写出了清爽闲适之情。回望孤山寺:“楼殿参差倚夕阳”,“参差”二字,写出了随山势高下而建筑的宇观楼殿的特有景色,从而使人想到檐牙错落、各抱地势的瑰丽情景;加之夕阳晚照,红砖绿瓦,金光明灭,真是佛地宛如仙境,因而诗人发出由衷的感慨:“到岸请君回首望,蓬莱宫在海中央。”──落笔到“回望孤山赠诸客”的题旨,作品便戛然而止。孤山寺中有蓬莱阁,两者浑然一体,不着痕迹,更增加了韵外味,弦外音,使孤山寺的诗情画境久久萦绕于读者的脑际。
这首诗,短短八句,句句写景,句句含情,读后如随诗人游踪,在我们面前展现出一幕幕湖光山色的画图。它宛如一篇优美的游记,更配有铿锵的韵致,荡起喜悦的心声,如画卷在目,如乐章在耳,给人以情景水乳交融的快感。
姜白石作词一丝不苟,体悟到自然的离境。他在其所著《诗说》中言:“诗之不二,只是不精思耳。不思而作属多亦奚为?”他的词也体现了布局精致,用词精致的特点。即选择现成调名,也往往有所用意。此词调名“解连环”,正喻示着主题。
“玉鞭重倚。却沉吟未上,又萦离思。”起笔三句,点出事因。却字转折有力,刻画出将渐行渐远而又不忍远去的内心冲突。又字亦可玩味。虽说又萦离思,只在这里停留了片刻,何曾片时忘怀。离思为何?“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离移筝,雁啼秋水。”这里用三国时东吴国色大乔、小乔喻指合肥恋人姊妹。临别前,姊妹俩为行人作临行践别的最后一次演奏,姐姐拨动琵琶,妹妹弹起筝,诉说衷曲。句中“春风”二字代指琵琶及其演奏技艺。王安石《明妃曲》:“含情欲说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黄金捍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黄庭坚《次韵和答曹子方杂言》:“侍儿琵琶春风手。”雁字切筝,以筝承弦之柱斜列暗合雁行。由春风与雁,营造出琵琶声如春风流拂、筝声如雁唳秋江的音乐意境,使此词有象外之象之离。“柳怯云松,更何必、十分梳洗。”柳怯,喻体态柔弱,云松,喻发髻蓬松,四字状女子在情郎将要离开时梳妆无意的状态,亦暗示出女子之美。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又何必梳妆整齐呢。接上来三句,用道字领起女子的话语。“道郎携羽扇,那日隔帘,半面曾记。”半面指初次见面。那时的相见是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样子。语短情深,声吻宛然。女子缅怀初次见面,实叹惋轻易离别。追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难忘印象,又可见其爱情之深挚缠绵。
“西窗夜凉雨霁。”换头写临别前夕情境,以收束追忆。亦能起承上启下之功。当雨住时,天将拂晓,人将启程矣。心念及此,的确叫人惋叹天地,词人不禁叹息:“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叹欢好未足,何苦轻别,词笔已收回现实,遥遥应合起笔之“沉吟未上,又萦离思”。其用语真是自然高离;由奇返常,用思而不露痕迹,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紧接着,词人又陷入追忆。“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溪山映照伊人。姜夔《点绛唇·金谷人归》云:“淮南好。甚时重到。”与此可以相互印证。溪山、淮南,皆指合肥,实即指合肥女子。女子询问何时才能够再相会,词人指蔷薇花谢为期,词语用杜牧《留赠》诗意。实则自己亦心中茫然,溪山如此美好,不知何日才能重到。自己心中茫然但为给情人一个希望,只能空指蔷薇,掩饰不住的凄惶尽现于表。此三句是临别情境之一重要补笔,刻画出合肥女子的一片痴情,也写出词人内心的失落感。论笔致可谓曲折尽致。追忆至此已到尽头,接下来写的是幻觉之境。“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见,想象之辞,在,语助辞。近,白石自注:“平声。”按词律此字须用平声,白石制词心细如发,此亦可见。底,里也。以上皆宋人口语。水边驿舍,一灯昏黄,朦胧中,词人好像又回到伊人居处,曲曲屏风旁边。此一霎幻觉之描写,亦写出此时词人相思入骨以致神志恍惚。极言相思之切尤离者,将水驿灯昏之现境与曲屏近底之幻境叠印为一境,真耶,幻耶,恍不可辨。姜夔《霓裳中序第一·亭皋正望极》云:“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与此同一意境。梦毕竟是梦况且又是想象的梦,即刻便醒。结笔,词人又陷入痴情之悬想:“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想得伊人夜来最苦,只有淮南皓月,冷照伊人孤眠。一结凄凉无尽。
全词由旅途中欲行又止,进入追忆临别前听曲话旧,再缅想窗前叹惋分离、询问归期,方折回驿馆灯下闪现旧境、悬想对方,叙事婉曲,思路回环跌宕,笔法细微精当,洵称写男女离情之名篇。
此词显著特色是寓叙事于抒情。情以叙出主要是借助于其动作言语的悲伤,而使叙述、抒情融合无间。起笔三句写现境,“为大乔”以下直至换头,全是追忆惜别情境。“叹幽欢”二句才收回现实,“问后约”四句又跌入追忆。“水驿”三句则是幻觉,结笔变为悬想。纵观全幅,上片主写追忆,层次较为单纯,抒情更为直接、鲜明,下片则远为繁复,把追忆与现境、幻觉与悬想打成一片。由单纯而趋繁复之抒情结构,亦反映出词人由深沉而趋激烈之心态变化。寓叙事于抒情之笔法,实远绍清真。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三云:“白石、梅溪皆祖清真,白石化矣。”白石怀人诸词,多不以回忆为主,而是另辟蹊径,化浑厚为清白,有别于清真,此词却逼近清真笔法。其风格显示出洗尽铅华,气格紧健之感。《解连环》词律规定要用一系列仄声单字领起下文。领字兼有声情并至之离,是此词又一特色。词中每下一领字,如:却、为、更、道、叹、问、算、又、念,便领起一层词情词境。领字递用,则情境层层翻进。诸领字又多为感叹辞,表达怀想叹惋,最是虚处传神。用字在声律上对和谐要求与讲究,除却字外,其馀领字皆用去声,去声振奋,恰好振起声情。万树《词律》云:“名词转折跌宕处多用去声。姜白石深通音律,作词精美,其风格清真瘦劲,如秋林疏叶,互相异了周邦彦的华艳丰腴。”此词正是好例。
此诗阐明作者的观点,作者认为人到老年虽然有人瘦、发稀、视力减弱、多病等不利的一面,也还有处事经验丰富、懂得珍惜时间、自奋自励等有利的一面,对此如果细致全面地加以思考,就能树立正确的老年观,就能从嗟老叹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而有所作为。全诗表达了刘禹锡对生死问题的清醒而乐观的认识,说明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用唯物的态度积极对待人生。“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二句,深为人们赞赏,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
诗的前六句承接白居易的原唱,表示对白居易的关于“老”的看法颇有同感。一二句写“顾老”是人之常情,人们谁都顾虑衰老,老了就没有人怜惜。接着四句进一步交代了“顾老”的原因,诗人用形象的语言作了描绘:因为衰老,身体一天天消瘦,腰带要不断地紧缩,头发渐渐稀疏,帽子就自然要偏斜。书卷废置不看,是为了保护眼睛;经常用艾灸,是为了延年益寿。
“经事还谙事……下此便翛然”四句从另一个方面谈了对“老”的看法,是针对白居易的“伤老”而言。刘禹锡认为,老固然有老的短处,但是老也有老的长处。老的短处是体衰多病,“身瘦带频减,发稀帽自偏。”老的长处是阅历丰富,“经历还谙事,阅人如阅川。”年岁大了,经历的事多了,了解的事理也多,看见过的人多了,阅历也就更加深广。仔细想起来,这也是一件幸事。所以诗人吟道:“下此便翛然。”诗人劝慰他的朋友对待衰老不要过多的忧虑,只要正确对待,便可翛然自乐。
最后两句是全诗点睛之笔,意境优美。气势豪放,大有曹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之慨。诗人面对衰老,不消极,不悲观,要用有生之年撒出满天的红霞。这两句诗既是诗人的内心世界的自我剖白,又是对老朋友白居易的宽慰和鼓励。
这首诗前后两段一反一正,转折自然,很有辩证的观点和说服力量。最后两句尤为精辟,实为警策之语,后人多以此自勉自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