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如画。唤起祢生閒话。死向风波曾不怕。
芳草萋萋如画。唤起祢生閒话。死向风波曾不怕。
长裤请君穿罢。除是阿瞒还值骂。黄祖不堪君诧。
长裤请君穿罢。除是阿瞒还值骂。黄祖不堪君诧。
董以宁

董以宁

董以宁(约公元一六六六年前后在世),字文友,武进(今江苏省武进市)人,清代初期诗人。性豪迈慷慨,喜交游,重然诺。明末为诸生。少明敏,为古文诗歌数十万言,尤工填词,声誉蔚然。与邹只谟齐名,时称“邹董”。又与陈维崧及只谟有才子之目。著有《正谊堂集》和《蓉度词》。其中《蓉度词》中大量的“艳体词”作品又尤为学界所争议。 ▶ 212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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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画水,多作平远细皱,其善者不过能为波头起伏,使人至以手扪之,谓有漥隆,以为至妙矣。然其品格,特与印板水纸争工拙于毫厘间耳。
古今画水,多作平远细皱¹,其善²者不过能为³波头起伏,使人至以手扪之,谓有漥(wā)隆,以为至妙矣。然其品格,特与印板水纸争工拙(zhuō)于毫厘间耳。
译文:古今画家画水多半都是用细小的纹路把水画成平静广远的样子,那些画得好的也不过是能画出波浪起伏的样子,以至使人用手摸画时,有高低不平的感觉,便认为是画得最好的了。但这种画的品格,只不过在技法的工拙上和印板纸争个优劣罢了。
注释:蒲永升:成都人,晚唐时著名画家,善画水。¹皱:曲折的纹路。²善:擅于。³为:画。⁴至:十分。
唐广明中,处士孙位始出新意,画奔湍巨浪,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尽水之变,号称神逸。其后蜀人黄筌、孙知微皆得其笔法。始知微欲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作湖滩水石四堵,营度经岁,终不肯下笔。一日,苍黄入寺,索笔墨甚急,奋袂如风,须臾而成,作输泻跳蹙之势,汹汹欲崩屋也。知微既死,笔法中绝五十余年。
唐广明中,处士孙位始出新意,画奔湍(tuān)巨浪,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尽¹水之变,号称神逸²。其后蜀人黄筌(quán)、孙知微³皆得其笔法。始知微欲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作湖滩水石四堵,营度经岁,终不肯下笔。一日,苍黄入寺,索笔墨甚急,奋袂(mèi)如风,须臾(yú)而成,作输泻跳蹙(cù)之势,汹汹欲崩屋也。知微既死,笔法中绝五十余年。
译文:唐代广明年间,隐士孙位才在山水方面画出了新的意境。他画奔腾的流水、巨大的波浪和曲折的山石,随着山石形态的变化赋予水不同的形状,将水的各种形态都画完了,被人称为“神逸”。后来的四川人黄筌、孙知微都学会了他的笔法。起初,知微打算在大慈寺寿宁院墙上画四堵湖滩水石的壁画,规划、构思了一年,始终不肯下笔。有一天,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寺内,急急忙忙地索取笔墨,挥笔时衣袖摆动,如同风吹,一会儿就画成了。画面上的水有一股奔腾倾泻、急促跳跃的势头,波涛汹涌,就像房屋要倒塌下来似的。知微死后,这种笔法中断了五十多年。
注释:¹尽:穷尽。²神逸:神韵十足。³孙知微:字太古,宋代画家。⁴营度:谋求,计算,这里指构思、布置。⁵苍黄:匆促,慌张。⁶奋袂:挥臂,这里是挥笔的意思。袂:衣袖。
近岁成都人蒲永升,嗜酒放浪,性与画会,始作活水,得二孙本意,自黄居窠兄弟、李怀衮之流,皆不及也。王公富人或以势力使之,永升辄嘻笑舍去。遇其欲画,不择贵贱,顷刻而成。尝与予临寿宁院水,作二十四幅,每夏日挂之高堂素壁,即阴风袭人,毛发为立。永升今老矣,画亦难得,而世之识真者亦少。如往日董羽、近日常州戚氏画水,世或传宝之。如董、戚之流,可谓死水,未可与永升同年而语也。
近岁成都人蒲永升,嗜(shì)酒放浪,性与画会,始作活水,得二孙本意,自黄居窠(kē)¹兄弟、李怀衮之流,皆不及²也。王公富人或以势力使³之,永升辄(zhé)嘻笑舍去。遇其欲画,不择贵贱,顷刻而成。尝与予临寿宁院水,作二十四幅,每夏日挂之高堂素壁,即阴风袭人,毛发为立。永升今老矣,画亦难得,而世之识真者亦少。如往日董羽、近日常州戚氏画水,世或传宝之。如董、戚之流,可谓死水,未可与永升同年而语也。
译文:近几年的成都人蒲永升,爱喝酒,为人放纵不拘,性情与画融为一体。他出来才学前人画活水,掌握了二孙作画的原意。即使是黄居窠兄弟、李怀衮这类人都赶不上他。王公富人有时依仗着权势要他作画。蒲永升就嘻嘻哈哈取笑他们一番,扔下笔扬长而去;碰上他想作画时,不会在乎要画人地位的贵贱,顷刻间就画好了。他曾给我临摹寿宁院壁画中的水,画了二十四幅,每当夏天把它们挂在高堂里洁白的墙壁上,就感到冷风袭人,使人毛发竖立。永升现在老了,他的画很难得到,世上能鉴别他的画的人也很少。像从前董羽、近时常州人戚氏画的水,世上的人你传给我,我传给你,当作宝贝。董、戚一类人画的水,可以说是死水,无法和永升画的水相提并论。
注释:¹黄居窠:筌季子,字伯鸾,仕蜀孟昶为翰林待诏,归宋授光禄寺丞。善画。²及:赶得上。³使:命令,让。⁴临:临摹。⁵传:传承。
元丰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黄州临皋亭西斋戏书。
元丰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黄州临皋亭西斋戏书。
译文:元丰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戏写于黄州临皋亭西斋。
密锁重关掩绿苔,廊深阁迥此徘徊。
密锁重关掩绿苔¹,廊深阁迥(jiǒng)此徘徊。
译文:重门紧锁,庭院深深,小径上长满了青苔,游廊幽曲,小阁萦回我独此寂寞地徘徊。
注释:¹掩绿苔:指庭中小径久无人行,长满苔藓。
先知风起月含晕,尚自露寒花未开。
先知风起月含晕¹,尚自露寒花未开。
译文:看月色含晕迷蒙,可预知明晨定要起风,夜露是这般清寒,春花何时才能盛开。
注释:¹月含晕:《广韵》:“月晕则多风。”王褒《关山月》:“风多晕更生。”
蝙拂帘旌终展转,鼠翻窗网小惊猜。
(biān)拂帘旌(jīng)¹终展转,鼠翻窗网²小惊猜。
译文:蝙蝠来回飞串拂着帘旌,通宵辗转难以入睡,老鼠也翻动窗网,让人一阵阵吃惊疑猜。
注释:¹帘旌:即帘箔,布门帘,像旌旗,故称。²窗网:即纱。朱注引程大昌曰:“网户刻为连文,递相属,其形如网。后世有遂直织丝网张之檐窗以网鸟雀者。”
背灯独共馀香语,不觉犹歌起夜来。
背灯¹独共馀(yú)香语,不觉犹歌起夜来²
译文:背着灯光独坐,像在与亡妻共语,不知不觉间低声唱起了《起夜来》。
注释:¹背灯:用后背对着灯光。²起夜来:古曲名。

  首联写崇让宅荒凉景象。崇让宅有过繁华的、令诗人感到无限温馨的过去。这里有亭台池榭、桃竹荷花的美丽景色,更有水亭月幌、夫妇联袂吟诗的亲切记忆。而今重来旧地,但见重门紧锁,青苔掩地,如同废宅,往日热闹的回廊楼阁,由于空寂无人,显得特别深远。诗人不但用密、掩、深、迥等字重叠渲染,着意表现荒寂凄凉之感,而且在联末缀以“此徘徊”三字,传达一种寻寻觅觅、恍恍惚惚、若有所失的情绪。往日的繁华温馨与今日的凄凉冷落的强烈对照在诗人心中引起的感喟,也统于无语徘徊中包蕴。

  颔联写室外景象。月亮朦胧含晕,预示明天又是风天;庭花怯于夜露,犹此瑟缩未开。“花未开”,切题内“正月”。花与月这两种通常以恬美明丽之感的景物,如今都笼罩着一层朦胧黯淡、凄寒惨淡的色调,表现出诗人“风露花月,不堪愁对”的心态。“先知”、“尚此”二语,尤见作意,暗透出畏惧风寒而风寒频仍、盼望温煦而温煦迟迟的凄寒心理。这种心理与其悲剧性与诗人一直穷愁潦倒,生计艰辛的遭遇有潜在的联系。

  颈联由室外而室内,选择两种最能显示宅室空寂荒凉的事物——蝙蝠与老鼠,写它们的动态,以及诗人的反应。蝙蝠飞旋,掠动门帘上端的横沿(帘旌);老鼠窜走,翻动窗檐下的丝网。这一片空寂荒凉中不见阳光的蝙、鼠的动态,反过来更衬出了宅室的荒寂。诗人栖宿如此空寂的室内,既思虑万千,又心存怵惕,在沉思默想中听到蝙、鼠的声响,不觉惊疑怔惧,更加辗转难寐。“小”字形容心中微微一怔,措词极有分寸。一“惊”、一“猜”,连下两个动词,体物精细入微。这两句以动写静,因为如果在风雨喧嚣的不宁静的夜里,是不会觉察出“蝙拂帘旌”、“鼠翻窗网”这样微细的声响的。而夜愈是寂静,愈是感到寂寞孤独,愈是加深加重对亡妻的忆念,因而才“展转”、“惊猜”,终夜不能成眠。

  尾联由“惊猜”进入恍惚的状态。在黯淡朦胧的环境中,诗人的精神状态更加恍惚迷幻。衾枕之间,竟似还残存着妻子的一缕余香,宛然伊人犹在,遂情不此禁地与“余香”共语,并在不知不觉中轻声唱起《起夜来》的歌声。《乐府解题》:“《起夜来》,其辞意犹念畴昔思君之来也。”是妻子思念丈夫之辞。此诗不说此己忆念妻子,却说亡妻思念此己,这样从对方来说,其言更加沉痛,更见出作者的忆念之深沉,思情之惨苦。

  这首诗的前三联写崇让宅荒凉景象和诗人极清寂的心情,在悼亡妻子的同时,又隐约透露崇让宅兴衰荒败的时世交故之痛。尾联将极端痛苦的感情化为绮罗香泽的欢喜,写出了恍惚迷离的精神状态,以痴情写悲痛,更觉凄惨。情节上层层推进,环环相生,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全诗从白天到夜晚,由门外到宅内,再到室中,通过种种环境的层层描写,衬托出诗人悼念妻子的悲痛心情和复杂的内心活动。整首诗歌神韵凄婉,迷离冷清,情景交织,富有意境。

参考资料:
1、 《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12月版,第1228-1229页
2、 刘学锴.唐诗名篇鉴赏.合肥市:黄山书社,2008年:367-368页
3、 谢真元.一生必读唐诗三百首鉴赏.北京市: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2006年:323-324页

zhèngyuèchóngràngzhái--shāngyǐn

suǒzhòngguānyǎn绿táilángshēnjiǒngpáihuái

xiānzhīfēngyuèhányūnshànghánhuāwèikāi

biānliánjīngzhōngzhǎnzhuǎnshǔfānchuāngwǎngxiǎojīngcāi

bèidēnggòngxiāngjuéyóulái

淮岸浮屠半倚天,山僧应已离尘缘。
(huái)¹浮屠(tú)²半倚天,山僧应已离尘缘³
译文:淮河边上,山上矗立的宝塔高与天齐;硖石寺的僧人,应当早已把世事抛弃。
注释:硖石:在今安徽凤台西南淮河边。¹淮岸:淮河岸边。²浮屠:即塔。³离尘缘:谓与世隔绝,不管人间事,修为达到很高的境界。尘缘,佛教认为色、声、香、味、触、法为六尘,是污染人心、使生嗜欲的根缘。
松关暮锁无人迹,惟放钟声入画船。
松关暮(mù)¹无人迹,惟放钟声入画船。
译文:傍晚时,山门已经紧紧地关闭,没有人走动;只有钟声悠扬,传进河边停泊的画船里。
注释:¹松关暮锁:寺门在傍晚时紧紧关闭。松关,以松木做的门栓,此指寺门。

  诗人以短短四句写出淮岸硖石古寺那样一片天地,同时表现了诗人的情感活动,面对眼前的山寺,虽身未能至而心向往之。

  船停泊在淮河岸边的硖石山下,山上坐落着一所古寺。山并不高,但从河底的船中仰视,寺里的古塔却给人“半倚天”之感。硖石一带环境幽静,加上古寺高踞山巅,遂使诗人觉得寺中的老僧,佛性圆足,超脱尘境。舟行是寂寞的,此时舟泊硖石,诗人想到方外老僧,起了探胜造访的念头,他是在舟中纵目眺望,然后登上了河岸,但发现松径边寺庙的栅栏是锁着的,寂无人迹。于是希望变成了怅望,古寺在诗人的心理上愈去愈远了。然而就在这怅望之际传来了暮钟的声音,一声声进入画船。那佛国世界本已遥远难即,此时却放出钟声来到人间,这种声音,发人深省,令人神往。

  这四句诗,在地理位置的处理下,先由下而上,又由上而下,境界开朗;在景物与感官的搭配上,又有动有静,有视觉又有听觉的感受,从而使读者细密地品味出作者当时的心情。唐张继《枫桥夜泊》有“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句,写红尘扰乱中的寺庙钟声;这首诗写人烟稀少处的寺庙钟声,各自意境不同,都写得很美。

  诗在空间位置的处理上,首句是向上仰观古塔,末句是钟声下及画船。自下而上,复又自上而下,硖石古寺在心理上高远超脱的印象,即不待刻画已自然形成。在景物的搭配上,既有动,又有静,既有山巅古寺,又有水滨画船。于互相映衬中突出了硖石寺的静穆,而不显得枯寂。末句由写视觉感受,转到写钟声,更添出无限诗意。那钟声在船头,在水上,荡漾传送,终于消失,但在诗人心灵深处却悠然不尽,久久牵动着他的情思。诗似收而未收,富有余味。

参考资料:
1、 缪钺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151-152

宿xiáshíxià--zhàobiàn

huáiànbàntiānshānsēngyīngchényuán

sōngguānsuǒrénwéifàngzhōngshēnghuàchuán

历阳壮士勤将军,神力出于百夫,则天太后召见,奇之,授游击将军,赐锦袍玉带,朝野荣之。后拜横南将军。大臣慕义,结十友,即燕公张说、馆陶公郭元振为首。余壮之,遂作诗。
历阳壮士勤将军,神力出于百夫,则天太后召见,奇之,授游击将军¹,赐锦袍玉带,朝野荣之。后拜横南将军。大臣慕义,结十友,即燕公张说²、馆陶公郭元振³为首。余壮之,遂作诗。
注释:¹游击将军:古代武官名。五品以上散武官。²张说:公元667—730年。唐洛阳人,字道济,封燕国公。³郭元振:公元656—713年。名振,字元振。曾任睿宗朝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
太古历阳郡,化为洪川在。
太古历阳郡(jùn),化为洪川¹在。
译文:历阳郡县历史悠久,远古即有,但是曾经整体下陷成为湖泊。
注释:¹洪川:当指此湖。
江山犹郁盘,龙虎秘光彩。
江山犹郁盘¹,龙虎秘²光彩。
译文:山水曲折幽深,郁郁葱葱,是个龙盘虎踞,韬晦之地。
注释:¹郁盘:萦回盘旋。²秘:隐藏。
蓄泄数千载,风云何霮薱!
蓄泄数千载¹,风云何霮(dàn)(duì)²
译文:经过千年蓄集风水,风云际会。
注释:¹蓄泄句:言湖泊存在时间之长。蓄泄,积聚和排泄,这里是偏义复词,词义偏于“蓄”。²霮薱:浓云密布貌。
特生勤将军,神力百夫倍。
¹生勤将军,神力百夫倍。
译文:终于诞生了勤夫军你这样的天生夫才,神勇无比,以一当百!
注释:¹特:特意。

yángzhuàngshìqínjiāngjūnmíng

bái tángdài 

yángzhuàngshìqínjiāngjūn shénchūbǎi tiāntàihòuzhàojiàn zhī shòuyóujiāngjūn jǐnpáodài cháoróngzhī hòubàihéngnánjiāngjūn chén jiéshíyǒu yàngōngzhāngyuè guǎntáogōngguōyuánzhènwéishǒu zhuàngzhī suìzuòshī 

tàiyángjùn huàwéihóngchuānzài 
jiāngshānyóupán lóngguāngcǎi 
xièshùqiānzǎi fēngyúndànduì 
shēngqínjiāngjūn shénbǎibèi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jiào)¹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shān)²而去³焉,曰:“毋(wú)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zhé)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gǎo)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译文:我曾经游观过京城世宦富贵人家的亭园,见那里收藏的东西,从极远的边地到海外,奇异的花卉石子没有不能罗致的,所不能罗致的只有竹子。我们江南人砍伐竹子当柴烧,筑园建亭也必定购买寻求海外的奇花异石,有的用千钱买一石,有的用百钱买一花,并不吝惜。然而如有竹子占据在当中,有时就将它砍去,说:“不要让它占了我种花置石的地方”。但京城人如果能觅到可心的竹子,常常不惜花费数千钱来购买;然而一遇到下霜降雪,便又都干枯而死。正因为它的难以寻觅而且又多枯死,人们因此就更加珍爱它。而江南人中有人讥笑他们说:“京城人竞把我们当柴烧的东西视为珍宝。”呜呼!奇花异石诚然为京城与江南人所珍爱。然而追溯它们的产地,则边地和海外人看待它们,我想也与竹子在江南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而边地海外,或许是从不出产竹子的地方,假如让那里的人一旦看到竹子,我想他们必定比京城人更加珍爱和看重它。这种情况恐怕是笑不完的了。俗语说: “人离乡则愈贱,物离乡则愈贵。”如此说来,世上的美丑好恶,又有什么不变的标准呢!
注释:任光禄:任氏,名卿,字世臣,号竹溪,宜兴人,生于明宏治戊午五月十六日,卒于嘉靖甲寅八月初十日。曾历任光禄寺署丞、湖广都御史等职。所居皆艺竹,故号竹溪。光禄:官名,光禄寺卿或少卿。¹绝徼:极远的边地。徼:边界。²芟:锄除。³去:去除。⁴是:这。⁵穷其所生之地:探求它的原产地。穷:追溯。⁶去乡:离开本土。⁷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世人对于美丑的看法,是不固定的。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自谓竹溪主人。甥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¹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²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³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wěng)满园,亦足适也。因自谓竹溪主人。甥(shēng)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xiù)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jié)孑然有似乎偃(yǎn)(jiǎn)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¹⁰也。
译文:我的舅舅任光禄君在荆溪的边上构筑了一个亭园,到处种竹,不种其他的花木。竹林间造了一座小楼,有空就与客人在那里吟诗啸歌。他偶然对我说:“我不能与有势力的人比池亭花石的盛况,单独在这里取山地本来所有的东西,可以不花费劳力而使满园苍翠葱茏,也足以自适。因此自称是竹溪主人。请外甥为我记述一下吧。”我认为任君哪里是真的不能与有势力者攀比,而随意取其当地所有;恐怕还是对竹独有特殊的爱好,而不愿意把它告诉别人呢?过去有人谈论竹子,以为它绝没有动人的姿色和香味值得喜爱。所以它奇巧怪异不如石,妖艳柔美不如花,孑孑然有如高傲独立的士人,不能与尘俗混同合一。因此自古以来,知道珍爱竹子的人极少。那么京城人难道也是能知竹而加以珍爱的吗?他们不过是想用此与别人争夸富贵,如同用奇花异石向人炫耀一样。所以京城人的珍爱竹子,与江南人的不重竹子,他们都算不上懂得竹子。
注释:¹荆溪:水名,在江苏南部,经溧阳、宜兴,注入太湖。²间:间隙,这里指偶然。³土:这里指本土,本地。⁴蓊然:丛密的样子。⁵臭味:气味。⁶绰约:柔美的样子。⁷孑孑然:形容孤高的样子。⁸偃蹇:高傲的样子。⁹谐:协调。¹⁰一:一样的。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君生长于纷华¹而能不溺乎其中,裘(qiú)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shì),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²也欤?然则³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译文:任君在繁华闹市中生长,而能不沉溺其中,衣饰、车马、僮仆、歌舞,凡是富贵人家所沉湎嗜好的,一切摒弃而去。尤其是方正刚直不随意与人交往,凛然有高洁独立之气,这正是任君对于竹子必有自得的地方。只要人们喜爱某种东西,那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对于那种东西的追求。那么虽然假使竹子不是这里的土地所有,任君也将竭尽其力予以收集,然后心里才高兴。任君的财力虽然使他能尽量寻觅奇花异石,然而他的爱好本不在此啊。可叹啊,竹子本可以不出江南而为人贵重,对此我更加有感受了。
注释:¹纷华:指富贵繁华的生活。²间:间隔,阻止。³然则:既然这样……那么。⁴重:甚。

  文章起笔写京师人与南方人对待竹子的不同态度,一贵一贱,形成鲜明的对照;进而推理叙写“绝徼海外人”可能有的态度,从而发出“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的慨叹;接下来既写人又写竹,借竹的形象对任光禄的人品进行了充分的肯定,点明他知竹爱竹的根源在于他不流于俗的美好品德。

  入题之前,作者用了将近一半的篇幅,论述世人对竹的态度,其所论的内容虽说与记述的中心有关,但由于所涉的对象广泛,其中不仅有“斩竹而薪之”的江南人,还有“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的京师人,甚至还有绝徼海外之人,一旦见竹,必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这就产生一种感觉,似乎这段文字并不是专为任君而书。在这里,形成对比的首先不是任君和贱竹者,而是江南人和京师人、绝徼海外之人。以三者不同的好恶之情,充分显示了世人“物去乡则益贵”的心理状态,从而得出“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的结论。

  这一段内容有叙,有议,有结论,其本身就构成一个完整独立的系统,作者似乎只是有感而发,泛泛议论,显得随意而亲切。这一番议论的真实意义,是在文章提出任君植竹一事后才得到显露的。正因为对世人贵竹贱竹的心理有了充分的论述,所以任君植竹之事一经写出,其不同寻常处即豁然可见:他身居江南,却不同于江南人的贱竹;他贵竹,却又并非如京师人一样因竹难致之故。

  前文所写及的众人对竹的态度本已各各有异,互成对照,而任君之所为又与他们完全不同,这恰如峰回路转,忽见其异。倘若没有前面足够的铺垫,或者仅以贱竹者与任君形成简单的对比,任君之举绝不会产生如此醒豁的感觉。前面一段似乎不甚经意写就的文字,实际上每一层都包含着作者的深意。

  作者对中心事件本身只用寥寥数语一表而过,而对任君之言却记叙颇详。任君把植竹一事说得极为轻淡,简单地把如此做的原因归之于“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正是这一笔推动了文意的发展,并最终导出了题旨。因为任君的举动已在世人映衬之下显得极不寻常,而他那轻描淡写的表白却与他的举动形成了明显的反差,这不能不使人对他的话语产生疑问和揣测。

  作者把“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这样的推测之语作为引言以带出他对任君植竹意义的阐述,正表现了由上文所叙而引起的心理活动,文中接着对任君的赞美之辞,是上文所显现出来的内在走向之继续,是思维逻辑发展的必然,而不是勉强地加诸其身。经过层层推演,作品终于揭示出任君对竹的态度与世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任君之贵竹在于知竹,知竹又在于他的人格与竹自有某种相通之处;而“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作者最后断语,即使居地不产竹,任君必力致之;即使有足够的力量致奇花石,他也无意于此。有以上的反复衬托、对比和论析,这一推断的产生合情合理;同时,它与任君“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的表白逆相绾合,也使这一段前面的揣测语有了结论。

  全文以竹与花石这一对处于矛盾状态的物体为中心,以各种人对待它们的不同态度为线索,不断构成新的矛盾与统一。江南人与京师人对竹的态度截然不同,却在奇花石上存在着一致,由此就引出了新的比较对象——绝徼海外之人;而这三者皆非知竹者,又共同成为任君的对照,充分映衬出任君高尚的品格情操。全文前后环环相扣,舒卷自如,浑然—体。

参考资料:
1、 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 .名家赏文坊 元明清文: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年04月第1版:第45-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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